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贞想了想,含笑说:“要我说么……‘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 蒋铭爽朗大笑,点头道:“说的正是!人生在世,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最快乐的事,就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相知相得,相依相守,就如此刻你我这般!”…… 两个人回城来。到府衙吃了饭,吃茶下棋,盘桓一日。傍晚时分,云贞站在廊下看风景,庭中生着一株槐树,镶裹着一层冰霜,夜色流光之下,静美无言。蒋铭走出来,给她披上披风,并肩立了多时。 蒋铭道:“路上不好走,我喊李劲,叫上两乘轿子,送你俩回去吧。”云贞不语,转脸望着他微微一笑。蒋铭看她肤色娇艳,双眸映着夜光,流波闪烁,宛如出尘仙子,美丽不可比拟,不觉痴了半晌。 忽然轻声说:“今天……不回去了,好么?” 云贞望着他,深邃目光里万千柔情,轻轻地点了点头。蒋铭不觉一阵狂喜蓦地冲上心头,胸膛似乎都要炸开来了,低低唤了声:“贞儿”,伸出双臂一把将云贞拥在怀中…… 是夜惊蛰时分,草木生发,万物萌动。到得次日,雾凇消融,宛如下了一场春雨,天地焕然一新。蒋铭送云贞回药铺,一路春风送暖,土地踩上去也是松软的了。自此以后,眼看着阳光明媚,四野青葱,桃红柳绿,生机盎然。 …… 花开几朵,各表一枝。暂且按下铭贞二人在石州不表。却说陆青在牢城营,成日与曾建在一起习练枪棒,四处玩耍。冬至前后,来庆从真源县家里来了,给陆青带来银两衣物,递上陆玄书信。信中写的简略,说家中一切如旧,秋末叶衡生了个儿子,合家欢喜,云云。 陆青问来庆:“家里都怎么样?叔父身子怎么样了?” 来庆道:“家里都好。二老爷身子好多了,现下走路跟以前没两样,就是头发白了。老太太和大爷、大娘子也都好,秀姐儿也好。” 陆青道:“西院,那谁呢?有消息没?”来庆:“西院少爷一直没回来,也没信儿,就是,”话说半截停住了,陆青:“就是啥?”来庆:“就是西院小大姐儿没了。” 原来文权走后杳无音信。菊芳一直住在娘家,过年也没回来看望公婆。她和文权的孩子让奶娘带着,陆婶照看,小孩体弱多病,特别累人。陆玄上次来看陆青那几天,孩子染病腹泻不止,请医生诊治无效,夭亡了。陆叔陆婶都很伤心,派人去冯家告诉了菊芳,菊芳当着来人哭了,说:“早去早超生,这也是她的命!”没往陆家露面。 过了没几天,冯家就来了人,要陆家出具和离文书,送还菊芳当年陪嫁妆奁……如此这般,菊芳就与文权离了婚,另嫁人去了。 陆廷玺没奈何,不免又生气,病了一场。陆玄请医疗治,百般开解,后来叶衡生产,老头看见孙儿,开心了,方才渐渐好了。 来庆道:“大爷本来要自己来看二少爷的,二老爷说,哥儿太小,不让他来,所以就让我一个来了。” 陆青笑道:“其实你也不用来。我都好着哩!你回去告诉,大姐姐还从金陵教人给我送了银子衣裳,都够用了。教家里都放心吧。”来庆应喏,次日搭船回应天去了。 春节期间,陆青还是跟上一年节目差不多,和张老爹、闫大庆几个吃酒守岁,拜问李教头、崔押司,陪管营去玄明观打醮。正月初十这天,杨能又请众人吃了一顿,酒席上多了两个节级,却没叫潘娇儿供唱。 一晃到了上元节。傍晚时,曾建忙完管营那边事,走来叫陆青一起去镇上看灯,陆青没心思:“你去吧,我懒得动。”曾建道:“你看你,年纪轻轻小伙子,还说懒得动!不去做什么?去了,说不定窦姑娘今儿又来了呢!” 陆青笑道:“怎会!”嘴上这么说,心却活泛了,就和他出来了。 到街上看了一会儿花灯。走到码头上,进酒楼吃酒,刚坐下,只见潘娇儿来了,装扮得花枝招展。曾建笑道:“你怎么来了?” 妇人道了万福。坐下笑说:“那会儿我在屋里,望见你俩在下面,落后不见了。猜到你们必是到这里来了。”望着曾建娇媚一笑:“我何时得罪了小官人么?这好日子,你又没公事,怎地也不来看我一看。” 曾建道:“不是前儿才去过么,今儿二哥心情不好,我陪他吃一杯,解解闷,就没叫你。”陆青皱眉道:“谁心情不好了,要你陪?好好的,非拽着我出来!”曾建忙陪笑:“是我,我心情不好,拽你出来陪我的!”一边说,一边向潘娇儿使了个眼色。 潘娇儿会意,笑吟吟提起酒注子,给二人斟满了杯,说:“要么去我那边坐坐,我弹唱个曲儿给二位消闷,可好么?”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55章 (上) 【灯夕伫盼舟传信】 曾建便问陆青:“二哥去玩会儿不?”陆青道:“要去你去吧, 我回营睡觉去了。” 曾建笑道:“别呀,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潘娇儿见此,便道:“那咱们在这儿看一会热闹,”指着窗下:“你们看焰火架子也抬出来了, 就等谢三来呢!” 