蒋毅听见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并有两条人命在里头,过去都快一年了,瞒的自己风雨不透。要不是来了这封书信,还不知蒙在鼓里何时。又惊又气,身子都发颤了,拍桌子斥道: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我看你平时挺灵透,什么道理不明白!这有了要紧事,反倒不知轻重了!当初让你去,怎么跟你说的,啊?我真是看错了你了!这么大事,你俩敢合着伙欺瞒父母,你们这胆子也太大了!这个家里,还有没有规矩王法?!” 允中唬的不敢抬头,只是叩求认错,啼哭道:“爹爹息怒,允中知道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蒋钰一旁劝道:“父亲,这事儿也不能怪三弟……” 蒋毅怒极,转向蒋钰斥道:“你还说!我把这个家交给你,只当你尽心尽力,天下太平!没成想,出了这么大事儿,你竟然丝毫不知!你整天都干什么去了?!” 那蒋钰满腹冤屈,但见父亲盛怒,一声不敢言语。心中也自恼火:去年三个回来时,他曾叫了李劲问话。当时冬至,诸事繁杂,匆忙间大略问问便罢了,何曾想他们瞒下这大一笔账! 蒋毅看允中跪在那里,战战惶惶,只是啼哭。一腔怒气没个发泄处,一迭声喊:“蒋铭呢,哪去了?怎么还没来?去人找!不管在哪儿,马上叫回来!” 蒋钰只得应道:“打听去莫愁湖了,这就派人去找。”忽听门口陈安报道:“二少爷回来了。” 原来蒋铭在船上,听说书信已然落在蒋钰手里,脑袋里“嗡”的一声,就如提在冷水桶里一般,做声不得。窦宪和灵儿看他神情有异,都以为听到消息吃惊,没当回事,安慰了几句。 等船靠了岸,蒋铭道:“你们远来一趟,不容易,到家小住几天,回头陪你们金陵好好逛逛去!” 窦宪和灵儿都不肯。窦宪笑道:“爹教别耽搁,所以刚见着大哥,没说实话,回头你帮我吿个罪吧。” 灵儿笑脸如花,说:“谢谢蒋二哥告诉,知道了姐姐下落,我们即刻就好去看姐姐了。” 蒋铭与他兄妹分了手,往家里来。心里七上八下翻腾,本来王绍英被刺就够骇人,如今父兄又瞒不住了,到家必是狂风暴雨,多凶少吉,却愁没个躲处,硬着头皮往回走。李劲一路跟着,大气儿不敢喘一声。门口小厮一见便说:“老爷在书院,叫二少爷去呢,找了好半日了。” 只得走了来,李劲就在院门外站住了,手心捏着一把冷汗,竖耳潜听。 蒋铭进来房中,只见允中跪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珠儿。料到是怎样情形了,上前作揖声喏。蒋毅和蒋钰都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蒋铭顿了一顿,往前半步,就在允中旁边跪下了,说道:“父亲要问的,凤栖山上事,都是我一人主张,三弟并不知详情。回来不跟家里说,也是我的主意,不干三弟的事。” 蒋毅瞅他半晌,鼻子里“哼”了一声,发狠道:“好!好啊!你还挺英雄!你既敢作敢当,今天就给我仔仔细细说!再敢一丝隐瞒遗漏,我今天,就当没生过你这个逆子!”
第108章 (下) 【强争辩屈受重责】 蒋铭本来以为, 自己这金蝉脱壳之法使得天衣无缝,只要把功劳让给王绍英,瞒住所有人,过个三年两载, 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做下事必是要还, 这才不到一年, 就败露了。 此刻看他父亲这样,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搪塞不过去。索性把心放平了, 就将如何去的兖州, 如何到了凤栖山,见到窦从义一家人, 后来怎地杨琼窦宪来找,四人夜闯石臼山,山上合力杀虎,解救萧崇敬三人,并王绍英次日来访, 孟起自告奋勇帮官军护送辽使……直到下山路上遇到杨琼, 得知王绍英困在石匠洼, 自己怎么与陆青前去助战,然后怎么刺死了常荣,又射杀了秦仲怀,后来把功劳让给王绍英……诸般事情前前后后, 一五一十, 备悉说了一遍。直说了半日, 把蒋毅和蒋钰惊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蒋铭道:“回来不说, 是我的主意,儿子想,事情既是过去了,不如不要跟家里讲,惹爹娘和大哥担心,徒然无益。所以就没让三弟和李劲说。” 蒋毅气得发昏,拍桌子指着他骂道:“你个逆子!这是多大的事?兵凶战危!人命关天!你竟敢隐瞒不报!你眼睛里还有没有父母,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你说!除了这次,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没说?你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了?!”几欲上前拳脚相加,强自忍耐住了。 蒋铭听这话厉害,也慌了,伏下身道:“父亲请息怒,儿子有罪!当时事发仓促,实在是无暇多想。事后儿子也知道冒失了,我把射杀秦仲怀的功劳让给王绍英,成全他的心愿,他也受了,又没外人在场,想必他也不会跟别人说。儿子想,这事就算完了。回来不说,自是害怕……” 抬头看了一眼,接着道:“自是害怕父亲知道了责罚,实在也是不想给爹娘添烦恼,并不是有心欺瞒。只此一件,别的再没有瞒的了。儿子说的句句实情,儿子纵然不孝,万不敢对父亲说谎的。”说罢磕了个头。 蒋毅冷笑道:“你这番说的,倒像是实话了。