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手中抱着几轴画,在案几上依次展开。是五幅美人图,画中美人容貌各异,却清一色一身缟素,都穿着白衫白裙。瘦差役抱手道:“禀大人,这五幅画是在杂物间的一个箱子里找到的。” 老董惊异地睁大眼,脱口而出:“怎么会……我明明看到画中夫人把这些画烧了啊!” 沈星河眼中含着讥讽:“老董,你不是说是梅兰竹菊吗?” 站在一旁的方小杞目睹着这一切,再次领教了沈星河的厉害。她从侧后方看着他,心中有些恍惚,也有些喜悦。六年前的青葱少年变成今天的沈星河,身上压着许多说不清的沉郁,却没有耽搁骨子里磨出锋芒。 老董汗如雨下,却仍强撑:“老奴记错了!老奴记起来了,这屋里一共挂了六幅画,除了走出画中夫人的那幅,其他五幅也是美人图!主子从前喜欢美人图,所以多挂了几幅。画中夫人出来后,不悦主子挂其他美人,便取下来一股脑全烧了!老奴明明是亲眼看着她烧的……” 他脸色惊恐,“必是画中夫人用了什么妖术!她不是凡人,她是鬼!” 沈星河在桌面重重一拍:“大胆奴才!本官问你,画中白梅曾确有其人,那其他五幅中画的是谁?是不是也有其人?她们是谁,人在何处?!” 众人听到这里,尚没有反应过来。搞不清画中人是不是照真人所画有何打紧。 老董号叫着:“没有的事,这些只是画而已!” 沈星河俯身,话音如夜风阴冷:“老董,你既信鬼神之说,就不怕冤魂找你索命吗?” 老董抖如筛糠,恐惧地左右看看,缩着肩颤声道:“老奴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 沈星河闭了闭眼,忽然转向了米春元:“米春元,你看到了吧?若你硬要把白杉的痕迹从此案中抹掉……” 他指着那五幅画,说:“这些女子将消失得无痕无迹,无名无姓!她们极有可能是与白梅一样命运的人,你如何忍心!”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听沈星河话中之意,白梅以及另外五名画中女子,可能全部遇害了!众人看着那些画,只觉毛骨悚然。 米春元跪得笔直,浑身微微颤抖,挣扎良久,终于还是说:“大人,马自鸣家族背景深厚,行事蛮横,就算您能放过她,马家人也不会放过她!亡者往矣,没有什么比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更重要。对不住,小人……赌不起!”他深深叩下头去。 沈星河话已说尽,不再理他,铁青着脸对季杨吩咐道:“那就挖吧。掘地三尺,把这个庄园每一寸都翻遍,挖不到再拆房子。” 他说得风轻云淡,季杨等差役们脸都绿了。这些日子他们马不停蹄日夜辛劳,一个人当八个使,每个人都掉了不下五斤膘,这又要挖园子拆屋子?不如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屋外檐下的灯笼晃动,守在门外的差役一错眼间,似瞥见月拱门下有个白色人影。定睛望去,竟是个白衣女子,身形在夜风中飘飘忽忽。 差役吓得魂飞天外,嚷出变调的一嗓子:“鬼啊!” 檐下女子走进灯光里,盈盈一福:“小女子是人不是鬼,求见查案的大人。” 屋中的米春元听清是谁的声音,猛地变了脸色,高声吼道:“你来干什么?快走!快走!” 沈星河微抬眉,吩咐道:“让她进来。” 白衣女子走进屋来,未施粉黛,容颜清丽。 老董一看到她,顿时瘫软:“画……画中夫人!”
第31章 大人你真吓人 白衣女子朝老董走近,神情阴森,美丽的脸显得狰狞:“老董,三年前是你亲手掩埋的我的尸体,三年后我从画中复生,又是你亲自带我去认的我的坟茔,你可还记得?我此番回来,就是为索马自鸣和你老董的命的!” 老董“嗷”地一声想躲,却因被捆着,圆滚滚地滚在了地上,吓得神智不清。 女子直起身,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容。 看向米春元时,叹了口气,笑容变得凄婉:“春元哥,多谢你一片苦心。我早就猜到,你为了让我全身而退,必会矢口否认我曾参与过,如此,我从马自鸣口中套得的那些秘事,你也不会转述给官府的大人。我如果就此一走了之,她们夜夜在我梦里哭泣,我情何以堪?” 米春元又怒又急,恨不得跳起来把她打出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却被官差死死按住。 女子盈盈跪在沈星河面前:“小女子见过大人。奴家名叫白杉,白梅是我的阿姐。” 沈星河心中了然,点了点头:“白杉,本官问你,那画中夫人,是否是你假扮的?” 白杉俯首答道:“是。” “那好,你从马自鸣套得什么秘事,详尽道来!” 白杉磕了一个头,道:“奴家必定知无不言。奴家与阿姐本就长得像,稍加装扮就与画中阿姐毫无二致,再加上戴了画中阿姐戴的白玉梅花耳坠,潜入山庄后,夜间忽然现身,马自鸣信了我是画中阿姐复生。我假作倾心于他,骗得他欢心,才一点点套出阿姐的遇害真相……” 白杉被其父卖进青楼三年,在销魂窟被迫学会些高超手段,将马自鸣骗得晕头转向,调弄得服服贴贴,令他一边迷她迷得如痴如狂,一边又敬畏她“画中仙”的身份,不敢触犯她。 白杉极尽娇蛮之态,一时似爱他爱的入骨,一时又装嗔作恼,怨他杀了自己。 马自鸣便认了,说他自己癖好特异,喜欢看女人带着伤跳舞,喜欢看女人哭泣,不小心下手重了,才误杀了她。 