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怕了吧!”小姑娘努力让自己声音不那么颤抖,害怕他看出端倪,虚张声势道,“识相的话,就送我回大都。”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定定望向她。 他的眼神锐利,穿透茫茫雪幕,盯得那么久,独孤遥都心虚了,他却忽然笑起来。 他抬起带着手套的手,方才拿剑指着独孤遥的亲军立刻上前: “王上。” “把王妃送回王府。”他说的是钦察语,独孤遥并没有听懂,“再把战报送去宫里。” 后来独孤遥才知道,那天晚上她见到的男人,就是封疆。 独孤遥高兴了好久。其实,她已经做好了嫁给一个老头子的准备,因为封疆位高权重,大部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至少都要四十岁了。 但封疆还很年轻,而且对她很好。 现在独孤遥明白过来,曾经封疆对自己的好,并不是夫君对妻子的好,而是主人对玩物的施舍。他从未承认过她的身份,想来也是,舜国送来和亲的小玩意儿,根本不配做他的正妻。 他们的孩子亦然。 封疆之前从未婚娶,独孤遥怀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是襄亲王,手握三军,他的嫡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和军权的,断然不能是一个和别国公主生的杂种。 嫁给他四年,独孤遥全心全意把自己交付给封疆,可那天她去书房为他送补汤,却听到封疆对太子低声道: “当初若不是陛下下旨,臣怎会迎娶这个舜国的小丫头。” 太子笑了起来:“皇叔心里没她就好,否则日后乌雅公主嫁进来,独孤遥再一闹,孤还怕皇叔为难。” 封疆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她敢。”
第2章 渐行渐远渐无书 (2) 乌雅公主。 与独孤遥相比,她们有着云泥之别。乌雅公主名唤封如,出身高贵,父亲乌兰亲王是封疆的皇叔,她与封疆两人自幼相识,有一起长大的情谊。 她知道封疆的一切习惯与喜恶,百依百顺;为了她,封疆曾带兵踏平察合三城,只为寻到她想要的螺黛。 他这双握惯权柄的手,能够为了乌雅公主倾覆王城,同样的,也能将独孤遥置于死地。 独孤遥当时太傻太天真,信了封疆的允诺,以为他能护自己一世。可是却没有想过,在心爱的人和玩物面前,他注定是要偏向爱的人。 是独孤遥自不量力,以为他真的喜欢自己。 若是早就知道封疆喜欢乌雅公主,她断然不会自讨苦吃,跟在他身边整整四年,肝肠寸断,不得善终。 可是她就是这样可悲的人,当初封疆只施舍了一点温暖,她就傻兮兮地把自己托付给了他。 独孤遥的母妃去世很早,宫里只有她和哥哥独孤辽相依为命。两个没有母亲庇佑的孩子,长起来吃了很多苦,独孤辽想要变强保护妹妹,十五岁就跟着王军去沙场厮杀。 独孤辽再宠爱她,大部分时间也不在宫中,不得不在外征战。独孤遥的童年,是在后宫嫔妃的冷眼和排挤中度过的。 直到遇到封疆,他给了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独孤遥刚嫁过来的时候,并不会说钦察语。头几个月里,底下的仆役欺负她语言不通,当着她的面编排为难她,说她不过是个宠物而已,过几天玩腻了,就会被送给别的王爷。 独孤遥听不懂,却能看出他们讥诮的神色,和不屑的语气。她忍了又忍,一日终是气急,要责罚这几个仆役,却无人听令。 这些仆役置若未闻,在她面前有说有笑。 “就凭她,还想教训咱们,真是不自量力。” “王上将她纳进屋里,还就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 “呵,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儿而已……” 宝音看不惯上前,还被他们反手打了一巴掌。 正僵持不下,封疆回来了。 他容色未变,漫不经心下了杖毙的命令。这些仆役登时慌了,哭天喊地,求王上开恩。 独孤遥有些看不下去,悄悄拉了拉封疆的袖子,“王上,是不是有些太严格了?” 封疆垂眸,看着那双抓着他袖角的柔荑。独孤遥后知后觉,受惊地松开手,却被封疆反手抓住。 “你们运气好,王妃心软。”他漫不经心道,“下去领罚吧。” 他话音刚落,府兵将人拖了下去。封疆坐在主位,把玩着小姑娘的手。察觉到她手心微微的湿意,他低声笑起来,“王妃怕孤?” 独孤遥结结巴巴地反驳:“才,才没有!” 封疆唔了一唔,半眯着眼,忽然用力一拉,小姑娘重心不稳,跌进封疆怀里。 独孤遥惊呼出声,呼吸之间皆是那人霸道凌厉的龙涎香气,便听见封疆懒洋洋道:“以后孤教你说钦察话。” 他等了等,却没听到独孤遥的回答。 低下头,看着小姑娘紧紧抿着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孤知道你委屈,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独孤遥怔了一下,深深吸气,却还是嘴硬,“我,我才没想哭……” 嘴上说着,那哽咽的声调却把她出卖了。 封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手勾起小女孩小巧精致的下巴,“你这样扁着嘴半哭不哭,就不好看了。” 独孤遥来了脾气,她胡乱抹一把眼睛,直起身对封疆气鼓鼓道:“我才没有!我最好看了!” 封疆怔了一下,旋即笑出声:“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小东西。” === 从那件事后,封疆回府的次数多了起来。