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米春元立刻道:“那个人啊,我记得他!那天我给茗雀茶楼的二楼檐底画彩绘时,梯子架到二楼雅间窗侧,瞥见雅间中一名身穿孔雀蓝衣袍的男子。那人的服色的蓝很艳,我还多看了一眼,想着以后调彩漆的时候好参考。不过,我不曾与他搭话,更不知这扇子是他的。” 沈星河眼中疑云愈重:“你可看到那男子与谁喝茶?可听到他们的对话?” 米春元想了想:“他是与一名男子喝茶,对方衣着朴素,似是个白衣。” 沈星河低头看着折扇。那便对起来了,茶楼的伙计也是这般描述与左东溪一起喝茶的客人的,也与季杨找到的游医形象相符。 马自鸣一案的凶手米春元,与茶楼中的左东溪虽然曾经离得很近,但并无交集。 左东溪似乎与马自鸣一案毫无关联。 可是为什么,有人从茶楼柜台偷走左东溪押的扇子,在上面画着一个血钟馗,特意送到大理寺去? 而且,直到现在,出城寻找左东溪的差役还没有传回消息。左东溪到底去哪里了?与马自鸣案究竟有何关联? 这时,押老董去的季杨回来了,莽撞地冲了进来:“大人,庄园南边的山沟里果然掘出六具女尸!马自鸣真是个畜牲啊!” 沈星河神情凝重:“让姜仵作来验。案子了结之前,米春元和白杉需暂押入监。” 米春元和白杉被带走前默默磕头谢恩,沈星河却已陷入沉思,看都没看见。 方小杞看了看窗外天色,在旁边抓耳挠腮一阵,按捺不住,小心地道:“大人,天都快亮了,您许诺圣上的三日之期这就要到了呢……” 他扫她一眼:“你倒比我着急。”
第34章 大人又生气了 沈星河慢腾腾拿过笔,打算凑合着写个纸张不规范的奏折。笔尖悬在纸上又顿住,自言自语: “未解之处太多了——白杉不似说谎,可是钟馗托梦之说,终究玄之又玄。她为何会发此奇梦?那梦中钟馗,为何非要用三十把尖刀处死马自鸣?又为何要留下自己的画像?青龙观的石缸底下,又怎会真的有一窝定骨蝎?” 方小杞恨不得把着他的手替他写,道:“大人,马自鸣恶事做尽,说不定就是钟馗大人显灵来收他的命呢?” 沈星河缓缓摇头,却想不通此事。又喃喃道:“如今证明,左东溪并非凶手,我着人查过,暂未发现他与马自鸣有何交集,目前他与案子的全部关联,便是与真正的凶手米春元,在茗雀茶楼擦肩而过。” 他看向黎明前漆黑的夜色:“左东溪已几日不见踪影,追索的差役至今没有回信。他到底去哪了?为何左东溪的扇子上会有钟馗血像?又是谁,用扇子掉包食盒,把它送到我面前?” 沈星河从幼年时就把刑部的案卷房当书房,把案卷当闲书看,虽尚缺乏实战,但阅案无数,无形中培养出缜密强大的推案能力,各种线索片断在脑中勾连往复、寻根溯源,有一点不通不对之处,他就能察觉。 沈星河越想越不满意,索性撂下了笔:“此案凶手虽查明,却起得不明不白,收得不利不落,甚是不漂亮,跪城楼便跪城楼吧。” 方小杞急了。沈星河三日来劳碌奔波,脸色看着已差到了极点,若再去跪城楼,不生病才怪! 方小杞双手捧起笔奉到他面前,几乎是恳求了:“大人,凶手查明便是破案了,您还顺便破了马自鸣虐杀六名女子的案中案,已是超额完成任务了!您先跟圣上报个结案,个别小尾巴再慢慢查嘛!” 沈星河心中一动,抬眼,从下往上看着她:“怎么查?我人手又不够。” 这时方小杞站着,他坐着,从她的角度看下去,一直不可一世的少卿大人,这时候竟显得有些无助,她的心口似被狠狠一撞,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人手不够我帮您啊,我可以随叫随到!” “那好。”沈星河接过笔写奏折,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方小杞看着他满面春风的样子,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沈星河写完后,把纸张随手一折,吩咐差役快马加鞭,务必要赶在天亮之前把奏折送到圣上龙床床头。 方小杞则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揽活上身?她有点后悔,小心翼翼道:“大人,其实我飞燕帮那边也很忙……” 沈星河的脸沉了下来:“你要反悔?” 她就是想反悔。但被他恶狠狠一盯,顿时怂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要是帮您忙的话,会耽搁跑腿的活儿……您这边发工钱吗?” 沈星河已经生气了。 他赌气地说:“你还欠我一支笛子呢,还了再说。” 方小杞瞪着他不敢开骂,但腹诽已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就应该让您去跪城楼! 沈星河视若无睹,一脸嚣张。 回城时天已亮了。方小杞想直接去飞燕帮开工的延寿街,沈星河却令马车绕了点路,把她送回了昌乐街飞燕帮的居住处,将她轰下车去。 他在车中一手挑着车帘,冷冷道:“熬了一夜还去跑腿,想如上次那般再栽下屋顶么?老实回去睡觉!” 说罢放下车帘,吩咐了车夫一声,扬长而去。 方小杞被车轮扬起的尘土呛得咳了两声,才望着远去的马车顶嘴道:“上次不是你把我一箭射下屋顶的么?”