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烟花在他身后炸开,半片天空亮得恍如白昼,也在这个瞬间,照亮了白衣胜雪的萧悲迟。 烟火勾勒出那人脆弱又深邃的五官,他眼上蒙着织金鲛绡,只露出线条优越的下半张脸,晚风拂过,吹起他鬓边的白发。 独孤遥对上他的脸,只觉得心跳骤然错了半拍。 她看着眼前的光景,萧悲迟牵着阿衍,仿佛他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家三口,如今也不过是在等自己回家。 可惜他们不是一家三口。 看见独孤遥走过来,阿衍眼睛一亮,抓着萧悲迟的手松开了一瞬,似乎是想跑过去,可到底没动,规规矩矩低头行礼:“娘亲。” “乖。”独孤遥俯下身把阿衍抱起来,“哎呀”一声,“臭小子,沉了这么多,萧叔叔没少惯着你,是不是?” 阿衍趴在独孤遥的肩头,嗅着娘亲身上的牡丹香气,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嘿嘿。” 萧悲迟也笑起来,从亲卫手中接过风氅,披在独孤遥的肩头:“冷不冷?” 独孤遥猛地点头,“冻死了。”她忍不住抱怨,“傍晚开宴时还好,哪知道天一黑下来冷得这么快。” 正说着,不远处又一个烟花突然炸开,独孤遥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差点跌下去。 萧悲迟仿佛看见了似的,立刻伸出手,拉住独孤遥的手腕,“小心!” 他的手很凉,独孤遥怔了一下。 萧悲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开手,却不想,独孤遥比他还快,立刻撤回了手。 萧悲迟心下一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温暖的柔荑轻轻抓住了。 “这么这么冷?” 她叹了口气,弯腰放下阿衍,腾出手轻轻呵气。等手心热起来,才拢住萧悲迟的大手。 萧悲迟的手僵了一下,却没有动,任由独孤遥给他暖着。 “我不喜欢烟花。”独孤遥低头给他捂着手,小声像是自言自语,“太吵,像是打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萧悲迟说这些。 封疆死后这三年来,每一个雷雨夜独孤遥都是自己捱过去的,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却还是在萧悲迟面前溃不成军。 萧悲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她揽进自己怀中,轻轻捂住她另一只耳朵: “不怕了。” 萧悲迟的身量和封疆差不多高,独孤遥只能将将到他胸口。她听着他无力却平稳的心跳声,那些喧嚣和吵闹似乎都消失了。 “萧……萧悲迟。” 她用力回抱住他,声音闷闷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小姑娘把脸埋在萧悲迟的怀里,只露出一截潋滟着绯红的颈子。 萧悲迟愣住了。 他沉默片刻,只是道:“殿下,你醉了。” “我没有醉。”独孤遥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我就是喜欢你。” 萧悲迟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很平静,“殿下喜欢我什么?” 龙涎香气愈发重了起来。 她回答:“喜欢你温柔,喜欢你对阿衍好,喜欢你对我好。” 喜欢你不是封疆,却有封疆的一切优点。 “是吗。”萧悲迟笑了一声,似乎很无奈,也很失落,“殿下喜欢的是萧悲迟,还是一个酷似封疆的男人?” 他的声音很没什么起伏,可是独孤遥却听出了难以言说的苦涩和自嘲。 一条河,你在上游染了指,下游的人就再喝不到干净的水。 封疆就在河源上,他站在独孤遥十七岁的河口,割开彼此动脉,洒下一串淋淋漓漓的血。 从此独孤遥这条河里流出的水,永远都带着他封疆的血腥气。 她恨过他,却更恨自己爱过他。 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 烟花一个接一个炸开,又很快冷却。 === 回去时烟花已经放完了,官员们三三两两站在岸边,谈笑着应酬。 独孤遥兴趣缺缺,懒得应付,绕开人群往王帐里走。 突然,手腕被人一把拉住,她回过头,是乌雅。 乌雅的半边脸都被荣仪打破了相,一道猩红的长疤从左脸贯穿而下,使得她面目极为狰狞。 “公主有何贵干?”独孤遥不动声色地开口,“伤口可不宜吹风,否则容易落疤。” 果然,乌雅眼中的恨意更深了。她死死攥着独孤遥的手腕,恨不能捏碎的力道:“拜你的狗所赐,我破相了,你很满意吧?” “公主长什么样,与本宫何干。”独孤遥冷冷道,“放手。” “呵,脾气还不小。没想到当初畏首畏尾的小东西,如今也敢处处压我一头了。”乌雅猛地扯过独孤遥,几乎与她额头顶着额头,血红的眼里隐约闪烁着疯狂的光: “你们中原那句话怎么说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错,我还记得当时你跪在地上,脸被抽得血肉模糊,求表哥放过你的野种。现在却这么长脸,岱钦可汗、呼和可汗,各个将你捧在手心,连你的狗都能踩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公主可真是醉得厉害。”独孤遥冷冷打断乌雅,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奉劝公主慎言。” “你果然不记得了。”