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像是刚刚醒转,正歪靠在那里喘息,英国公铁青着脸,在旁帮她抚着胸口顺气,一见两人出来,刚要过去探询,却是身後的人先一步抢上前,声泪俱下道:“秦厂公,求你救救小女,这……这位小公公该是懂医道的,妾身求求你,救救我那苦命的孩儿……”说着便要跪倒。 秦恪一把将她搀住,做样为难道:“夫人这是怎麽了,之前不已说了麽,这可不是寻常的病症,再者又延搁了这麽久,要是早几日就说出来,哪至於到这步田地?” 明明都是揭过去的事,他却突然又提起来,仿佛故意揭人疮疤似的。 萧曼有些不明其意,但觑见他眸光暗示,便接着话头道:“督主说得没错,蛊虫入脑时日已深,眼下已毫无办法,若是能早上两三日,应该还有办法保住性命,如今却是无能为力了,只能请国公爷和夫人节哀顺变,莫要太过伤心。” “早两三日……”国公夫人双目凝滞,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忽然盈起寒色,咬牙切齿道,“对啊,就是她!要不是她的话,我儿怎麽会死!”
第48章 移祸江东 这几句话着实有些石破天惊,任谁都听得出她实有所指,忍不住就想探寻个究竟。 萧曼情知她所说的人与下蛊无关,但能这麽切齿恼恨,想来也必然与这件惨事大有联系,不由叫人又是疑惑又是好奇。 “住口,又犯什麽疯病!” 英国公沉着脸厉声喝止,伸手将自家夫人硬拉回椅子上,红着双眼面前上前抱了抱拳:“拙荆一时情急失言,这个……还请秦厂公见谅。” 这一来便愈发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可也确实把话头拦住了,国公夫人呆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怔愣了一下,就伏在几上放声痛哭起来。 萧曼听得心下恻然,只觉那哭声中不单只是伤心,更透着追悔莫及的自责。 英国公却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厌着眉头瞥了一眼,回身继续拱手道:“事已至此,老夫也无话可说,该当如何处置,还请秦厂公示下。” 秦恪搭手扶住他,摇头也是一叹:“老公爷言重了,出了这样的事,本督也是感同身受。陛下那里不消说,本督定会秉公全力帮衬着,老公爷尽可放心。至於这里麽,依我看,眼下头等要紧的便是令嫒的身後事。” 人既然没了,身後事自然重要,可英国公之女毕竟死得不明不白,因由尚未弄清楚,就叫人这麽做,到底是什麽意思? 果然话一出口,英国公当即便愣住了,连萧曼也不禁诧异。 但对他眸中的暗示却全数了然,於是欠身道:“禀国公爷、夫人,请恕小的斗胆直言,这蛊虫习性非比寻常,方才只那一条已极难收服,若是任其繁衍,等散布到全身各处,把整个人都消磨尽了,便会寻找新的宿体为食,到时便又是一场惨剧。如今即便将棺木深埋於地下,也难保万全,唯一的法子就是立即火化,将蛊虫一并烧得干干净净,才能永绝後患。” “什麽?你……你这麽说,我那苦命的孩儿……竟连全屍也留不得了麽!”国公夫人哭声一止,脸上已瞧不出是惊愕还是愤怒。 英国公这次也没出言劝阻,圆瞪着眼在萧曼脸上扫视了几个来回,才转向秦恪:“秦厂公,小女好歹也有御赐的封号,竟不能入土为安,这……这叫老夫如何能答应?” “这话就差了。”秦恪挑了下眉,做样推心置腹道,“老公爷的心情本督明白,可就算再放不下令嫒,也该有个计较分寸,不寻个妥善的法子,难道府中上上下下这许多人的命便都陪着不要了麽?” 说着,见对方眼中的怒意稍退,便挨近了些,低声道:“还有件事,本督得给老公爷冒昧提个醒,如今既然知道了令嫒的实情,姑且也就行了,其余的可千万别再揪细。” “这是何意?”英国公愕然望着他。 “老公爷自来都是明白人,如今怎麽糊涂起来了?”秦恪啧声蹙了下眉,“老公爷虽是开国元勳之後,但世守青阳,与朝中往来不多,怎会被人这般处心积虑地算计?只怕是给人撑伞,自己淋雨。” 英国公浑身一耸,眼中闪过惧色:“秦厂公的意思是……” “没什麽意思,本督方才已经说了,不过是提个醒而已,至於该怎麽着,老公爷心里也有杆秤,自然知道如何处置,本督就不便置喙了。” 秦恪淡隐着目光,果真瞧不出一点端倪来,说话间已直起了身子:“天色不早了,老公爷和夫人陪了这麽久都累了,本督也要赶回宫里复命,就不多留了,稍时叫东厂的人也一并撤回,府上也便清静了。” 言罢,略拱了下手,转身就往外走。 萧曼随在他身後,刚迈出厅门,就听国公夫人在里面哽咽着声音怒道:“全是你……明知道孩子要不成了,还听她的吩咐遮瞒,现下可好了……她是皇後又如何,能还回女儿的命来麽!” 英国公沉哑着嗓子嗬斥:“你小声些吧,莫不是真想闹得家破人亡,叫祖宗百年的家业都败在老夫手里才高兴!” 国公府里的事怎麽会牵扯到皇後身上? 萧曼暗自纳罕,蓦然心里一凛,记起国公夫人先前说起的那个“害死”女儿的人,难道所指的就是皇後? 她知道瀛山王是当今皇後娘娘亲生,过问儿子大婚的事是合情合理,牵涉其中也没什麽奇怪。