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蒋铭先前担心赵元佐病情,一脸沉郁。见如此这般,心情也轻松了,回来一路有说有笑,到了住处,将自己所知当年太祖太宗和齐王兄弟三人,以及德昭皇子之间的恩恩怨怨与云贞说了一遍。 说道:“我听父亲和虞先生说,当年王爷和齐王最是要好,齐王死后不久,王爷就病了。这个症恐怕也与皇室恩怨有关,心境衰颓沮丧时,遭遇寒邪侵体,所以至此。另外还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是关于大哥的。” 一五一十,把蒋钰身世告诉了。云贞听说蒋钰乃是赵德昭的遗腹子,不免吃了一惊,继而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当初我在庐州姑母家,见到书斋壁上挂的太祖皇帝画像,和含光大哥十分相似,也一直奇怪为什么李家诓骗含光大哥去庐州,原来如此。” 蒋铭道:“以前没告诉你,你莫怪,不是有意瞒你的,毕竟牵涉到皇家隐秘,万一走漏了风声,怕惹来祸患。” 云贞:“这我明白。”想想笑了:“病情相关,听听也无妨。要是平时,这些事我倒不想知道的太多,所以虽然心里诧异,也没问你。” 蒋铭道:“王爷是念旧的人,重情重义,那年得知大哥身世,就与父亲成了莫逆之交,年年都有赏赐之物送去金陵,我科考入京更是得他关怀照护。这次病症复发,正在平叛之后,我猜想,会不会因为大哥为国捐躯,勾起了往日恩怨,所以才发此病?” 云贞思忖不语。蒋铭又提起元佐年轻时发疯的事:“有人说,是为齐王等人之死心里不平,不想做太子,所以装疯。你瞧是么?” 云贞摇了摇头:“从脉象上看,王爷当年确实受过精神刺激。来前我和外公议论过,外公说,这个哮喘症,其实是个心因性的疾病。你猜测与含光大哥的事有关,倒是有些道理。” 蒋铭哦了一声,忽起担忧道:“既是这样,恐怕这病不好根治,你可有把握么?” 云贞轻轻摇头,却又咬了咬唇,说道:“今日行针只是调整气脉,补充元气。要除去病根,还得行催眠术才行,这个法子我学过,但从来没用过,只能说尽力试试。外公说这种病患,有的治起来容易,有的就极难。诊治过程中,可能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情形,说不定会旧疾复发,最初发病时情景可能在患者心目中重新浮现,如同再次经历的一般。当然,也可能出现别的状况,我也无法预料。所以不是有全然信任,此病我是不敢着手的。” 蒋铭想了想,道:“我知道很难,但冒这个险值得。有我陪着呢,你只管放手去做。我觉得你一定能行。我一心想给王爷治好病,是看不下去他受苦,不是为了攀附权贵,也不全为了世交情义,实在是这样的人令人钦敬,该有好报才是。” 云贞道:“我明白,你只带着解除病苦的心念助我,便有益处。” 其后连续几天,蒋铭公事之余,便陪云贞去楚王府上诊治。赵元佐只当铭贞是自己家人一般,扎针吃药尽皆配合。说来也怪,自从开始治疗后,元佐并未出现咳喘,甚至连喉咙痒也没有过,却是每每非常疲倦,有时一边还在扎针,一边就睡着了。 如此到了第七天,天刚蒙蒙亮,忽见王府干办匆匆忙忙来了,找蒋铭说,昨天他和云贞回来时,还没出王府大门,赵元佐就睡着了,直睡了一天一夜,到这会儿还没醒。王妃就有些着急害怕,几乎要报给宫里皇帝知道,只因元佐事先有话,所以来请蒋铭和云贞速去看望。 两人急忙来至王府,只见元佐还在卧房睡得香甜。云贞诊脉,见脉息平稳,便道:“没关系,王爷一切安好。”命人煎煮红参汤备下,和蒋铭在旁边守候,看看到了辰时三刻,元佐悠悠醒来,精神饱满,神色如常。阖府家人都松一口气,七手八脚服侍。 元佐叫蒋铭云贞到跟前,笑说道:“云姑娘神术,这下我是真的好了,有劳姑娘连日来费心费力。”又向蒋铭道:“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请了她来,我这病不知迁延到什么时候。” 蒋铭看他神采奕奕,与前暗沉发黄的面色已是大不相同。笑说:“王爷大安,就是我们的福分。刚才您老人家沉睡不醒,真把蒋铭吓坏了。” 元佐笑道:“这你要向云姑娘学学,也该对她有信心才是,你看她多沉得住气。”云贞此时也是欢喜,含笑说:“小女心里也紧张,只是表面上强自镇定罢了。”又问:“王爷现下感觉如何?” 元佐笑说:“必是好了,再也不会发了,这我心里有数。从前哪怕不发病,喉咙到胸口这一条地方也觉得发虚,好像有什么东西吊着,不踏实,现在完全没有那个感觉,放松了,甚是自在。” 云贞微笑说:“王爷自己的感觉应是最准的。”元佐停了一忽儿,笑道:“不但是感觉。有个古怪的事,刚才我做了个梦,前后都忘了,只有一幕记得清楚,就像真的一样,梦见喉咙这里难过的不得了,不停咳喘,后来竟吐出两条寸许长的软糯虫子。梦中也觉舒服了,这不古怪么?” 云贞展颜道:“恭喜王爷!您这梦来自神识深处,王爷又有轻松感觉,可以确定是病因除去了。” 尽皆欢喜。这才安排吃毕了早饭,赵元佐请铭贞在书房聊天。说道:“那位道长还告诉我一个养生法子,让我平常参悟一句话,‘载营魄抱一,能毋离乎?