曾建笑道:“可不是!去年是火烧栈桥, 今年还不知闹哪一出!” 只见外面人群挨挤, 空地上开始燃放焰火, 几个排军在旁拦挡着,有个长官穿戴的人立在边上, 却不是谢三。陆青疑道:“谢三哪儿去了?指点放焰火的也不知是谁?” 曾建眯眼睛望了望:“好像是胡巡检, 他怎么来了?”潘娇儿笑道:“谢胖子是不是在家出不来了,他如今有老婆了, 是都监府里出来的,听说,是个好标致的丫头!” 曾建“噗”一下笑了:“凭多标致的老婆,能栓住谢三?他没来必定是有事!”娇儿道:“标致不标致,是不能栓住谢三, 可都监府里出来的人, 还是有些拿捏的!”曾建想了想:“你说的是, 这也是块烫手的山芋。” 他二人你言我语说笑,陆青无可无不可,只望着窗外出神。忽然想起什么,站起探头往窗外, 往远处河面张望。曾建料到他心思, 便说:“这里视线狭窄, 咱们还是出去瞧瞧吧。” 三人下楼来,也不往看焰火的人群里凑, 只沿着近岸处漫步,但见月色如银,河水映着月光和灯火,波光粼粼,恍惚如梦。 潘娇儿忽然说道:“你们看,那边还真的有一条船!”这会儿灯火凑集,人群攒动。要不是有心观瞧谁也注意不到,就在上次窦宪他们来到的地方,静悄悄停靠着一只乌篷小船。 陆青看见那船,心中不由一阵乱跳。曾建道:“这大晚上的,船停在那里做什么?倒像是等着接人的。” 话犹未了,只见沿着山脚小路过来一簇人,抬着一乘轿子。到了停船岸边住了。轿子里出来一个人,头戴方巾,穿着披风。也不理会旁人,径直上船进了舱。这人身后又有一个汉子,也跟着上了船,却回身与岸上一人拱了拱手。就见艄公撑起长篙,小船驶离了河岸,荡悠悠往南而去。 正这时一簇焰火升空,照得四下明亮。潘娇儿道:“岸上不是谢三么?他这是送什么人去了?”曾建道:“这谢胖子,我说不见人呢,却在这里,搞什么鬼呢!” 眼看那小船去远了,山脚一簇人抬着轿子往回走。只有谢三独个儿往码头这边行来。待他走近,曾建猛地高声招呼道:“嗨!谢三哥!哪里去来?” 谢三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他们,露出满面笑容,提着袍襟小碎步赶将来,说道:“还是你两个清闲啊,在这儿看热闹呢!”转向陆青:“这两天二哥忙什么呢,怎地不见你人!” 陆青笑道:“没忙什么,还不是混玩!”曾建笑嘻嘻说:“谢三哥近日也少见,听说你娶了新娘子,刚我看放焰火的换成了巡检,还以为你忙着在家陪嫂子呢!” 谢三哈哈大笑:“我可没你们那么大福!想在家里歇歇,哪得空?这几天都监老爷总有事,吩咐营里立等伺候,这不才刚脱身过来。” 曾建道:“刚望见三哥在河边送人,这大晚上的,什么人赶这时候走?” 谢三略一怔,转而笑说道:“你可说呢!都监老爷家里来的一个先生,大晚上非要走。我想请他逛一逛花灯,吃杯酒,他也不肯,也不知甚事赶得恁急。” 又向陆青说道:“正有个事要找二哥呢。前儿有船经过,从应天来的,上来打问陆二哥,说是二哥家里托人捎来东西。我叫他留在柜上了,这两天也没见你,我又忙着伺候都监府里,也没顾上给你送去!” 陆青道:“是么?”心里疑惑道:“来庆才走了不多时,家里怎么又送东西来?” 曾建看出他心思,说道:“会不会是窦姑娘给你带什么来了?” 陆青心内一动,问谢三:“现下东西在哪儿呢?”谢三:“就在酒楼柜上,你俩随我来。”曾建道:“三哥喊个人拿来吧,刚我看巡检去你酒楼上了,不想碰上他,咱们去潘娘子那边坐一会儿。” 于是就近叫了个闲汉打发去了。三人同娇儿来到潘家楼上。摆上果碟茶食,坐下吃茶说话。不一会儿酒楼伙计送过来一个包裹。陆青打开来看,见是一双暗花缎墨绿线滚边粉底皂靴,还有一封书信,是窦宪写来的,说庄子上有人南下,路过濠州,相托送来的。信开头不过问候之语,末了说:“自与兄长相别,甚是思念。小妹与家人亲手做了一双鞋送上。惟盼兄长诸事平安,早些到京,相聚之日可待……” 看毕了信,陆青心花怒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向谢三道谢。谢三笑说:“你我兄弟之间有甚谢处!你们且坐,我得去找胡巡检,还有点事与他说。”便告辞去了。 陆青又看了一遍信,当场把靴子也试了试,甚是合脚。曾建笑道:“你看你,刚还一脑门子官司,唬的我都不敢说话了,这会儿高兴成啥样了呢!” 陆青不好意思,只是笑。潘娇儿让妈妈置办菜肴,三人吃酒谈笑,娇儿抱琵琶弹唱了一曲。直玩到夜深方散。 转眼又过了十余日,到了惊蛰节气。和风暖阳,天地一派清新。这日无事,陆青来兵器坊找闫大庆,众人一边打做兵器,一边说笑。忽见曾建走来,在门口叫他:“二哥怎么在这?营里有急事,正找你呢,快随我来!” 陆青连忙出来:“什么事?看你急慌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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