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乌兰王死得并不光彩,但他到底是皇帝的叔叔,总有人不识趣地上书,要求独孤遥杀人偿命。封疆悉数挡了回去,闹得最厉害的一个赐了杖毙,从此再没人敢提这件事。 封疆与乌兰王积怨已久,但乌兰王身居高位,并不容易扳倒。 送个女人给乌兰王,若是个软性子,死了也就死了,一个消遣的玩意儿并不值得可惜。若是个烈性子,除掉乌兰王,那就是上上解。 独孤遥后知后觉,自己是给封疆做了枪,替他杀掉碍事的乌兰王。但是她不是很在意,封疆对她很好,她不介意被他利用那么一两次。 而封疆,在这件事之后,也确实再也没有说过要把她送人。 几个月后,就是独孤遥的生辰,他特地从军营赶回来,为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其实独孤遥自己都不记得,那天是她的生辰。独孤辽常年在外,没人给她过生辰,封疆是头一个。 用过晚膳,她在他怀里,攀着他的颈子,娇滴滴问他要礼物。 封疆笑起来:“遥遥想要什么?” 独孤遥眨了眨眼,老老实实道,“好像也没什么想要的。” 封疆笑起来。他抱着她起身,一直抱到了书房。 这是独孤遥第一次进封疆的书房,很是新奇,看不够似的东张西望。封疆轻轻把她放到王座上,去书架拿起一个檀木盒子。 盒子很大,上头暗金错花的纹路与封疆的修罗面具一模一样。封疆把盒子放到她面前的书案上,漫声道:“打开看看。” 听话地掀开盒子,小姑娘登时怔住了。 里头摆着各式虎符和将军印,从赤金到玄铁,从翡翠到琉璃,不一而足。 “这是这些年,我收缴来的降军将领所用之印。”封疆说着,随手拿起一个,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来,“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很好看,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价值连城的王印,熔铸雕刻时甚至还需国主上天坛祈福,到封疆这里,就成了“没什么用但很好看”的玩意儿。 独孤遥心跳得飞快,耳朵也发热,“谢谢王上,我很喜欢。” 封疆笑了笑,“喜欢就好。”他招手,侍卫会意上前,便命令道:“送去王妃院里。” 看着小姑娘流连在盒子上的目光,封疆抬手刮刮她的鼻尖:“还真是个小孩子,就喜欢花哨的东西。以后每年都陪你过生辰,嗯?” 罕见地,独孤遥没有说话。她往他怀里缩了缩,感觉封疆触过的地方突然热了起来。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是不是开始正视她,把她当作王妃了? 到如今,结合后面的事情想想,当时真是天真得可笑。
第3章 渐行渐远渐无书 (3) 直到第三年,独孤遥怀孕,定国公病死,乌雅公主回到了王都。 乌雅公主。 她像一把锋利而淬了毒的尖刀,不留情面地狠狠划开独孤遥看似平静的生活,把她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独孤遥至今还记得那天,天气很阴沉,成片的铅色乌云压在大都上空,让人喘不过气。皇后在宫里摆宴,贵族女眷都要参加。 那时候东边不稳定,封疆忙于公务,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府。独孤遥闷得无聊,一时心血来潮,竟然收下了帖子。 到了皇宫她才知道,乌雅公主也来了。 不得不承认,乌雅公主是天生的美人。她的五官张扬大气,丹唇秾艳,熠熠夺目。 乌雅公主怀着定国公的遗腹子,月份已经很大。独孤遥对她敬而远之,却还是一个不防,被她抓住了手腕。 她笑眼弯弯:“妹妹,我听说,那边的牡丹开得很漂亮,一道去看看?” 独孤遥下意识要拒绝:“我……” “昭德公主,随乌雅过去吧。”这时,皇后开口了,笑得很温柔,声音也是从容的,“你们之间也有些许误会,若是能趁这次解开,再好不过。” 她一直唤独孤遥在舜国的封号,“昭德公主”,仿佛在无声提醒着独孤遥,她只是一个和亲送来的礼物而已。 乌雅公主微微提了声音:“妹妹该不是还在怨我父王,当年那场误会吧?” 她的声调拿捏得恰到好处,话音方落,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独孤遥被噎住了,“我……” 还未说完,乌雅公主已经拉着她,往水榭深处走去。 独孤遥小时候曾被人推进过湖里,因此她很怕水,死死抓住水榭上的围栏。 突然听见乌雅公主漫声道:“你们都退下吧,孤有话要与昭德公主说。” 宝音微微蹙眉,“殿下……” “贱奴!”乌雅公主身边的女官立刻尖声道,“此处没有你说话的份!” 宝音无奈,忧心忡忡地退下了。 乌雅公主又转过身,抚着小腹,对独孤遥淡淡的笑,“你就是那个杀了我父王的小贱婢?” 独孤遥怔了一下,“殿下?” “杀了也就杀了,我父王那种老东西,活着也是祸害。” 她说着,拿轻罗小扇不紧不慢扇着风,“当年见封疆失势,他便撕毁了婚约,逼着我嫁给定国公那个糟老头子——哪知封疆如今权倾天下,他悔得要死,如今倒是真死了。” 说到这,乌雅公主以扇掩面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吧?我与封疆,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自幼倾慕于我,早就说过,要娶我。” 