听宝音说,封疆先前军务繁忙,常常住在军营数日不归,如今纳了独孤遥,便搬回来住了。 他很惯着独孤遥,允许她出府,带她去军营演武,还赐给她蒙方进贡的战马,这样他忙起来没空陪她时,她可以自己出去玩。 直到封疆第一次带她去宫宴,独孤遥才知道,原来不仅府里的仆役觉得她是个宠物,大都的贵族们也瞧不起她。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独孤遥正低头喝汤,不远处忽然传来一把醉醺醺的黏腻嗓子:“岱钦,你身边这个小玩意儿,长得真是好看,水灵灵的,愿不愿意借给皇叔玩一玩?” 岱钦是封疆的钦察语名字。 独孤遥愕然抬起头,正对上乌兰王那双苍老猥琐的眼睛。 乌兰王是封疆的叔叔,也是乌雅公主的父亲。乌雅公主那时嫁给定国公做填房,乌兰王正春风得意。 封疆也笑起来,他把玩着牙牌,看都未看独孤遥一眼:“皇叔老当益壮,都是要做外公的人了,难道还想给乌雅添个弟弟不成?” 话音方落,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乌兰王乐得不可开支,手里的酒盏一摔,就摇摇晃晃冲独孤遥走来。 在满堂哄闹中,独孤遥并未说话,而是抬眼定定看着封疆,直起身,在他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 封疆笑着看了她一眼,苍色的眸子却没有一丝温度:“你敢。” 独孤遥回以温婉从容的笑:“那王上可以看看,臣妾到底敢不敢。” 她说完这句话,就主动站起身,迎向乌兰王。封疆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乌兰王笑着揽过独孤遥的肩头,戴满珠宝的老手发着颤,很不怀好意地上下摩挲。他甚至等不得散席,便问皇帝道:“皇上,那观澜殿,可否借老臣一用?” 席间的大部分男人都笑了起来。 皇帝笑着应允。 封疆静静看着这一切,什么都没有说。 钦察的祖先曾是游牧一族,女人更像是一种财产,买卖交换是常事。高祖皇帝定国改制,这种不好的风俗稍有遏制,但在贵族中还是十分常见。 更何况,只是个进贡来的小玩意儿而已,谁家王府里还没有几个和亲送来的小公主,权贵们都是交换着玩弄,早就习以为常。 有几个老臣藉着酒劲,问封疆,乌兰王玩够了,能不能借给他尝尝。 封疆冷冷抬起眼,眼中的寒意凌厉如刀,问话的人立刻酒醒了八分。 席间一时又静了下来,皇帝漫不经心地看了封疆一眼,示意宫女去为他将酒斟满。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有个小宦官,满手是血,跌跌撞撞跑上来,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乌,乌兰王殿下!殿下遇刺了!” 满座哗然。只有皇帝身边的太子轻笑出声:“皇叔养的这个玩意儿,还挺烈啊。” 封疆勾起唇,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往观澜殿走去。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跟了上去。两人离开后,其他人方如梦初醒,匆匆忙离席往观澜殿赶去。 === 观澜殿殿门大开,宫女太监在外头跪了一地,御医进进出出,不断有内宦端着血水往外跑。 封疆扫了一眼满地伏跪的脊背,拎起前摆,迳直走了进去。 独孤遥被人按着,跪在大殿中央。她前襟溅满了血,但是衣衫完整,头低着,看不清神色。封疆随手关上殿门,在她面前站定,淡声道:“松手。” 侍卫犹豫了一下,“王上……” “孤说,松手。”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让人无端发颤。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还是松开了独孤遥。 封疆蹲下身,把手伸给独孤遥,“起来,孤带你回家。” 独孤遥身子震了一下。她低着头没动:“王上又要把我送给谁?” “谁也不送。”封疆难得很有耐心,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做得很好,这才是我的王妃。” 独孤遥闻言,猛地抬起头。 “我用花瓶把你叔叔的头砸破了,”她说,语气是很古怪的平静,“还把剩下的瓶身扎进了他肚子。他可能会死。” “我知道。”他轻声笑,“他早就该死了。” 说着,他很有耐心地执起独孤遥攥紧的手,温柔地掰开她的手指。一枚碎瓷片正静静躺在她的掌心,她握得那么用力,锋利的边缘割开手心,血流如注。 “我都想好了。”独孤遥轻声说,“你要是进来之后,还想把我送人,或者是要罚我……” 封疆饶有兴趣地接话,“你就自戕?” “不。”独孤遥慢慢抬起眼,望着封疆,笑容灼灼如桃夭: “我就杀了你。” 她以为封疆会动怒,但是没有,他笑了起来,是那种很开怀的笑。抬手把小姑娘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他垂首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你做得很对,我的小女孩。” 他俯身把她抱了起来,“我带你回家。” 第二天,乌兰王就死了。 他这些年纵欲过度,身子早就亏空殆尽。独孤遥下手稳准狠,千年参汤灌了一碗又一碗,但当天夜里老头子还是断了气。 乌兰王只有一个女儿,就是乌雅公主。没有儿子继承王位,他死后,手里的兵权也散了出去,绝大部分给了封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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