乌雅嗤笑,漆黑的眸子中星光闪动,“别急啊,那日杀了你的人,我总是要赔礼道歉的。” 她拉着独孤遥,一步步往水边拽,“赤水河畔的千屈花开得好看呢,帝姬不如陪我去看看。” 河水粼粼,独孤遥看着乌雅,眼神闪动,突然笑了一下:“好啊。” 很快,两人就走到水边。这里已经接近中游,水流比上游更加湍急,湖水拍碎在岸边的乱石上,很快溅湿了两人的裙角。 乌雅眯起眼看着她,正欲伸手—— 电光火石之间,却被独孤遥反手握住。 “这次,公主又是什么打算呢?” 独孤遥笑意盈盈,她生了张这么秾丽张扬的脸,笑起来仿佛沾了露水的牡丹,太艳,有目下无尘的锋芒: “是打算把我推进水中,毁尸灭迹,还是像之前那样,自己跳入水中,身体力行地教我怎么抢封疆的大妃之位?” 乌雅的手僵住了。她发着高烧,手心却瞬间出了一层冷汗,慌不择路地后退,想要躲开这把锋芒毕露的刀,“你,你,你……” “不错,我还记得,怎么,公主很失望?” 独孤遥步步紧逼,缀满珠玉的石榴裙浸了水,像血一样蜿蜒在岸边。 乌雅眼中终于有了恐惧,她后知后觉,眼前的少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蜷缩在金砖上生不如死的小公主,她是地狱爬出来的厉鬼,要与人追魂索命。 “说说吧。”独孤遥淡描轻写,“公主得讲明白,本宫才能配合公主。” “不,不,不可能……”乌雅剧烈挣扎起来,她拚命想要挣脱独孤遥的钳制,“放开我!” “放开她!” 是带着雷霆怒意的吼声,电光火石之间,独孤遥只觉得眼前一花,旋即看到乌雅尖叫着,向后跌入滚滚江水之中。 封陵正挡在独孤遥身前,冷冷地看着江水中不断挣扎的乌雅。 独孤遥被吓了一跳,很快定过神,看清是封陵,怔了一下,“可汗?” 已经有人听到乌雅的哭喊,往这边跑来。封陵没回头,声音却颤得厉害:“你…… 没事吧?” 独孤遥推了推他圈住自己的手臂,示意他松手,“我没事。” 封陵却没动。 这时,亲卫们也赶上前,纷纷跳入水中。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公主见红了!” 独孤遥心下一惊,顾不得封陵还拉着自己,抬头向水边望去。乌雅已经被人抱上了岸,浑身湿漉漉的,口鼻还在不断咳水。 一滩血,红得刺目,正在她身下慢慢蔓延开。 御医很快赶到,但乌雅的血流得太快,来不及把人抬回去,只能就地摊开药箱。亲卫背对着乌雅站了一圈,挡住所有视线,但还是能听到她凄厉的叫声不断传出来。 接着小乌兰王也到了,他翻身下马,立刻跪在封陵和独孤遥面前:“是臣没有管教好舍妹,请可汗、殿下责罚!” 封陵冷笑:“三国和谈,朝元帝姬是贵客。今天若不是孤看见了,你妹妹是要把帝姬推进水里去吗!” 这时,乌雅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御医惊恐道:“不好,公主小产了!” 小乌兰王脸色微变,他起身向封陵和独孤遥行礼,匆匆转身一把推开亲卫,挤到乌雅面前。 接着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没用的东西!” 独孤遥站在不远处静静听着,没什么表情。 “多谢大汗出手相救。” 她转向封陵,淡淡笑了一下,“坏了今晚的兴致,实在是惭愧。” 封陵摇头,“遥遥,你没事吧?” 独孤遥说没事。 她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景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封陵看她脸色苍白着,抿了抿唇,“去王帐里歇一歇?” “不了。”独孤遥对他笑了笑,“喝了些酒……有些难受。” “好。”封陵叹了口气,招手示意亲卫过来,“护送帝姬回大营。” === 独孤遥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灵台清明,确实想通了一些事。 可惜还没付诸行动,荣仪就风风火火杀进来,说荣焕从外面捡了个人回来。 “啊?” 独孤遥以为自己酒没醒,“荒郊野岭的,他能捡到人?” 荣仪拚命点头,说不仅捡到了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 独孤遥沉默片刻,蹦出一句话,“我真是服了你们兄妹了。” 她叹着气爬起来换衣服,横竖今天也没有公务,随便套了个罩衫,把头发一绾,就跟着荣仪出了门。 荣焕去校场练兵了,那个被捡来的女人暂时安置在荣仪的军帐里。 进了军帐,就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人坐在主位上,披着荣焕的墨色风氅,巴掌大的白皙脸蛋上血泥阑干,却掩不住骨子里清泠泠的媚劲儿,仿佛是一朵带了月的云。 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抓着风氅,慢慢地打量着周遭的陈设。 风氅之下,隐约看到白皙的肌肤,她露出半边肩头,有怒放的寒梅纹身,一直蔓延到玉似的脖颈。 女人很漂亮,尤其是周身那种一种说不清的气质,仿佛是知道自己的漂亮,便带着一股骄矜而淡漠的气质,仿佛被宠溺过头的玩物。 “我问她话,她只会比划。”荣仪看了眼披着风氅的女人,还有那半掩在风氅下的春光,沉了沉气,“没法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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