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云琳等了半天没等到亓山狼开口接话,感觉自己找话题失败了。她在被子里挪了挪,在亓山狼的怀里仰起脸,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十分明亮地仰望着亓山狼。她说:“亓山狼,是我做了哪件事情惹你不高兴了吗?还是……还是我太笨了处处都要你照顾很惹人烦?” 施云琳的心口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她好似随时都要从亓山狼的怀里逃开,哪怕回到冰凉的被窝里。 “没有。”亓山狼望着施云琳,他眼底一片坦然。 施云琳对上亓山狼的目光好半晌,才勉强信了他说的这话。她收回视线,重新埋脸进亓山狼的怀里。不多时,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施云琳听见外面的说话声醒来。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扯了架子上的外衣披在身上下了床,走到窗口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往外望去,看见一个男子站在亓山狼面前正在禀话。 施云琳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父亲的名字。 亓山狼听见了施云琳下床的声音,他回头朝窗口望了一眼。施云琳刚好看见他皱起的眉头。 送信人走了之后,亓山狼走进屋里。 施云琳迎上去,问:“今天回家吗?” “去长青巷。”亓山狼道。 施云琳微怔,便知道自己刚刚没有听错。刚刚的送信人确实送来了和父亲有关的消息。 长青巷的小院里,施彦同和付文丹坐在数下的石凳上,两个人并肩而坐,望着院墙外的蓝天。 施彦同拉过付文丹的手,几度想开口,又几度开不了口。 付文丹微笑着主动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优柔寡断了?这次好不容易求了机会,能随军带路。回到湘地,有了接应的人。到时候和林将军他们里应外合,定能让鲁国措手不及。” 施彦同当然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次亓国与鲁国交战,而他因为太熟悉鲁国的地形,求到了随军出征引路的机会。而且这次亓山狼居然不是主帅,这让他的暗中行动更有了胜算。 可是,他能向亓帝求来这个机会,亓帝也不会完全信任他。他的妻儿必然不可能同行,只会留下为质。 施彦同回头,看着施璟和沈檀溪坐在一起做花灯。他叹息,道:“我这一生,原以为一辈子无儿无女。后来登基有了儿女,这两年又一个个失去……” 他用力去握付文丹的手,心脏牵扯得酸胀:“文丹,我也放不下你。” 付文丹摇头,改回称呼,“陛下,我不仅是您的妻子,也是湘国的皇后。一人生死与国之兴亡相比,又算得了什么?那么多子民身陷水深火热之中,等着您回去驱赶外敌。咱们失去了那么多儿女、忠臣和子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您这次离开,若得了机会万要抓住,不要因为我们为质而受制。” 沈檀溪和施璟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花灯,朝施彦同走过去。施璟认真道:“父亲,你放心去就是了。我们留在这里等父亲的好消息。如果……如果真要到了那一天,我、我哪怕自戕也不会给父亲带来后顾之忧!” 施璟童言无忌把自戕的话说出来,而事实上付文丹和沈檀溪心里也都是这样打算。若能驱敌复国,他们的生死都不重要。他们都抱着赴死的决心留在这里。 施砚年坐在屋里却大概听见了外面的谈话。他走出来,道:“父亲,不如换阿璟跟你去吧。” 还没等施彦同说话,施璟先摇头:“大皇兄,这不是谁活命的选择,而是谁去更有用。我连那些将军们都不认识更没有上过战场,我去了没用。” 施彦同看着施璟,不由感慨最贪玩的小儿子也长大了许多。 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家人循声望去,远远看见院墙外,亓山狼带着施云琳纵马正朝这边来。 黑马停在院门外,亓山狼将施云琳放下马,他自己并未下去。施云琳推门进家,一眼看见家人们都在庭院里,正朝院门口望着她。 施彦同笑着,像个寻常的慈祥父亲,问:“云琳回来过元宵节了?” 施云琳将兜帽摘下来,嫣然一笑,点头说是。 施彦同的视线越过小女儿,望向院门外的亓山狼。施云琳顺着父亲的视线回望,她又折回去,立在马下问:“不进来吗?” “去找宿羽。”亓山狼道。 “那什么时候过来?”施云琳追问。 亓山狼诧异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过来?自然是她睡着以前。他又紧接着恍然,她回到了她的家人身边,晚上睡觉不会一个人害怕了。 施云琳又笑着说:“你忙你的事情就好。” 她迫不及待地转身,重新提裙快步小跑进小院。亓山狼瞧着的身影隐进院子里,才勒马缰调转马头离去。 亓山狼没进来,施家人倒是轻松不少,拉着施云琳说话。倒也没有说太多施彦同和施砚年要随军出征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后,便更多地聊起家常。 付文丹让柳嬷嬷今晚多加了两道施云琳喜欢的菜。 “云琳,”施彦同问,“你知道亓山狼这次为什么不担主帅吗?” 施云琳目光躲闪,小声说:“不清楚……” 付文丹看了施璟一眼,拉着施云琳的手,问:“云琳,上次亓山狼答应让你弟弟跟着他去打仗,这事儿没有后续了。他还会带着你弟弟吗?” 如今施彦同和施砚年要随军离开,剩下的人,尽量找找退路,能逃一个是一个。 施云琳道:“晚上我问问他。” 一直沉默不语的施砚年忽然开口:“他今晚过来?” “应该会的吧。”施云琳随口答,接过柳嬷嬷递来的梅花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撒娇道:“柳嬷嬷,再给我做些莲子糯米卷吧。” “好。一会儿就给你做。”柳嬷嬷笑着答应。 施砚年诧异地看向施云琳。他知道她不喜欢吃莲子糯米卷。施砚年垂下眼睛,心里又多几许黯然。 用过晚膳,施云琳正和家人坐在院子里烤火谈天,亓山狼黑着脸过来。 院内和洽的谈笑气氛一滞。 施云琳起身迎上去,动作自然地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随他一起进房。 “怎么啦?” “太子。”亓山狼随口道。 “听说他的两个侧妃同时有孕……” “不可能。”亓山狼打断她。 施云琳却懵了,什么不可能? 亓山狼顿了顿,好好说话给她解释:“他不可能有孩子。” 施云琳脱口而问:“为什么呀?” “我把他阉了。”
第52章 052 施云琳本想说——听说太子的两个侧妃同时有了喜脉, 亓帝大喜重重赏赐了一番,太子必然更嚣张了些。太子素来和亓山狼不和,如今气焰正盛的时候更容易干些气人事…… 但是, 施云琳的这些猜测都没有用了。她愣愣望着亓山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刚刚说什么? 他把太子怎么了? 他把谁给阉了? 不不……他怎么可能把一国储君给阉了, 能好好活着不说, 还能继续统领大军担着大将军职?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总不能是语言理解能力缺乏的亓山狼,不太理解阉是什么意思吧? 施云琳望着亓山狼发寒的脸色,糯声:“你、你……说的是真的?” 亓山狼正因为齐嘉致陆续往军中塞人而烦躁,没怎么注意施云琳娜变了又变的脸色。听她再问,他这才将目光落在施云琳的面颊上。 “阉了两年。”他说。 施云琳认真望着亓山狼的眼睛,这才确定他是认真的。可是她还是一时接受不了,喃声:“怎么会放过你……” “别人不知道。”亓山狼给她解释。 明明他最讨厌说话, 讨厌别人喋喋不休, 也讨厌自己开口。原来有朝一日,他也会耐心地说话向别人解释。 施云琳也没盼着亓山狼能一五一十详细地给她解释, 他只说这么一句, 她脑子里便飞快运转起来。 “你……当初提刀闯了东宫, 旁人都知道你是把太子砍伤了,但没人知道太子到底伤了哪儿……最不想被人知道伤了哪里的人其实是太子自己!他比谁都想拼命隐瞒, 因为倘若被别人知道了, 他一定会被废储!”施云琳越说思绪越清晰, “甚至当初你入牢,太子也会说自己没受重伤, 给你求情!” 亓山狼默默听着,反应了一回, 才点头。她甚至连太子虚情假意给他求情的事情都猜到了。 施云琳“咦”了一声,奇怪地望着亓山狼,问:“那你为什么要烦呢?为什么要一直和他水火不容?把这事情说出去他自然就被废了呀?甚至不需要你派人四散消息,只要暗示一下靖辰王,靖辰王就能把齐嘉致从太子的位子上拽下来。” 亓山狼看着施云琳,没说话。 施云琳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原因。好奇心就像蚂蚁在心上爬。她再往前迈出一步,双手搭在亓山狼的手腕上,眼巴巴地望着他,要问个究竟。 “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他给你了什么好处,所以你答应给他保密?” “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他要挟你不许说出去?” “唔……或者你觉得他当太子最合适,若废储,之后当太子的人,你更不满意?” 施云琳每猜一条就要看看亓山狼的神情,可他都没什么表情。 “那……总不会是因为你觉得一码归一码,那个他了之后就够了不用再将人搞到废储?” 施云琳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猜到了,可是亓山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她握着亓山狼的手腕,轻轻地摇,软声追问:“究竟为什么呀?” 亓山狼忽然笑了一下,他反手握住施云琳的手,一字一顿:“因为,我不爱讲话。” 施云琳呆住。 她似乎早就忘了,除了在她面前,在外人眼里的亓山狼几乎就是一个哑巴。 亓山狼看着施云琳傻乎乎呆怔的样子很是可爱,心里的烦躁散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宫中,齐嘉致正从父皇的宫中离去,往东宫走。迎面看见靖勇王齐嘉恕,他熟视无睹地坐在车鸾上经过,连招呼也没打。 对于齐嘉辰和齐嘉安,齐嘉致还会保持着面上的体面。但是对于齐嘉恕,他是完全不想理会。不仅有着对齐嘉恕血脉的鄙夷,更有上一辈的恩怨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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