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又给云贞写了一封长信,交给李劲,嘱咐了许多话,让他顺路去应天看望云贞…… 蒋毅这一病,直到入冬方才渐渐好转,冬至后痊愈。如此一拖再拖,蒋铭直到次年春节期间才得启程北上。 却说兖州这边,灵儿遗体送到凤栖山时,周敏当场昏死了过去,半日才苏醒,悲恸得死去活来。窦从义亦是捶胸顿足,痛不欲生,情急之下把窦宪也踢打了几下,怪他没把妹妹好好带回来。窦宪跪在爹娘跟前只是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韩世峻和魏致远等诸人在旁解劝,全庄人大放悲声,落后设灵祭典,发丧入土,各处亲眷朋友都来吊问,如此种种情形,不消细表。 单说周老太公,那窦宪是个机灵的,回去路上先使人给外公捎去消息。周坚白闻知亦不免老泪纵横,片刻未曾耽搁,赶到凤栖山上。他虽年迈之人,却因素来学道,倒比旁人看得开些。只是担心女儿,一直在旁陪伴解劝。再后来,云贞到了,毕竟年轻人承受力更强些,朝夕陪在姨母身边,开解劝慰。周敏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云贞端汤倒水,寸步不离地服侍。 直到快过年时,云贞送周坚白回了应天,然后又回来凤栖山过年,和窦宪一起,百般安慰窦从义夫妇。他二人也是悲痛伤心,别的事都顾不上了。 如此这般,冬天虽是漫长,慢慢地也过去了。春节后大地回春,眼看又进了二月,天气回暖。那周敏病了一场,人消瘦很多,精神却也渐渐起复。念及老父,便让云贞回宋州去。说道:“你回去看看,你舅舅总是行踪不定,这会儿也不知在不在家,外公身体虽然康健,到底是年纪大了,没个小辈在身边,我不放心。” 云贞也记挂老人,又不知李湛怎么样了,就答应了:“姨妈还要放宽心,好好保养身子,我回去看看外公,过些日子还来看您。” 于是雇下车子,带上桂枝,辞了姨丈,窦宪送出至十里外小石桥旁,云贞与他相别,往宋州城而来。 晓行夜宿。这一天午后到了无名巷家门前,钱妈妈开门相迎:“姑娘回来了!”云贞问:“外公和舅舅都在家么?”钱妈妈笑答:“大爷去观里了,太公在家,刚才有人来看病,正在厅上问诊哩!” 正说着,玉竹也走出来,随后跟着常兴和湛儿。李湛一见云贞,叫声:“姑姑!”飞跑着扑入怀里。 云贞见他比走时似乎长高了些,也活泼了,心下欢喜,怜爱地摸摸头:“这阵子姑姑不在家,你都做什么了?听外公的话么?” 湛儿只是笑,过会儿说:“姑姑你问常兴。”常兴正去帮忙拿行李,听见这话停下来,望了云贞一眼,没做声。李湛又道:“常兴不敢说,你问玉竹姐姐。” 玉竹却没听见。钱妈妈在旁笑说道:“这阵子姑娘不在家,湛哥儿很乖,太公也夸他懂事呢!再不像刚来时,抓着衣裳不让姑娘走,哭哭啼啼的了。” 原来年前云贞去凤栖山时,李湛万分舍不得,这孩子逃亡多时,才见着亲人,听说云贞要走,牵着她衣襟默默流泪。云贞道:“湛儿别难过,姑母去看望长辈,过一阵就回来了。” 李湛可怜兮兮望着:“姑母要去哪里?能不能带上湛儿,姑母不在家,湛儿害怕。” 云贞听得一阵心痛,把他带到厅上,对面坐下,郑重其事说:“湛儿不用害怕,这里是姑母的家,以后也是湛儿的家。舅公,还有常兴、玉竹姐姐、钱老妈妈都在,他们都是姑母的亲人,今后也是湛儿的亲人,都会护着湛儿。” 李湛抿着小嘴待了半晌,仍是眼巴巴望着云贞,问:“湛儿有什么话,都能对姑母说么?” 云贞微笑点头:“当然能,湛儿什么话都能和姑姑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就算说错了,姑姑也不会怪你。” 小孩咬了咬嘴唇,怯怯地:“我知道我爹爹妈妈都死了。姑姑,他们是反贼,是坏人么?” 云贞一阵心疼,看他仰着脸儿,脸上还挂着泪珠儿,便伸手拉他过来,温言道:“湛儿乖,听姑姑说,这世上,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是很难说清的,湛儿年纪还小,许多事要等你长大了才能判断。现在湛儿只要记着,爹爹妈妈都疼爱湛儿,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湛儿也是好孩子,将来也会做一个好人。只是湛儿出门时,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起爹爹妈妈,好么?” 李湛懂事地点点头,擦干眼泪:“我知道了。姑姑早些回来,记着湛儿在家等着您。”说是这么说,等到云贞离家那天,又哭了,也不出声,把着车子不让走,还是钱妈妈和玉竹劝了又劝,才放开了手,淌着眼泪看着车子去了。 此时钱妈妈说起当时情景,李湛难为情,低了脑袋小脸儿通红。云贞看他发窘的样子煞是可爱,也笑了,牵手往里来,常兴和玉竹搬行李进门,钱妈妈打发车子去了。 一时都安置好了。云贞带李湛来见太公,周坚白问了几句凤栖山情形,看云贞比前明显清瘦了,便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你也得保养身子,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管不顾的。” 云贞笑说道:“我没事,以后好好吃饭就是。外公别担心。”见李湛依偎在坚白身边,又道:“湛儿在这里,教外公操心了。” 