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高声叫道:“你这不讲理的贼!把老汉心肝儿都摘了去,我还要这老命什么用,今儿我与你拼了!”把头一低,冲着姓贾的腰上顶将过去,姓贾的冷不防,脱手放开了女人,向后连退了几步,噗通一下跌倒。 却说这边靠墙有个小水沟,那贾少爷倒地,正歪在水沟旁边,把半边肩膀摔在沟里,脸上手臂上都溅了泥水,帽子也歪了,抬手一抹脸,把泥污画了个大花面。顿时气急败坏,挣得脖筋跳起:“反了反了!真没王法了,你个老不死的竟敢撒泼,我也不跟你讲情面了!” 冲上前就是一脚,把老头儿踹倒在地,女子惊叫一声,跑上来扶她父亲,那贾少又过来拉扯:“贱人趁早跟我走!”女子急了,低头就在他腕上咬了一口,把个贾少疼得“嗷”一声大叫,女子气怯松开了。贾少捂着手腕喊家仆:“把小崽子给我拿走,不怕贱人不跟我来!” 忽听一个声音喝道:“做什么?快把人放下!” 只见从房里走出两个男子,一个三十来岁,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都是平常布衣打扮。那年纪轻的走上前,和女子一起把老头儿扶了起来。中年男子沉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难道大宋没有王法了么?” 那男子看见两个人气度行止不像常人,便觉有些胆虚,故意虚张声势叫道:“这是我家务事,他把女儿嫁给我,聘礼也收了,私自跑回家来,我来找她回去的,你个外人管什么?” 老头高声叫屈:“俺们何时见过你一丝聘礼?是你强娶我的女儿,还要强占我这园子,连我的孙儿也要强霸了去……青天在上,求客官老爷给小老儿做主!” 原来这两个人是逛园子的客人,来此小坐的。那中年男子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向那姓贾的道:“有什么话且好说,长者为尊,你既娶了他女儿,就是他的晚辈,岂可如此无礼?就冲你殴打老人这一件,到官府也得先治你的过犯,再论其它。还不快把孩子放下!” 贾姓男子上下打量二人,叫道:“我就不放下,你能怎么样?就是到了官府大堂,我有凭有据,也是占理!”命家人:“把小奴才给我带走!” 两个家丁看上去又蠢又恶,其中一个把小孩子夹在胁下就往外走。 蒋铭允中早都看得来气了。蒋铭示意李劲:“去教训一下!”李劲一搭手翻过了篱笆墙,不由分说,三拳两脚把两个家丁打倒在一旁,轻轻接过孩子放在地上。那小儿脱了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向女子跑去。老头儿老妇人和女子,连同孩子,一家四口搂抱作一团。 那男子和两个家丁凑在一处。李劲作势要打,三人慌忙从院子角门退了出来。扭头看见蒋铭和允中站在树下,男子气怯,口里嘟囔两句,抻脖向院里叫道:“好你个金老儿,怪不得你女儿私逃回家,原来是有别的汉子了,看我不去官府告你反贼眷属,管教你一家子灰飞烟灭!”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家丁一抹烟走了。 院里客人这时也看见了蒋铭和允中。中年人望着蒋铭微微点头示意,转向老头道:“打扰老丈,我们告辞了。”说毕同着年轻的小郎从院子后门去了,老头立睁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追着相送:“客官慢走!多谢客官接济……”
第194章 (下) 【一样伤嗟别有怀抱】 且说蒋铭和允中从前面角门进院里来, 老妇人和女子抱孩子进屋去了。金老头儿迎上来,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招呼道:“客官从哪里来?” 看允中似曾相识,片刻认出来, 脸上就变了颜色, 嗫嚅道:“小官人, ”口里说着, 腿已软了,当地跪下道:“小老儿有罪, 求小官人宽恕则个…” 允中连忙上前扶起来, 笑说道:“老爹别怕,我今儿来是向您老道谢来的, 那时老爹给我送菜送饭,好言安抚,别的原不干老爹的事。” 老头儿惊魂稍定,苦着脸道:“小老儿无能,不能搭救小官人, 请小官人恕罪。”心中惊怕忐忑, 流下泪来, 抹了抹眼睛,忙又往屋里让。 蒋铭见那边摆着一张小矮桌并几个小杌子,便道:“不进去了,就在这里坐一会, 说几句话。”老儿忙招呼老妇人送茶。 彼此相见过, 蒋铭问道:“挟制我兄弟的贼人, 怎么会住在这里的,老爹可认识他们么?”金老儿不敢说, 身子略微发抖。蒋铭看过方才一幕,心里已有答案了,便又道:“你照实说,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不怪你的。” 允中问:“刚才来这个人是谁,看他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有什么为难处,老爹说了,或许我们能给老爹想想办法,排忧解困。” 老头尚未开言,先落下泪来。说道:“小老儿惭愧,屋里这个孩儿是小老儿的外孙,他的妈妈是小老儿的独生女儿,他父亲原在城里军中的,虽不是什么官,却有一身的武艺。