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年还不够麽?” 那话中阴沉的调子带着轻斥,又像在自言自语。 萧曼打了个寒噤,抬眼就看他又转向了窗外,唇角勾起的浅弯竟闪着针刺般的锋芒。 “不用费心思琢磨怎麽驱毒了,想个法子,让陛下明儿一早来人的时候醒过来。”
第21章 铤而走险 让人明早醒过来,还得是来人的时候,这究竟什麽意思? 萧曼背上那股寒凉还没退去,这时又顶了上来,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积跬步方可至千里,可要真是一路走到底,见了真章,也未见得是什麽好事。不如在前头打个底,最後那几步就留给太医院那些人去走好了。” 秦恪似笑非笑,目光又移回来,见她兀自懵懂的样子,面色微沉。 一时不能明白倒在其次,关键是做不做得成。毕竟只是个才及笄的小丫头,就算师承再好,时日也必定尚浅,这等须得把分寸拿捏得精准至极的事,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萧曼向来心思通透,方才他那话一出口就已恍然。 要让人醒,却不是现下就醒,须得留着劲儿,把控好分寸,既要把疑难的“关卡”都冲开了,还不能毕其功於一役,得等别人去捅破那最後一层窗纸。 这压根便不是在救人,只是拿人命耍笑,处心积虑地暗设诡计。太监的前程性命全系於皇帝一身,他却把心机用在皇帝身上,到底为了什麽? 想到这里,只觉不寒而栗,更不敢贸然应承。 “没听懂?还是没这份本事?”秦恪迫声又问,语气渐冷,更暗含着不易察觉的探询。 这便是不容人不答应的意思了。 萧曼自然听得出来,要按他说的做并不是全无办法,只是任谁也没有多大把握。对一个气血阻痹,又中毒已深的人而言,这无疑是在水火刀斧间求生,但凡施针的手法上出现一点点偏差,说不定便会筋脉大乱,人只怕连今晚也挨不过去了。 可如今已经箭在弦上,由不得半点推脱。 她左思右想,最後鼓起勇气道:“督主的意思我懂了,只是……这麽着太过凶险,我实在没十成的把握,只能冒险试一试,万一失手,恐怕……” “有法子就成。” 秦恪不待她说完便出声打断,身子忽然迎面一探,俯近她面孔,两人只隔着几寸远。 她不由气息一窒,赶忙向後躲避,可目光与那寒色凝沉的双眼一触,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脚下竟挪动不开。 他继续俯近,渐渐收窄了眸,里面狭狭地透出一线光,如同钩锁一般将她的眼牢牢缚住,只能一眨不眨地与他四目交投,呼吸相闻。 “你记好了,本督这里只有‘成败’两个字,绝没有‘试试’这一说。” 他语声竟像绕过耳鼓,直接穿入人心肺,五脏六腑都扭涩得难受,言罢又轻翘着唇“哼”了一声:“放心,就算天塌下来,也轮不着你去顶,只管放手做就成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连他说话时嗬出来的气息都是凉的,仿佛阴司恶鬼似的,不由怀疑他究竟是不是血肉之躯的人。 不过,他後面那句话倒也不像是随口说的,既然如此,便也没什麽顾忌了。 萧曼迎着他的目光点点头:“那好,既然是督主的吩咐,我便尽力而为。” 秦恪自然瞧出她眼神中的变化,连腰板似乎也挺起了两分,於是也仰头直起身,敛去眼中的寒意:“去吧,本督在这里静候佳音。” 她不愿再瞧他,微一颔首,便转身往里走,觉出掌心湿腻腻的,一边加快步子,一边暗地里攥着袍摆擦了擦。 再一抬眼,已到了半垂的帷幔处,她停也没停,负气似的扬手打幔进去,快步走回殿中的须弥座处。 那上面横躺的人依旧口眼紧闭,面目泛青,若不是尚有气息出入,当真与死屍没什麽两样。 暗使手段叫这皇帝延搁到明日早上再醒过来,恐怕也只有那个人才想得出来。 她施针的手法是自小跟母亲学的,十年苦练大都用在实处,若是不谦的话,也算得上此中高手,但却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不过,这却也激起了她的兴致,不管秦恪想怎麽样,总之自己没存着害人的心思就行了,只是让皇帝稍迟几个时辰醒过来,只要处置得当,倒不妨试试自己的火候,究竟能不能做得到。 想到此处,当下也不再迟疑,索性把银镯从手上退下来,取出针一字排开。轻阖双目,先在心里将稍时要取的主穴、配穴和经络通路全都默默推想了一遍。直到觉得准确无误,毫无错漏了,才又睁开眼。 想想他先前的话,最後的关键便是要等到太医院的人来,若无意外,他们必然也是用针,须得预先设想好把要紧处留在哪里,才不至使人生疑。 如此一来,不免又费了好一番推敲,足有小半个时辰,最後才拿定主意。 虽然心里多少有了底,但毕竟事关人命,萧曼并没急着动手,先静心凝神了片刻,这才卷起臻平帝的袖子,取一枚银针在他腕纹上两寸处的内关穴刺下。 而後一路向上,继续刺他手三里、曲池、肩榭等穴。 这些都是泄淤通络的穴道,用针本就不易,她又刻意拿捏着手法分寸,明明没有使力,感觉却比平常还要费劲,堪堪通完了半边,已是手臂酸麻,额头见汗,背心的衣衫也早被浸透了。但好在尚且顺利,没出什麽岔子。 她不禁又增添了几分信心,歇手下来停了一会儿,等精力恢复了些,便转向另一边继续用针。 这次便没有先前那般平顺了,才刺了两处穴道便遇到了阻滞。 萧曼暗暗蹙眉,但也知道急不得,只能循序渐进,慢慢加力推行。 正在这时,外面廊间忽然传来一阵纷乱急促的脚步响动,其中几个内侍的声音透着急切,都叫着什麽“瀛山王殿下”,似乎在刻意阻拦的样子。但来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脚步反而愈加坚实有力,越走越快。 很快,那不大不小的喧闹就到了精舍门口。 该不会要硬闯进来吧? 她手上顿了下,正不知该怎麽好,就听秦恪的声音蓦然响起:“瀛山王殿下不远千里赶来,谁让你们挡的?退下。”