坚白就笑了,抚弄一下孩子头,慈爱道:“这孩子懂事,他在这里,倒是让我开心很多。” 李湛听见夸赞他,两眼闪亮,高兴的笑开一朵花,扭头向坚白道:“太公,我想学骑马,您说凤栖山那边就可以学,什么时候姑姑再去,能带我也去么?” 周太公笑道:“急什么,以后一定带你去,可是骑马得等你身量大些,现在还嫌太小,不能学。”李湛还要央告,钱妈妈走来说道:“都这时候了,湛哥儿还不去做功课么?看明日舅公回来问你。” 李湛一听这话,脸上笑容登时没了,望着坚白求助。坚白笑道:“你看我也没用,快去吧。”李湛只得跟着钱妈妈去了。 原来太公和周通序看过了李孟起的绝笔信,同意教李湛学医。因云贞是未出阁的姑娘,带个孩子总不方便,就把李湛的课业等事交给了周通序。通序观察了一段时日,说道:“这孩子秉性良善,心地也正直,是个成才的根器,只是他心底还有仇怨愤恨之情,性情也嫌刚硬,还须用儒礼约束,规矩教导,待性情转柔和些,再慢慢教他本领不迟。” 故此对李湛要求甚严,每每布置功课,检查督促,十分严厉。但有不服管教、拔尖卖弄等事必要斥骂甚至责罚,丝毫不予姑息。 与之相反,周太公见李湛小小年纪就懂得克制,行止有礼,做事有板有眼,他的东西总是摆放整整齐齐,还会自己洗袜子手帕等小物件,凡有不懂不会的,说一句就记住了。坚白越看越喜欢,又怜他失去父母,渐渐当做自家孙儿一般宠爱,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出门会客也愿意带在身边,竟比云贞那时还要疼惜几分。 如此一来,李湛最喜欢和太公在一处,最怕的是舅公。怕归怕,也知道都是为他好,孩子心性,很快安定下来,把这里认作了自己的家。 次日周通序回来,阖家团聚,一门老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庭院里比起从前热闹了许多。又过几天,蒋锦打听到云贞回来,便来看她。这时采芹和绣云两个丫头都已嫁了人,蒋锦身边跟了一个名叫万儿的小丫头,到了桂枝就领她去玩了。贞锦俩人凑在闺房里说话。 云贞笑道:“孩子还那么小,你就跑出门来,你家官人不抱怨么?” 蒋锦道:“知道我来见你,他也高兴,怎么会抱怨?孩子有奶娘和采芹看着,我也躲会儿清净。”说着笑了,又道:“没见一个大男人,比个女人还愿意腻在家里。从前是服侍猫,现在是孩子,整天抱在怀里看不够。我说呢,你也不出去会会朋友,他说,跟那些人在一起,说些大而无当的话,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看着孩子开心。” 云贞逗她:“那你是愿意他在家陪你,过这样平淡却开心的日子,还是希望他出去做官,风风光光做一番事业呢?” 蒋锦认真地想了想:“两样我都想要啊,如果只能选一样,我还是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在外做一番事业,有出息才是。”说毕又摇了摇头,悄声道:“不过这样也算好了。出去做大事不怕,只怕借着外出的由头,在外牵三挂四的,说不定就要纳妾呢。” 云贞看她满面春风,眼睛里闪着幸福光彩,自心也觉欢喜,笑说:“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过的好了。真是羡慕你们两情相悦,记得那年在金陵,你还为将来的事发愁,现在这么好,我也替你高兴。” 蒋锦听闻这话,想起哥哥来,拉住云贞手说:“姐姐别着急,我二哥应该就快来了。” 云贞默然了半晌:“我不是着急,我…”千情万绪蓦地涌上心头,却又说不下去了。 蒋锦笑道:“那你是担心么?我知道我二哥,最是洁身自好的,你看他结交的朋友,什么样的都有,也和他们吃喝玩乐,却是从不乱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从来分得清清楚楚,更何况现在有了姐姐,我保证他再也不会对别人动心了,你就放心好了!” 云贞听这番话不好意思,脸也红了:“谁说担心这个了?人家把你当知心朋友,你却来取笑,以后有什么话不跟你说了!” 蒋锦住了笑:“姐姐别恼,我说的不全是取笑,倒是实情。要我说,现在你就静观其变,不用想的太多了。你忘了,那时我发愁,你劝我说凡事都有定数,老天自有安排,现在轮到自己,怎么却想不通了呢?” 又问:“说真的,你为我二哥付出了这么多,可后悔过么?” 云贞淡淡一笑:“后悔什么?我是遵从自己本心做事,并不是为了谁付出,我是为了我自己的心,所以我不后悔,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蒋锦思忖这话,忽然一阵感慨,握了握她手道:“其实在我看来,姐姐最幸运的,是有太公和周道长这样的长辈,如此宽容,委实难得。” 云贞点点头:“是,对此我也是常怀感恩。只是,他们只能在家里护着我,外头还是儒门礼教的天下。我去石州见你二哥,外人看来,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恐怕你哥哥为此要受责难了。我只希望他能顺势而为,不要为我和老人家顶撞。至于将来的事,顺其自然,也罢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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