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澜立刻拔出刀,剩下的亲卫也迅速上前,将萧悲迟和阿衍拱卫在中间,摆出攻防的阵势。 “——大可汗手下,真是精兵辈出。” 一把清泠泠的嗓子,骤然从树林深处响起。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循着声音望去,封陵一袭玄色织金蟠螭箭衣,一手拎弓,一手拎着狼崽子软绵绵的尸体,细长漂亮的凤眸噙着冷冷的笑意,从林中走了出来。 他是一箭毙命,细长的羽箭穿过狼崽子剔透漂亮的双眼,淋淋漓漓洒下一路细密的血迹。 萧悲迟看不见,但他嗅到了血腥气,容色登时又沉了几分。 阿衍被他用风氅护在怀里,什么都看不见,萧悲迟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抬头。 “封陵!”一旁的张澜看到狼崽子的尸体,登时眼睛就红了,“你干什么!” “你养的畜生伤了孤的马。”封陵将狼崽子的尸体扔在张澜脚边,似笑非笑,“还不许孤还手?” “你!” 钦察与察合台在战场缠斗三年有余,如今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张澜亲手养的狼崽就这样被杀了,封陵那边的马被咬断了腿,这都是见了血的,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起来。 萧悲迟淡淡开口,“张澜。” 亲卫们默契地向后错身一步,为萧悲迟让出一条窄道。 张澜看到还被萧悲迟按在怀里的阿衍,到底胡乱抹了把眼,示意亲卫去将狼崽子的尸体拾起来收好。 封陵的目光当先是落到萧悲迟的脸上,眸光一冷,正欲开口,却又看见了他怀里那个小小的东西,穿着白狼蒙袍,脸埋在萧悲迟的胸口。 他眯起眼。 “几日不见,大可汗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与你无关。”萧悲迟平静道,“带着你的人滚。” 封陵闻言,大笑起来,“一个快死的人,说话倒是很豪横。”他说,“中了寒雪散,还能有几年活头?” “就算孤要死了,”萧悲迟淡淡道,明明语气平静而温柔,可每一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也要先把你杀了开路。” “你且试试。” 封陵一点都不在乎,他咧开嘴对萧悲迟笑起来,漂亮的红唇像是染了血,“上一个说要把我杀了的人还是封疆——你猜怎么着?到现在尸体还没找到。” 他们说的是北疆话,阿衍听不懂,又被遮住眼睛。 可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封疆”两个字,小小的身子立刻僵住了。 萧悲迟察觉到怀里小男孩的异样,无心再与封陵纠缠,只是冷冷扔下一句:“滚。”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今气氛再剑拔弩张,都不会真的打起来。只有后面尘埃落定,才是真正见血的时候。 直到封陵和他的人消失在树林深处,萧悲迟才松开手。 阿衍却把脸埋在萧悲迟怀里,不肯抬头。 “吓到阿衍了,嗯?”萧悲迟低头哄他,“不怕,没事了。” “叔父,我听见我爹的名字了。”阿衍小声说,“你认识我爹吗?” 萧悲迟抚着阿衍后背的手顿了顿。 “你爹?” 他轻声道,“你爹是谁?” 阿衍吸了吸鼻子: “封疆。” “我爹叫封疆。”
第39章 丹凤南城秋夜长 (9)(二更) “我去问身边的嬷嬷, 封疆是谁。”阿衍把脸埋在萧悲迟怀里,身体抖个不停,“嬷嬷说, 他是好人,为了帮舅舅保护舜国, 很年轻就死掉了。” “我有爹爹,而且他还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阿衍说着,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他们都说我是没有爹的野种, 我不是。娘亲不喜欢我提爹爹, 也不喜欢我, 我只有乖乖不惹祸, 娘亲才会看看我……他们都说娘亲要再嫁了, 我好害怕, 娘亲有了新宝宝, 就更不喜欢我了……” 泪水像决堤一样涌出来,这么久的委屈, 他全都忍不住了,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想要爹爹……” 萧悲迟脸色苍白, 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静静抱着阿衍,修长的手慢慢抚着小男孩的后背。 阿衍哭累了,很快在萧悲迟怀里沉沉睡去。听到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萧悲迟叹了口气, 示意亲卫准备回营。 回到大营,正赶上独孤遥端着一盘点心从膳房往王帐走, 看到萧悲迟和阿衍父子俩,眼中浮起几分笑意, 迎上前:“可汗,我在膳房……” 她停住话头,看见萧悲迟怀里哭得双眼红肿的阿衍,纳罕道:“出门时不还高高兴兴吗?这是怎么了?” 萧悲迟摇摇头,低声道:“遇到封陵了。” 独孤遥的脸色白了一下,“封陵?他见到阿衍了?” “他没有看清阿衍的正脸。不过,以他的性格,必然会怀疑到阿衍。” 而封陵的手段,他们都是见识过的。如今正是谈判的关键时期,如果那些人知道朝元帝姬的亲生儿子就在军营中,后果不堪设想。 不说别人,单是封陵,就一定会拿阿衍要挟中原,甚至直接杀掉他。 