白杉听得心中一片寒怖,强作镇定一点点套话,慢慢套出阿姐被害的全貌。 马自鸣根本不是他自己说的“误杀”,他的“癖好”也绝非仅仅是虐打女子,他让老董替他打听门路买下白梅的时候,就是为了虐杀。 他喜欢让女人穿一身素白,在小戏台上一边跳舞,一边鞭打她,血痕在白衣上绽放,鲜艳夺目的色泽令他兴奋。直到女子被打得倒地不起,他便捆住她的双手,吊在戏台墙壁的那个铁楔上,仿佛一幅无比凄美又活色生香的“活人图”。 戏台铁楔下方墙壁上的交叉血痕,就是女子背后鞭伤的血迹印上去的。 白梅每次被鞭打后,稍稍将养,又被披上新的白衣逼上戏台……她被折磨了足足一个月,终于伤重咽气。 马自鸣让家奴老董把尸体拖去掩埋,自己则把白梅的画像《美人赏梅图》挂在墙上。 那白梅刚被买来的时候,他找画师给她画的。将女子虐打至死,再将她的画像挂在卧房,供他回味无穷。 而墙上却不止有白梅一幅画像,还有另外五幅,都是身穿白衣的女子。 老奴老董迎合主人癖好,通过各种可以躲过户籍查证的途径买人,有的干脆是从人牙子手中买的。她们均落得与白梅一样的命运。白杉装作吃醋,逼问出另外五名女子的名字和来处。 马自鸣为了自证今后只爱她一人,将画取下任白杉处理。白杉假作烧毁了画,其实暗中掉包,把画藏进杂物间。想让与阿姐同命运的女子在世上留下一片身影。 …… 沈星河令人拿来笔墨,应着白杉口述,在五幅美人图上依次写下她们的名字和家乡。 窗缝里秋风幽咽,似冤魂哭泣。室内静默一阵,沈星河问:“你可知这些女子埋骨何处?” 白杉答道:“老董也信了我是画中仙,我跟他说,我想给我的肉身上炷香,他便带我去了。他将我阿姐埋在庄园往南五里处的偏僻山沟里,他亲口对我说过,其他五名女子也埋在那处。” 说着,她忽然看向老董,提高了声音,语调尖利:“老董,我说得对不对?” 老董已吓得半疯,裤子都尿湿了,这一阵根本没听清白杉说了些什么,突然被叫到名字,吓得嚎叫起来:“老奴该死!老奴不该替主人买人,不该帮着埋尸!夫人放过老奴!” 沈星河被吵得头疼,蹙眉命道:“拖出去,浇一盆冷水让他清醒些,然后带他去认埋尸地!”季杨等人拖上人去了。 白杉看着老董被拖了出去,唇角勾着笑,眼神掺杂着怨恨和快意:“白杉能替阿姐报仇,死也值了!”她看向米春元,“春元哥,我知道你一片苦心将我摘出去,小妹心领了。” 米春元怆然泪下:“傻丫头,好不容易跑了,为何又跳进浑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墙角飘出一句犹犹豫豫的话声:“马自鸣是个大恶人,杀他是为亲人复仇,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吧……”是站在墙角旁观的方小杞忍不住嘀咕。 她以为自己声音不大,其他人却都听到了,所有人齐齐看向她。尤其是沈星河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长。 方小杞被看得发毛,知道自己冒失了,满地找缝恨不得遁走。 米春元忐忑不安地问:“果真如此吗?” 沈星河的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各位眼里可还有本官?” 方小杞腿一软差点跪下,被沈星河盯了一眼,又扶着墙站直了,头上冷汗直冒。 沈星河拿眼刀刮了她一顿,总算移开目光,缓缓说:“本朝律法惩恶扬善,马自鸣若果真罪大恶极,那么,杀他就是为民除害。然而前提是必须是坐实他的罪名。尔等若再吞吞吐吐左瞒右盖,本官拿不到完整证据,坐实的只有你们自己的杀人罪!” 沈星河对屋中余下差役摆了摆手,令他们退下,留下了白杉、米春元。方小杞混水摸鱼想跟着差役们开溜。 沈星河冷冷冒出一声:“方小杞,你给我回来。” 她身形一僵,灰溜溜地回来了。 沈星河冷笑:“你给案犯出主意躲避罪责的时候胆大包天,溜起号来倒比谁都快!”
第32章 大人徇私枉法 方小杞顶着一脑门冷汗:“民女……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沈星河牙缝里挤出阴森森的字眼:“你接着装吧。” 他不再理她,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二人:“白杉,米春元,本官问你们:报仇便报仇,为何弄什么刀板、钟馗血像,故意弄出些神鬼之状,且冒险在马自鸣的好友面前将他公开处刑?” 白杉尚未开口,米春元抢先道:“回大人,小人只不过想让他死得惨些,死得人尽皆知,让世人知道他是罪有应得!从计划到实施,全是小人一人完成!白杉扮画中人从马自鸣口中套话,套出白梅的下落后就离开了,后来杀人的事是小人独自干的,白杉不知情,她也根本没参与……” 他仍然担心白杉安危,努力将她撇清出去。 却见沈星河忽然伸手,指间拎着一只白玉梅花耳坠。 米春元和白杉顿时都面白如纸。沈星河在米春元眼前晃着那耳坠:“白杉为了假扮画中白梅,戴了白梅赠你的耳坠。你们谋划之事办完之后,她逃离山庄,却发现丢了一只耳坠。你猜,它掉在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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