独孤遥听着,下意识抓紧了汉白玉栏杆。“真,真的吗?”她听见自己问,“可是我已经是他的王妃了。” 她那时候还是天真的,所以才会说出这种不自量力的话。她的心中有那么一丝幻想,自己在他身边这些年,他会不会稍稍有那么几分喜欢,而不是把她当做宠物或者什么消遣的玩意儿。 “你?王妃?” 乌雅公主像是听了什么极好笑的话,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幼稚得可怜啊,封疆若是真的喜欢你,会连一个位份都不给你?” 独孤遥愣住了,“我们是交换过婚书的……” “交换婚书算什么?你们拜过长生天?饮过血酒?”乌雅用扇子轻轻点着鼻尖,“府里人哄着你,唤你一声王妃。但这正妃之位,终归不是你的。我想要,易如反掌。” 独孤遥脱口而出:“不可能!” 乌雅笑了:“是吗?” 她缓步走到独孤遥面前。独孤遥防备地望着她,抓着栏杆又用力了些。 乌雅注意到她的不安,不屑地冲独孤遥笑了一下,“看好了,我手把手教你,这正妃之位怎么抢。” 挂着那个轻蔑而志在必得的笑,她纵身翻入水中。 水花声响起,接着乌雅喊了起来:“救命——!救命啊——!” 远处响起纷乱的脚步声,独孤遥看着血色在水里晕染开来,怔在原地。 === 乌雅公主的孩子,意料之中没有了。 六个月大,是个男婴。乌雅公主哭得肝肠寸断,求皇帝主持公道,要独孤遥偿命。 这孩子不仅是乌雅公主的儿子,更是定国公的遗孤,是定国公府的嫡六子。事关重大,独孤遥被软禁在了冷宫里,连内殿的门都不许出。 她被关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人给她送吃的,甚至连水都没有,她蜷缩在墙角,靠着日影变换算时间,等封疆来救她。 别人都不信她,封疆一定会信的。他知道她怕水,不会轻易去水榭,更不会把人推进水里。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第二天傍晚,有人推开了门,把她押送去勤政殿。 很多人都在,有皇帝,有太子,还有皇后。 唯独没有乌雅公主和封疆。 她转又乐观地想,东地离大都数百里,也许封疆还在路上,没有来得及赶回来。 在这种惶惑中,她没有注意到,主位上的太子,正饶有兴趣地眯眼打量着她。 “昭德公主。”皇帝冷冷开口,“你推乌雅公主落水,至其小产,可有什么要辩驳的?” “回陛下,臣妾是冤枉的。”独孤遥太久没喝水,嗓子哑得不像话,说出每一个字都痛得宛如刀割,“臣妾没有推乌雅公主下水。” “荒唐!”皇后蹙眉冷声打断,“不是你推的,难道还是乌雅自己跳下去的?” 独孤遥笑了:“是啊。” 太子饶有兴趣地挑起眉。 “放肆。”皇帝狠狠盯着她,“嘴这么硬,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掌嘴。” 立刻有两个嬷嬷应声而上,双手像铁钳一样用力抓住独孤遥。独孤遥下意识要挣扎,那两人更加用力,似乎要把她的骨缝掰碎。 她痛呼出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第三个嬷嬷撸起袖子,走了过来。 那嬷嬷戴了特质的铁手套,上面还有一层细密的倒刺。她不紧不慢调整好绑带,狠狠扇了下来。 太子“嘶”了一声。 这么漂亮一张脸蛋,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独孤遥的半边脸立刻变得鲜血淋漓。 皇后又问:“认罪吗?” 独孤遥颤抖着抬起头:“不认!” “很好。”她笑起来,“接着打。” 另一边脸也毁了。 “认吗?” “不……认!” “再打!” 起先她痛得痉挛,但很快就麻木了。独孤遥被鲜血糊住眼睛,视野里腥红一片,她意识模糊地想,封疆什么时候来,她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 “够了。” 就在她近乎昏厥的时候,突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嗓子。 独孤遥的身子颤了颤,嘴唇微动,哑声道:“王……王上?” 她艰难地抬起头,血泪模糊之间,看见封疆扶着乌雅公主,从内殿走了出来。 原来,他一直都在。 他不仅回来了,甚至就坐在内殿,陪着诬陷她的人,听着外面嬷嬷给她上刑。 原来他从头到尾就不信她,也没有想过要救她。 封疆扶着乌雅公主坐好,看都未看独孤遥,哑着嗓子对皇帝道:“皇兄,乌雅才小产,不宜见血。” 他甚至不在乎她是什么处境,心里想的只有乌雅。 独孤遥突然笑了出来。 她的脸已经伤痕累累,笑对于她来说是个很痛苦的动作,但她还是笑了。 她笑自己傻得可怜,竟然喜欢上了封疆这样铁石心肠的人。 “你们把我杀了吧。”她用气声,一字一顿,“封疆,我还怀了你的孩子。你把我和孩子一起杀了吧。” 她怀孕了,已经有四个月余,却因为身形单薄,并未显怀。这孩子是封疆走后才诊出来的,她没有写信告诉他,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可是却等到这样一个结果。 皇后闻言一怔,旋即猛地望向封疆。 皇帝也眯起眼。 封疆盯着她许久,深苍色的眸子隐藏在眉骨的阴影下,看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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