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这边,任清源去太原堂兄家过节了。留下傅管事一家还有云贞桂枝,傅家小厮在前面店里看门儿,厅上生着大火炉子,桌上放着一大盆肉馅儿, 傅嫂子和了面, 傅管事擀饺子皮儿, 云贞和桂枝都围在桌旁包饺子。 蒋铭和李劲到了铺子,李劲就支使俩军卒铲扫门前的积雪,培在树根底下。蒋铭走入里来,让桂枝打水洗了手, 说:“我也和你们一起包。”凑在云贞身边坐下。 云贞笑问:“你会么?你在家做过这个活儿?” 蒋铭笑道:“没做过, 这有什么难的?你先包一个, 让我看看,管情一上手就差不多!” 云贞拿过饺子皮教他怎么包。蒋铭依样包了两只, 果然甚好。桂枝赞道:“二少爷包的饺子,比我包的还好哩,端正是个元宝样儿。”众人都笑了。 正说着,李劲走了进来。桂枝叫他:“李大哥也来试试。”李劲笑着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可干不了这个。” 蒋铭道:“来试试!不会就学呗,谁是生下来就会的?”李劲推不过,只好洗了手过来,勉强包了两只,却是扁乎乎的,塌在那里。 桂枝笑道:“这馅儿都没包在里头,漏外面了,等下了锅,怕就成片汤了!”大伙儿都笑。蒋铭道:“这两个也不用做记号了,煮出来就捡给他吃,自己包的再不好,吃着也香!” 李劲难为情道:“二爷的手巧,我这笨手笨脚的。在家时,过年包饺子,擀皮儿也不会,包也不会,剁馅儿倒有一把力气,我又嫌剁馅儿心烦,我姐就啥也不让我干,只等吃就行了。” 蒋铭笑道:“巧者劳智者忧,无能为者无所求。你什么都不会干,正好当那个饱食而遨游的,岂不好呢!”又都笑了。李劲无可奈何笑道:“少爷您快饶了我吧,怎么今天都拿我耍笑上了。” 等饺子煮好,傅嫂子又拾掇了几样小菜。云贞,蒋铭,李劲,再叫上傅伙计,四人围桌儿吃酒。别人也都吃去了。吃毕了,蒋铭又与云贞待了一会儿,回衙门来。 一进门,王四春报说:“那会儿陈智勇来了,奉汪统领命,送了十几尾鱼来,听说大人去任记药铺了,知道得些时候才能回,就把鱼放下走了。” 蒋铭奇道:“这时候哪里弄鱼去,还弄来这么多?”王四春笑答道:“我也问他,他说,是前几天领人出城,去湖上凿冰钓的。” 刚坐下,董二和董新民一块儿来了,叔侄两个手里都提着盒子:一瓶酒,一副蹄子,一只水晶鹅,两只烧鸭,一盒顶皮酥果馅饼儿,一盒搽穰卷儿。放下东西,董二告辞去了。新民进来相见。 蒋铭道:“你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新民笑道:“这不过节么!乡下也没甚好东西,大人莫嫌简薄。托赖大人,我现在日子颇过得去了。倒是看大人,用钱处不少,做官又不贪贿,怕是要入不敷出了。” 蒋铭道:“没事,我从家里还带了些银钱,尽够了。我又没什么嗜好,吃穿用度,差不多就行了,要是讲究起来,还有个头儿?反倒把自己挟制住了。” 命人点茶上来,俩人围炉吃茶,说了一会儿话。走时,蒋铭又叫他提上两尾鱼去了。 又过了几日。这天蒋铭散了衙,没去任记。倚在床头,一边翻书,一边和李劲有一句没一句说话。 李劲拿火叉捅炉子,说道:“不是冬至一阳生么,这天儿怎么愈发冷了,幸亏有这些黑炭,不然,简直要把人冻死了!” 蒋铭道:“冬至冬至,冬之至也,能不冷么!任记那边炭还够烧吧?” 李劲道:“够,倒是咱们这里不多了,得多烧些木柴了。”蒋铭道:“没事儿,过了这个节气就转暖了。” 李劲:“咱们都来了快四个月了,也不知家里怎么样。”蒋铭:“我也想着呢,等大哥到家,再写信来,算日程也快了,年前差不多就有信。” 忽然军校来报:“陈智勇求见。”蒋铭略一怔。李劲:“他来做什么?”问军校:“就他一个人?”军校回道:“是,就他一个。”蒋铭道:“叫他进来吧,我就不出去了,冷。” 须臾陈智勇进门,施礼,蒋铭还礼,让他坐。陈智勇恭敬道:“大人跟前,哪有末将的座位。” 蒋铭笑道:“这里又不是外间,何妨?”又道:“前日拿来那么些鱼,是你去钓的?从前只看书上说卧冰求鲤,不知这里冬天也能钓鱼。” 陈智勇坐下,陪笑说:“这边一到冬天结冰,就有凿冰垂钓的,只是有些远,又冷,大人要是觉得有趣,哪天末将陪您去看看。”蒋铭点头笑道:“行,今冬不想动了,等来年吧。” 说了几句闲话,陈智勇顿了顿,忽然撤后一步,拜倒在地。 蒋铭诧异道:“陈将军这是做什么,有话直说。”忙上前扶了起来。 陈智勇:“末将今日来,其实有事相求。”蒋铭:“你说。”陈智勇:“末将是来求医的。” 蒋铭想起前日李劲说的话来,恍然道:“是请周姑娘治病么?谁病了?” 智勇道:“是汪统领染了个怪病,长时间不好,十分烦恼。他又要强,总不肯对人说。” 原来汪殿成背上长了一处痈疮,去年就有了,开始没当回事儿。今年夏天发觉长大了,碰着了发疼,行动有些碍事,让军医看,军医开了几副药,没管事,竟是越来越大,时而还破口流脓水。寻了两个当地医生看,都说长在督脉上,不敢弄。