我这花园子侍弄的好,有不少人眼红,方才来的那个姓贾的,便是这城西贾员外的公子,家里甚是有钱,他父亲与地方官府也有交情。喜欢我这花园,不是一日两日了,前几年让人捎话要买,这园子是老汉的命,如何舍得卖?因我有这个女婿,他们也不敢用强。谁知去年春天李孚造反,城破时候,我那女婿战死了,所以这个姓贾的来,要与我女儿结亲,说这孩子爹……是叛贼里头的,要是不与他,就要告发我们是叛贼家眷。” “开始的时候,他把些好言来说,说他正头娘子殁了,我女儿去了就做正房,又许重聘,小老儿因女婿死了,一家失了依靠,又因最近米粮价飞涨,实在窘迫。不得已应了。不想我女儿嫁过去,才知他家不但有大娘,还另有两房小妾,去了被大娘日夜打骂,我女挨不过,跑了回来。贾少爷今日追来要她回去,女儿不回,他就要抢孩子,还要把花园子给他还他的聘礼。老天在上,当初订立嫁娶文书,他许了一百两银子聘礼,何曾见一个钱来?如今,虽是客官把他赶走了,日后必定又要来逼迫,小老儿一家无人依靠,不知是生是死……” 一边说一边掉泪,旁边老妇人端茶点来,也是悲悲戚戚,不停擦眼泪。 原来这园公就是那时窦宪见过的,他家的女婿是李孚身边随从常发。如今常发死了,剩下孤儿寡母栖栖遑遑,受人欺负。 允中听得心中恻然,便道:“老爹不用忧心,且把那人名姓住址告诉我,这庐州城里的大尹凌公我熟识,明日我与他见面说个情,让贾家还了你婚书,不许他再来生事,必定不叫你受气。”又给他留下十两银子,相谢当初关照之情。 这金老头曾见过常发挟制允中,又看蒋铭气度,知道不是寻常人,说话是准的了。忙起身行礼,称谢不尽,又招呼女儿和外孙出来磕头……如此这般,全家眼巴巴望着送出门来。 三人原路穿花园出来,允中道:“那时二哥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答应金老爹的事不妥么?” 蒋铭一边走,一边冷笑道:“要我说,随他去也罢了,当初常发在时,他也享受过常发的好处,过的悠闲日子,现在为此受些磨难,也是他们该当的果报。按理说,叛贼家眷本是有罪的,不然你看他那等怕呢!” 允中不语,过会儿叹了口气说:“哥说的也是,我是看他老人家可怜,不是那得势张狂的人。我跟凌大尹说一说,能管则管,不管随他罢了。” 蒋铭道:“反正你心软,不管也放心不下,随你吧。” 说话间到了普化寺。因先时寄放马匹通报过名号,一个瘸腿僧人满脸堆笑来开了门。这僧正是那日因为私自留下窦宪,被常兴抓了的,后来窦宪说情,孟起把他放了,却被军兵狠狠打了一顿,躺了三个多月方才将养好,却把一条腿打瘸了。 开门看见允中,一眼就认出来,合十打躬,笑嘻嘻说道:“公子大驾光临,且请稍待,小僧这就去通报住持法师。”一个小沙弥如飞般去了,不多时住持乾澄法师亲自迎了出来,将兄弟二人接到方丈中待茶。 一边吃茶,一边说话,不免提起去年的事,感喟一番。那乾澄法师虽然年近古稀,须发皓然,见了他二人却极为谦逊。说道:“阿弥陀佛。令兄壮举我们都知道了,真是人人感佩。” 说话间,允中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凝神细品了一会儿,却是那日在钱丰花园吃酒时,炉里点着同样的熏香,便道:“大师这里檀香倒是与别处不同,很是清雅。” 乾澄笑道:“这里有的是各方施主拿来敬佛的香,小僧也分辨不出。”允中就再不问了。 吃了一盏茶,乾澄亲自陪着兄弟两个,连同李劲,出来游览观看寺内各处殿阁。不一时,来在当初蒋钰和孟起在一处吃饭的房间,屋内空无一人,陈设依旧。允中向哥哥讲述当时情景。又是一阵悲感怅然。 众人正走着,蒋铭一抬眼,看见那边经过两个熟悉的背影,一径往寺后面去了。便问:“这寺后面是什么?”彼时瘸腿僧人也在身旁,快嘴答道:“这后面乃是寮房,寮房后面是一处静修禅堂,再往后就是墓地了。” 蒋铭疑道:“墓地?”忽想起云贞说过在这里遇见觉空,后来觉空死后归于普化寺的事。便问:“东岭山宝华寺的觉空大师父,是否也葬在这里?”瘸脚僧一头雾水,看看乾澄没做声。 乾澄法师默然片刻,答道:“二公子既知道觉空大师父,贫僧也不瞒您了。这普化寺原是从前守备帅府李孚的家庙,往年多承李家施舍银两维持,不单是觉空师父死后骨灰安放在此,就是李孚…因他兵败身死,不能迁回原籍安葬,就把他和他原配夫人,并几个有名姓与他一起的罪人,由孙沔孙大人做主,也都葬在这里了”。 蒋铭心中一动:“那烦请大师领我们去瞧一眼,如何?”说毕也不管乾澄,抬脚向后面走去,允中和李劲跟着,乾澄不为人知地叹了一声,只得一起走来。 行至寺后,只见荒野坡地,生着松柏以及槭树白杨等各种杂树,林间零星散落着一些坟墓。那边一棵古松下有两个高大的坟头,旁边树下还有几个小些的,都没立碑,不知坟里是谁。坟茔上已生出青青野草,点缀着几朵野花,日影透过枝叶斑斑驳驳洒下来,间杂着鸟鸣啁啾,说不出的落寞凄凉。 那一边,一株枯了的白杨树下立着一座坟茔,方才在花园见过的那两个客人,正在坟前半跪着燃香烧纸。 众人遥望着,只见他二人祭奠完了,又跪下磕了几个头,都站起身来。中年男子回头看见蒋铭诸人,转过去与年轻人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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