独孤遥的身形晃了晃,像是被浇透了雪水。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飞快地思索: “封陵狡诈如斯,来不及送阿衍回帝都了。” 她看着萧悲迟怀里的儿子出神,“若是我带阿衍回舜国的大营,封陵就知道阿衍是我的孩子了……” 目光慢慢往上移,独孤遥突然眼前一亮,“可以把他留在察合台这边!” 萧悲迟怔了一下,“殿下?” “阿衍长得像北疆孩子,留在这边,那些钦察人才不会起疑心。”独孤遥顿了顿,看着萧悲迟英俊面容上难掩的病色,又有些犹豫,“不行,他太闹了。” 萧悲迟微微摇头,“没事。” 他太温柔,独孤遥心里热呼呼的,又很心疼,“大汗这样好,简直不知要如何感谢大汗了。” 萧悲迟只是笑了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 独孤遥和萧悲迟猜得不错,封陵那样的狐狸,比狼还警觉,那日见到阿衍后,三番五次派人刺探。 可惜都没什么收获。 阿衍到底年纪小,哭完睡过一觉,得知可以在萧叔叔身边待一段时间,立刻把之前的难过都抛到脑后去了。 独孤遥却没办法日日住在察合台的军营,见阿衍安定下来,耳提面命了几句,次日就要带兵回营。 临走的之前,萧悲迟带阿衍去送行,阿衍看起来怔怔的,一早上一句话都没说。 独孤遥以为他是没睡够,伸手捏了把儿子的脸蛋,再次叮嘱:“不许给萧叔叔闯祸,知道吗?” 阿衍抬起头,与封疆十成十相似的嘴紧紧抿着,沉默地点点头。 平时在宫里,阿衍也是乖顺听话居多,鲜少撒娇,感情也不怎么外露。 直到带到萧悲迟身边,阿衍才偶尔展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独孤遥没多想,她一直觉得这是儿子随爹,封疆当年就是个寡言少语的冰山,生出个小冰山也是意料之内。 反而是萧悲迟,他拍拍阿衍,“有没有想和娘亲说的?” 阿衍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把脸埋到萧悲迟的怀里。 独孤遥笑了笑,“这是闹觉呢。” 萧悲迟也温柔地笑,哄小孩似的拍着阿衍的后背,对独孤遥道:“殿下一路平安。” 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就掉转马头,转身走了。 直到马蹄声远得听不见了,阿衍才从萧悲迟怀里抬起头。 他没掉眼泪,估计是被独孤遥教育过不许随便哭鼻子,只是挂着红红的眼眶,可怜极了。 “哭吧。”萧悲迟叹了口气,“你娘亲已经走了。” 他的语气温柔,那些委屈立刻涌上阿衍心头,小家伙眼睛发酸,却还扁着嘴摇头: “不行,娘亲不喜欢看我哭鼻子……呃!”他顿了顿,打出个哭嗝,“娘亲还说,叔父身体弱,小孩掉眼泪对病人不好。” “你娘亲倒是操心。”萧悲迟笑着摇头,“你才多大,就该有小孩的样子。” “我不要当小孩子。”阿衍小声说,“我想要像沉戈舅舅那样,当大将军,上战场,替娘亲分忧。” 萧悲迟被他逗笑了,“会有这一天的。”他将阿衍往上抱了抱,熟稔得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可你得先好好吃饭,长高个儿才行。” “长得多高才算长大呀。” 阿衍想起萧悲迟书房的大案,高过他一头,每次都要萧悲迟抱着他才能够到桌面,“是不是要比叔父的书案还高?” 萧悲迟笑起来:“是。” 阿衍皱了皱鼻子,“那还要好久好久。” “很快的。”萧悲迟抱着他转身往王帐走去,“长生天会庇佑草原的孩子。” === 阿衍被萧悲迟带在身边,封陵屡次试探未果,加上和谈愈发棘手,那些旁的心思倒也淡了。 转眼到了九月十六,是北疆的沐神节,如今两国权贵都在赤水河畔,干脆藉着这个由办了场宴。 萧悲迟要陪阿衍,托病没来,代他参加的是岑云夜。 独孤遥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儿子,心里盘算着找机会溜到察合台的大营里打个逛,一顿饭也吃得心不在焉。 岑云夜看出来了,酒过三巡,拈起酒盏走到独孤遥面前敬酒,推杯换盏间,他笑着低声道: “猜着殿下想小殿下,一会儿可汗要带小殿下出来看烟花呢,殿下往西边走一走,说不定就能巧遇。” 独孤遥脸上仍带着没什么感情的微笑,似乎两人真的只是在客套,可眼神却软了几分:“可汗有心了。” 岑云夜笑嘻嘻地,“殿下太客气了。” 两人一碰杯,眼中的笑意霎时间隐去。 不远处,封陵沉着神色注视两人,直到岑云夜敬过酒转身,看清独孤遥的表情,才慢慢拿起一直捏在手中的酒盏,将酒液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外头响起烟火升空的锐响,喝得半醉的权贵们纷纷起身,谈笑着向外走去。 独孤遥被酒气熏得脑袋晕乎乎,一路上应付着、客套着,慢慢走到人群的外围。 四下张望,就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 独孤遥的眼睛一亮,藉着三分醉意,也不在乎什么帝姬威仪,拎起裙摆向山坡跑去。 她穿了一袭水色朱红的鲛绡石榴裙,跑起来时像是烟雾缭绕,远远地阿衍就看见她了,美得不可方物: “娘亲!” 萧悲迟听到他唤,也淡淡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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