她声音轻了下去,“只晓得让我去睡觉,你自己……” 她不懂官府处理案件的流程,但也知道马自鸣一案又牵出一案,马自鸣既是受害人,又是个连环凶手,案情复杂,后续的事必有千头万绪,沈星河恐怕根本无暇休息。 她虽应承了帮忙,实际上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一句空头戏言罢了。除了记性好一点这点小聪明,她哪有什么用处? 沈星河回到大理寺,先忙着补此案的文书簿计。他手下原该有个主簿的,可是他初来时,前任少卿的主簿表现得怠慢,沈星河不能容这种给他找不痛快的东西在眼前晃,当即将该主簿晾到一边去。 他心中倒是痛快了,活儿却得自己干,他得亲自整理文书。此案在京中引起神鬼邪说的沸沸传言,触怒了龙颜,死者还是禁军武官,算是一桩要案,少不得经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沈星河在写文书时尤其慎重,他情理兼举,着重强调马自鸣残害六名女子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米春元、白杉为亲人复仇其情可悯,为民除害堪称义举。 好在他早年曾经是弘文馆的佼佼者,曾经是太傅元钦门下最出色的学生,挥毫描山河,笔墨写春秋。 曾经。 都不重要了。把不该死的人从刑律的铁爪缝隙中不动声色地捞出来,为米春元和白杉免罪,一腹经纶也不算白废。 在消息传出去之前,他速战速决走完流程,将两人无罪释放,派季杨将他们护送出京,远走天涯。 他如此做,定然会触怒马自鸣的宗族。但他不在乎。 沈星河昏天黑地忙了两日,刚打算歇一歇,差役一脸兴奋地跑进来传话,说宫中内侍带着赏赐到了,另外,还有圣上召见他的口谕。 沈星河万般不耐烦,想了想,还是换上官袍,随着前来传谕的内侍进宫觐见。
第35章 公子叛逆 来大理寺传圣上口谕的,是个十六岁的小太监,名叫迟小乙,是新提拔到圣上身边的内侍。 沈星河去宫里原就去的少,朝会旷缺十之八九,迟小乙从未见过他。来传谕之前,就被前辈提醒,说沈二公子为人高傲脾气很差,让他留心些。 今日一见,沈二公子果然满身戾气,一脸随时找茬寻衅滋事之态,听过圣上口谕之后,“抗旨”二字几乎写在了脸上。吓得迟小乙惶惶不安。 好在沈二公子给了圣上面子。一路上,迟小乙半句话也不敢跟沈星河搭,将人带至宫中御花园的一间暖阁前,恭恭敬敬请了进去。 德宗帝宋适,六十多岁,前些日子着了凉,龙体欠安,秋意才深,暖阁里已点起暖炉,坐在榻上靠着软枕。 沈星河跪在榻前,被热烘烘的空气熏得脑子嗡嗡的,只隐约听到圣上德宗帝夸赞他“星河识见明敏,智虑周详,尽心竭诚破得诡案,为朕分忧,朕心甚慰”之类的废话。 德宗帝论起来是他的舅舅,一句一个“星河”,叫得很是亲切,沈星河却觉得刺耳。他全然没有立功后的喜悦,拉着一张死人脸听得一脸木然。 他通宵未眠,疲倦的很,感觉随时会一头栽在席子上睡过去。心中默默道:破不了案要跪城楼,破了案要跪皇帝,这不是都是跪吗?!早知道就不那么拼命了! 德宗帝的一句感慨忽飘进沈星河耳中:“这个案子是从刑部转到大理寺的,你父亲未能处理的案子,你却破了,可见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沈星河像被戳了一锥子,猛地抬眼:“微臣能破案,与尚书大人倒也没什么关系。” 德宗帝被噎了一下:“你这孩子……”他摆了摆手,“罢了,你们的家事朕不想掺和。星河,朕看你气色不济,是不是身体不太好?若你实在觉得辛苦,朕便将你调回礼部,当然了,只调职,不降品级。” 沈星河的脊背越发挺得笔直:“微臣身体好得很,不敢劳圣上挂心!” 德宗帝抿了一口茶:“朕是担心大理寺的公务太过繁忙,怕你受不了。” 沈星河眼里立刻写上了“倔强”二字:“禀圣上,微臣在职上游刃有余,完全不在话下!” 德宗帝脸上带着的慈祥的微笑:“朕不是怀疑星河的能力,只是钟馗案已然水落石出,事情既然办得圆满,你又何必在大理寺做这苦差呢?” 沈星河眉心拧起:“禀圣上,此案真凶虽落网,却仍有疑点未解,算不上圆满,微臣还要追查。” 德宗帝面露犹豫:“星河做事周全自是好的。朕只是觉得,你似乎不情愿当这个少卿啊。” 沈星河眉一抬,眼角锋利:“微臣何曾不情愿?微臣愿意得很!” 德宗帝似笑非笑:“你若坚持,朕也不勉强你。那么,星河可有什么需要朕帮忙的?” 沈星河在大理寺遇到的阻碍颇多,但那点小事绝不会在御前提,他铿锵有力地回答:“没……” 突然顿住,眼前闪过一个似轻燕、似清竹的身影。他改了口:“微臣稍微有些缺人手。” 德宗帝笑得宽容慈祥:“这个好说。你想要谁?朕立刻给你调过去!” 沈星河眼中闪了闪,道:“微臣尚未想好。只是希望纳入麾下之人不论身份高低,出身如何,只求任人唯才。望圣上恩准。” 沈星河从未向他这个皇帝舅舅提过什么要求,德宗帝也太久不见他如此认真的模样,觉得新鲜,失笑道:“你这是看上了何方神圣?区区小差小吏,是谁都无妨,你用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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