可想起秦恪与瀛山王的几番暗斗,这事便不那麽简单了。 借着这件事把英国公的怨气引向皇後,便是引向了瀛山王…… 到这时,萧曼似乎有点明白他方才那些激挑的言语究竟是什麽用意了,却反而更加好奇,秦恪这般与皇後和瀛山王作对到底是因为什麽? 但这念头只在脑中闪了一下,便想到与自己无关,更不能去探究,当下也不敢再听英国公夫妇说什麽,紧紧跟上他的步子。 刚走出院门,便有东厂的番役上前低声报道:“禀督主,寿昌侯到了,是不是……” “哟,这来得可真是时候。”秦恪淡挑着唇,眼中的笑意却比方才更甚,“人家是来探亲的,咱们管什麽?叫宅子的人都撤了,外面留几个盯着就成。” 说着又回眼过来冲萧曼示意:“走,随本督去招呼一声。” 一路过了两进院子到前厅,就看一名华服中年男子在堂间踱步,旁边的东厂番役果然已撤了,只有几个随从模样的人侍立在旁边,见秦恪走进来,先是一愣,赶忙盈着笑上前行礼:“原来秦厂督也在这里,本侯不知,恕罪,恕罪。” “侯爷客气了,本督奉着旨意,岂敢有丝毫懈怠,侯爷这是……” “哦,本侯也是奉了皇後娘娘旨意前来探视。” 秦恪深以为然地颔首轻叹:“出了这样的事,娘娘也是忧心伤神,只可惜侯爷来迟了一步,国公爷的千金方才已经殁了。” “什……什麽?这怎麽会……”寿昌侯只听得瞠目结舌,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恪脸上带着惋惜,摇了摇头:“谁说不是呢,本督刚还陪着老公爷和夫人在後头瞧着,大好的姑娘着实可惜了。不过麽,国公爷千金虽然做不成瀛山王妃,但国公夫人还是皇後娘娘的表亲,於情於理,侯爷还是该瞧一瞧,怕就怕老公爷和夫人这会子不愿见人。” 他这番话堪堪说完,寿昌侯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恰在这时,外头有个管事模样的老者进来躬身道:“回侯爷,我家老爷说这会子心神不济,实在无法相见,请侯爷代为致意,多谢皇後娘娘关怀。”
第49章 暗香如玉 宵寂茫茫,寥淡的星更衬着夜空疏朗,无边无际。 那凸月半亏的一边恰好被宫墙内的阙台挡着,乍看上去,竟有些圆缺难辨。 萧曼不知为什麽会多看个几眼,回过神时已到了司礼监门前,两大班人早等在那里,阵势和白日里没什麽分别。 曹成福近前撩了轿帘,搭着秦恪走下来,嗬腰迎进大门,萧曼也随在後面。 “都堵在这里做什麽,留两个当值的,其余的都散了吧。”秦恪随口轻啧,听着却更像是体恤。 曹成福赶忙应了,挥退左右,亦步亦趋地陪着他走向正厅。 萧曼望着檐下那一溜摇曳的风灯,忽然想起离开这司礼监也有些日子了,虽然不算太长,但感觉却仿佛过了许久。当初还不惯这身宫奴的袍子,现在已完全牵连在这场纷争中,从头到脚当真像个内侍了。 她不知道这算是随遇而安,还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日子居然就这麽过来了。 “陛下有旨意了麽?”将到廊下时,秦恪忽然开口问。 曹成福当即一点头:“回督主,陛下後半晌叫老祖宗传了话来,命咱们拟旨,瀛山王殿下加封晋王,赐准就藩建兴。奴婢已写好了小样,专等督主回定夺。” “不用了,照誊一份交给内阁就行。” “那……要不要知会建兴那边……” 秦恪跨过门槛的脚稍停了下,回眼瞥他:“知会什麽?晋王殿下就藩北疆,一片赤心为国,陛下圣明决断,准其所请,咱们只管上体圣意,遵旨照办就好,别的还想做什麽?” 他突然说得冠冕堂皇起来,曹成福愕然讷着脸,有些摸不清虚实,眼珠轮了两轮,随即会意地一笑,躬身道:“督主说得是,奴婢明白了。” “明白就好。”秦恪拂了拂袖子,绕过屏风径往里走,“两年前夷疆土蛮作乱,瀛山王奉旨平叛,本督记得当时战况惨烈,大军陷在深山里,约有十来日没探着一点信儿。” 萧曼在旁听得一怔,她对如何平叛征伐并不在意,可“夷疆土蛮”四个字却像平地惊雷一般,陡然间就想起英国公之女那张触目惊心的面孔。 她是被下蛊所害,而养蛊之术就出於夷疆,他这话里的意思明明就是叫人去查,莫非是疑心瀛山王与此有什麽关联? 只是稍稍往深处一想便觉心惊肉跳,隐约感到这件事还远未结束,才不过刚刚揭开冰山一角而已。 曹成福略想了想,立时若有所悟:“奴婢也记得,督主的意思是……” “有些个事儿当时不打紧,糊涂也就糊涂了,过後想想,也不能总这麽敷衍着,要不然咱们东厂岂不是有负圣恩?” “是,督主放心,奴婢回头就去安排。” 说话时已到了内廊的小间,秦恪抖了抖袍子,在书案後坐下,俯了一眼面前堆积的奏本和塘报,眉间轻蹙,随手拂开:“没事了,叫人端两碗酒酿丸子来。” 这也是他的老习惯,夜间疲累时便会叫一碗甜羹吃,补气提神,可从来没见要过第二碗。 曹成福挑眼朝旁边的萧曼瞧了瞧,扯着唇角暗咳了两下,应声却退。 萧曼正在踌躇,见他将要转身,还是开口叫住:“督主且慢,甜羹现下吃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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