抟气至柔,能婴儿乎?’当时年少愚顽,哪里顾得上?后来想起来,却又不知如何参悟,今天想听云姑娘说说。” 云贞想了想,恭谨回道:“小女子只是粗通医术,于道家修行之法所知甚少。这一句是道经上的话,字面的意思,是教人身心合一,如同婴儿一般专注平静,自然无为。可是究竟如何解释,小女子实在不懂,不敢乱说。” 赵元佐点头感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姑娘秉性真实自律,怪不得承影一心钦慕你。”蒋铭闻言笑容满脸,云贞羞涩低头不语。 元佐忽转话题道:“我听承影说,那年他去石州守边,你就去石州寻他了。你俩情深至此,也不奇怪,只是此事毕竟于礼法规矩不合,云姑娘出身名门世家,想必家教严谨。哪里来的这大勇气,家中长辈也允许么?” 云贞闻言心中一紧,蒋铭在旁陪笑道:“王爷”,将说没说,被元佐制止:“你别答言,我不想听你说,我要听云姑娘怎么说。”
第224章 (下) 【且随世流水浮沉】 云贞立起身道:“王爷贵体刚刚痊愈, 小女只怕说错了话,使王爷心情不悦,便是小女的罪过了。” 元佐呵呵笑了:“云姑娘请坐,但说无妨, 咱们只是家常随便聊聊, 我能有什么不悦?我只是好奇, 无名无分, 你就全心交付于他,不怕他将来负心么?若是他变了心, 岂不误你一生?” 云贞回道:“长者动问, 小女当如实回禀。小女自幼在外祖家抚养长大,祖父每常教导, 只要不伤害他人,尽可随本心做事,我去石州,一问自心,二问道义, 并无违背之处。也是祖父允许的, 倘若没有老人家允准, 小女也不会去做。至于将来,万事万物都在变化,谁也无法保证人心不变,小女无法预料将来的事, 只能把握当下, 所以去了石州。” 元佐点点头, 又问:“那你听说,他家里要给他订亲, 为什么又走了?是有心放弃了么,如果就此与他分开,岂不是终身憾事。” 云贞垂首答道:“小女当时,自思无力阻拦此事,亦不能使他违逆父母之命。故此走了。祖父教导小女,身为女子也当自立自强,世事可努力争取,成败顺其自然。情爱之事更不能强求,不应与人争夺。我与承影相知相爱,就此分开,只因礼法不容,并非他负心,所以小女心中并无遗憾。只是……” 望蒋铭一眼,接着道:“只是后来,小女觉得自己做错了,那时不该不告而别,既然我和他两心相印,遇到难处就该互相商量,一起面对才是。” 赵元佐颔首感叹道:“周老太公是奇人,所以才有云姑娘这样女子。” 少顷又道:“不瞒你说,铭儿我甚是喜欢他,本想让他到身边做个半子,听他说心里早已有人了,我虽上了年纪,却也和你一样,最不喜欢强人所难。最开心的事就是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成全他的心意。” 蒋铭在旁陪笑说:“是蒋铭没福,辜负了王爷错爱。” 元佐大笑:“行了,你这些话从此再别说,你既为云姑娘推却我的好意,就得一直对她好下去,不然你将来怎么说?!” ……说笑一回。云贞又给开后续方子,调补身体,自此元佐日渐痊愈。 却说这一日,蒋铭到王府问安回来,告诉云贞道:“王爷说了,如果朝中有人非议你的身世,就说你从小过继给了舅舅抚养即可,你家里的事,王爷也答应看时机与圣上说。” 云贞自是欢喜:“要是能给云家平反,我继母和小弟就可以回芜湖了。父亲在天之灵也可瞑目。至于咱俩,我觉着,还是等伯父那边的消息,去金陵光明正大成礼才好。” 蒋铭笑道:“这有什么难?前日我已把孩儿的事写信禀告父母,用不多久,一定就有家信来了,”说着看云贞,停了一忽儿,笑了。云贞狐疑道:“你笑什么,王爷还说别的了么?” 蒋铭不答,少顷笑道:“没说别的,我是心里高兴,”接着道:“我爹一心要抱孙子呢,知道咱们有了孩儿,还用我提?肯定得催着咱们办婚事了!” 云贞想了想,笑问:“那要是没有石州儿,家里是不是又要催你纳妾了?”一边说,一边看蒋铭脸色:“你呢,是不是也有纳妾的准备了?” 蒋铭望着她眼睛发亮,嘴角坏坏一笑:“怎么,你这是吃醋了么?” 云贞抿着嘴,笑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呢!” 蒋铭泄气叹道:“真是的,你就不能假装吃醋一回,也让我高兴高兴。” 云贞面上飞红:“就是真的我也不说,免得长你的骄气。” 蒋铭看她娇嗔神态,一时没话说,只是笑,过会儿才道:“纳什么妾,我有你一个足够了。我早说过,人生一世,最难得两心相许,全然交付。到现在你还不信么?琥珀都让我劝去嫁人了,你不知,上次回家,真被我娘说得要不得!” 云贞听说,半晌不言语,道:“琥珀必是真心喜欢你的,她怎么肯走?” 蒋铭笑说:“是真心不假。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厢情愿不知回头的人。就算她真心,我不要,还非跟着,拼着一世不受待见,不成了傻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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