只是什么‘事发仓促’,什么‘无暇多想’,我看你是巴不得,觉得自己本事大了,了不得了,非要拿出来显示显示才行吧!”蒋铭不敢答言。 蒋毅略平复了些,问:“你说说,那秦仲怀是个什么样儿人?”蒋铭答道:“是……石臼山上匪贼的贼首。” “没问你这个!”蒋毅喝道,“我问他什么模样,多大年纪,品貌气象如何?”蒋铭听这话,心中“咯噔”了一下,因为这一问,正是问的关键处。他第一次遇到秦仲怀,是那天夜里在山上,几个躲在窗外,正赶上一个喽啰去给辽使讨药,只听见声音,没见着人。 当时蒋铭听见秦仲怀说话骄戾狠辣,觉得就是个凶恶蛮横的强盗头。及至石匠洼见到本人,却发现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不但不像个土匪,反倒像是世家长大的公子哥儿。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可是两下对敌,生死相博,哪有功夫思量,尤其秦仲怀砍过来那一刀,要不是他躲的快,性命也就不保了。后来看到秦仲怀逃走,一是因为自己险些丧命其手,二是怕留下后患,才不由分说,追上去射了一箭。 此时父亲审问,不敢编瞎话,把实情讲了,连同当时常荣,以及所带从人的情形,都告诉了一遍。蒋毅看他说话不像先前爽利,知他心虚,又问窦从义对王绍英的言语态度,蒋铭不敢隐瞒,一一照实回答。蒋毅越听越觉得蹊跷,心内愈加焦躁。当下痛骂蒋铭,斥责他遇事孟浪,实乃是狂傲骄横,心存暴慢。又责备他悖逆妄为,轻忽人命等语。 这蒋毅勤勉敦厚,笃学博览,却也是阅尽人心的,素来行事机敏,多谋深算。三个儿子里,蒋钰看似桀骜不驯,实际上最稳重,做事分寸拿捏最准,乃是老头第一得意之人。允中虽怯弱些,却聪慧乖觉,父母的话无有不遵,也得蒋毅疼爱。唯独蒋铭个性倔强,遇事冲动,天生带来三分骄矜自负,为蒋毅所不喜。 再者,蒋毅年纪轻轻就经科考入仕,从地方知县一步步升上去,直做到正三品参知政事、翰林学士承旨。前后为官二十余载,处理政务时,总以人命之事为最重。举凡遇到命案,关系到人之生死,必要反复核审,慎之又慎。平日也常教导儿子说,“天地之性人为最贵”……这次一听说蒋铭杀了人,却不知死者底细,自是又惊又怒。 此外,他离开官场多年,早把从政的心思息了,只以“修身齐家教子”为要务,觉得如此度过余生,亦不失为儒者行范。如今两个儿子把人命大事瞒了这么久,使得老头挫败感顿生,疑心这个家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如此这般,种种缘故加在一起,把老头气得眼发昏,哭的心都有了,故此按捺不住,大发雷霆。 且说兄弟两个跪着那里听教训,允中自是大气儿不敢出,蒋铭听他父亲话说得越来越重,心下甚是不服,抬起头道:“爹!儿子有话说。” 蒋毅一怔,喝道:“你说!” 蒋铭直身道:“儿子先时搭救辽使,后去助官兵捕贼,儿子承认,是行动冒失了,但我也是为官家办事,为朝廷效命,怎么算是暴慢之举呢?若说此事不该隐瞒父母,这是儿子的不是,若说给家里惹了祸,儿子也认了。可是父亲说的,‘狂悖妄为,轻忽人命’,这么大的罪名,儿子可不敢领!” 蒋毅又是一怔,本来骂了一顿,已是气消了些,闻听争辩,不由又怒上来,斥道:“善为阵,善为战,大罪也!你是什么人?庶民百姓一个,不知就里,仗着自己有些本事,就去跟人拼打拼杀,取人性命,难道这不是轻忽人命?你那时在凤栖山上,就该以窦庄主为尊,明知窦从义不管这些事,你不问尊长,一意孤行,这还不是狂悖妄为?” 蒋铭道:“事发紧急,只能为所当为。临阵决策,若是事事都要顾及,瞻前顾后,首鼠两端,岂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了?爹爹不也说过,男儿学得一身武艺,就是为了临机施用,救困扶危,建功立业。如果说善阵善战就是大罪,那当年太|祖,周世宗,后周太|祖,都是骁勇善战之人,都是征伐无数,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如今大宋朝了。难道,这也能说是大罪么?” 蒋毅闻言大怒,抄起桌上茶杯便砸了过去。茶杯擦过蒋铭肩头,“啪嚓”一声摔到墙角粉碎,茶水四溅。允中吓了一哆嗦,抖抖战战,伏着不敢抬头。 蒋毅斥道:“放肆!狂妄!你这是自比世宗、太|祖,说你爹瞻前顾后,首鼠两端?” 蒋钰也被蒋铭的话惊到了,呵斥道:“你怎么说话呢!疯了?” 蒋铭被老爹暴怒一砸吓住了,知道失言,慌伏下身道:“儿子不敢!儿子说错了话!” 蒋毅骂道:“你说错了话?你这是说错话了么?我看你这是心里话,对的不得了了!” 就要上前踢打,蒋钰一头拦,一头跪下劝说:“父亲息怒,保重身子要紧。”蒋毅自觉失态,方停住了,由蒋钰扶着坐回椅上。 蒋钰道:“父亲不必动怒,二弟年小,一时糊涂,还需慢慢教导。” 蒋毅稍作平复,拍桌案道:“他糊涂?我看是你糊涂!都是你平日不加管束,处处维护,才纵的他任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现如今,瞒上欺下、忤逆不孝,你倒是说,他可饶不可饶?!” 蒋钰垂头道:“父亲责备的是,是我疏忽了,如今也是懊悔不及。”转向蒋铭斥道:“你就不想想,刀枪无眼,万一你有什么闪失,陆青有什么闪失,家里人会怎么样?母亲会怎么样?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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