入冬之后越发厉害了,前些日子找任清源瞧了瞧,清理了一回,稍缓和些。 陈智勇道:“当时任先生说,统领这个病有些麻烦,里头疮根还在,外面再做功夫也是一时,得找高明大夫用内服药把热毒从里往外托出来方能痊可。末将听说周大姑娘医术甚是高超,问了傅伙计,他说大姑娘只给妇人看病,末将就没敢开口。末将前日去看统领,病的又厉害了,所以来求大人,能否劳动大姑娘给诊治诊治。” 蒋铭道:“原来是这事,我说看统领最近气色不好呢,他自己怎么不说?” 陈智勇笑说道:“统领这个人,不愿意人知道他病,我也是偶然撞见,才知道的。” 蒋铭想了想:“那我问问周姑娘吧,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既是任先生都弄不了,恐怕她也难处置。” 下午去药铺看云贞时,便说了此事。云贞思忖道:“这个症候,我以前曾见外公处置过,要格外小心才行。” 蒋铭:“能治么?” 云贞道:“按理应该能治的,可怎么治,还得看了才知道。” 蒋铭道:“要是便宜你就给他看看,要是忒麻烦,就让他找别人去!” 云贞就笑了:“要是你不说,我不知道,也罢了,既然知道了,哪有扔下疾患不管的道理呢!” 蒋铭笑道:“那要是……我不愿意你给他治呢?” 云贞看着他:“你认真的么?要是不愿意我给他治,你还跟我说做什么?” 蒋铭道:“没有。我只是问问,你刚说不能扔下疾患不管,我就想,要是我讨厌的人,不愿意你给他治,你管不管?” 云贞笑嗔道:“那得到时候看,现在没有这件事,凭空拿来难为人,你不是无理取闹么!”蒋铭嘿嘿笑了。云贞又问:“这个汪统领,不是挺好相处的么,听你说,他还给你送酒送肉的。” 蒋铭笑道:“那是我好相处,可不是他好相处。”把刚来时的事都说了:“依我脾气,那会儿真想杀了汪岐。后来他服软,我也犹豫了,寻思,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绝,就留了一步。现在看算是做对了,忠恕之道还是挺管用的。这人还行,服了就是服了,再没小心眼算计,也称得上是个男子汉。” 云贞听他说杀敌的事,心里不免担忧,叮嘱道:“兵凶战危,我知道你责任所在,不能推脱的。只是,遇事还是小心些,别太冒险了。”蒋铭:“我知道的,你放心。” 次日,李劲接了云贞到府衙来,陈智勇也陪汪殿成来了。云贞查看了病况。只见皮肉里生着一个鸡蛋大小的痈疮,正在大椎穴下面,紧挨着督脉。云贞诊了脉,思忖说:“待我回去店里开方给药。”汪殿成十分不好意思,连声道谢,脸都微红了。 云贞回到药铺,开出三天草药交给陈智勇,告诉如何煎煮服用。汪殿成服了药后,次日生疮处变得奇痒难耐,红肿起来,到了第三天不痒了,疮口溃败发脓血,气味难闻,模样狼藉,忙派陈智勇来药铺告诉。蒋铭陪云贞去他府上诊看,扎针止血,亲自处理伤口。 开始汪殿成说什么也不让云贞动手,只教军医处置,说道:“这么腌臜,怎么成?有劳姑娘在旁边指教着,让他们弄就行了!” 云贞道:“患处离督脉太近了,必得我亲手处理才行,别人做我不放心。” 蒋铭在旁皱眉道:“你看病就听医生的,不遵医嘱,往后治不好,算谁的?”说的汪殿成满面尴尬,哑口无言。云贞淡淡一笑,说:“这次就让他们一旁看着,下次再让他们做吧。” 一时清理完毕,敷上膏药。汪殿成顿觉轻松了不少,感激不尽。云贞叮嘱他忌口,别的还可,听见夏至之前不能吃酒,汪殿成懊恼道:“这可是要了我的命了!” 陈智勇笑道:“统领前日病成那样,吃饭的心思都没了,这会儿好些又惦记着吃酒了。” 蒋铭道:“那你自己看,是要命,还是要酒,要是非吃酒不行,我做主,以后就不管你了!” 汪殿成无奈笑说:“别别别,还是命要紧,有命在,好歹忍一忍,往后还有酒吃。”众人都笑了。 云贞回去,又开了几副药。过两日,蒋铭陪她来看了一次,已好了很多,疮口处也生出新肉了。后来汪殿成去府衙,又请云贞过来瞧……如此这般,月余渐渐痊愈,不提。 转眼到了新春佳节,各方都来送礼拜问,府衙甚是热闹。这一日,太原驿转来两封家书,一封是金陵来的,一封是应天来的。 蒋铭打开信,看见是蒋毅的笔迹,心里不觉慌了一下,以为父亲必定要为前事责备自己,看下去,却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反倒夸赞了两句,说家中都好,让他不要惦念。又嘱咐他凡事谨慎,保重自己,平安为上。另一封是蒋锦写来的,信中问候哥哥和云贞。 蒋铭欢喜非常,一刻等不得跑去任记找云贞,把两封信都给她看了。笑说道:“素文信里让告诉你‘事谐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你俩约的暗语么?” 云贞抿嘴儿笑:“这是我们女儿家的话,不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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