第22章 处乱不惊 萧曼本来已经松了口气,可听秦恪话里似乎没有阻拦的意思,登时又紧张起来。 这要是被那位瀛山王撞见了该如何解说? 急切间心头忽然一凛,暗想莫非他是故意这麽说,暗中提醒自己赶紧躲避? 回头四下里去望,这精舍虽然深阔,但却没什麽可疑藏人的地方,除非躲到里面窄廊的小间里去,可那样必然会被人瞧见。 再者,眼下正是刺穴通络的紧要关头,根本离不得人,更拔不得针,这可该怎麽好? 萧曼手心里又渗出汗来,指间滑腻腻的,几乎拈不住针,目光瞥着不远处那几幅垂坠不动的帷幔,生怕下一刻就会被人撩开。 罢了,人命大如天,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一条性命送在自己手里,之前那些力气都白费了。 她索性把心一横,权当外面根本无事发生,凝神深吸了两口气,目光转回到手上,只管捻动银针,其余的都不去想。 “臣秦恪见过瀛山王殿下,不知殿下深夜赶来,未能迎候,还请殿下恕罪。” 即便决意不去理会,他的声音还是毫无阻隔地戳入耳中,话虽然谦卑,可听着却没多少恭敬的意思。对方并没有接口,但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沉默中的不悦。 几重帷幔之隔,内外同是一片寂静。 静得让人发慌。 萧曼耳畔全是自己心跳的砰响,胸间的震动仿佛能顺着手臂传到指尖,那根纤细的针恍然间像是重了百倍,竟拿捏不住。 她瞧不见外面,但也能想象那两人此刻是怎样一副剑拔弩张的情势,只能勉强克制杂念,尽量不为所扰。 “父皇病重,这里怎麽只有秦公公你一个人守着?” 静默了好半晌,外间忽然传来一个清朗却故意压沉的声音,听着更像是在质问。 秦恪立时回话:“回殿下,太医院今早请脉时特地说过,陛下是风邪入脑,气血阻痹之症,万万不可惊扰,因此才把里头的人都撤了。” 瀛山王“哦”了一声,顺势哼道:“原来如此,那好,秦公公守了这半夜也辛苦了,下面就交由本王好了。” 脚步声随即响起,一促一急地接近着。 萧曼刚平缓下来的心又揪了起来,这瀛山王可也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要命的裉节上,这不是害人麽? 她拔去手上的银针,又抄起另一根,认准穴位,迅捷地刺入接续上去,眸间不见一丝闪烁。 该来的总归要来,反正原本就由不得她,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其它的都随缘吧。 “殿下是要入内探视陛下麽?”秦恪终於出声“阻拦”。 “不成麽?” 瀛山王的脚步停了下来,语气中除了愤怒之外更多了几分不耐。 “殿下仁孝,千里迢迢从边镇赶回,鞍马未歇便来探视圣躬,臣怎敢阻拦?只是确有医嘱,陛下此刻既不可惊扰,也不可见风,殿下瞧这里里外外都落了帐,臣也只敢在这里守着,若真出了什麽岔子,臣自然是死罪,只怕殿下也悔之晚矣。” 这话已不似在刻意解说,倒像是正面相抗的意味,其中竟还暗含着威胁。 萧曼只听得一怔,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虽说是内侍中出类拔萃的人,终究还是帝王家的奴婢,就算圣眷再怎麽深厚,他秦恪该也不敢同皇子如此毫无顾忌地说话。 纵然坊间都在传言他如何胆大妄为,阴险凶恶,但在她看来,这人绝不是喜怒形於外色,不知分寸的人,若真是如此,只怕早就身首异处,绝不会仍站在这里,还爬上如此高位。 莫非两人之间有什麽不为人知的隐情? 就听瀛山王忽然哼笑了一声,冷然道:“照这麽说,本王是万万进不得的咯?该不会是秦公公在父皇的精舍内藏了什麽,不能见人眼目吧?” 萧曼诧异间又是浑身一紧,这瀛山王果然也是精明眼亮,竟然一语中的。瞧这话里的意思,像是不进来瞧瞧便不肯罢休了。 “殿下这可说笑了,圣躬如天,臣这做奴婢的就算有十条贱命,也不敢在陛下的精舍之内生事。臣不过是奉旨而已,还望殿下莫要为难臣。” 他坦然说着鬼话,语气间没有哪怕一丝心虚的波动,淡然风轻地叫人几乎要信以为真。 萧曼只觉额角突突地跳着,脸上火撩般的烫起来。这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已经分不清虚实,说起谎来更是毫无顾忌,公然在皇子面前耍这等兵不厌诈的把戏,可等对方稍时进来了,真不知他又该怎麽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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