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自打解红衣再度进入视线,沈星河一边在凡心阁展开搜索,一边在脑中回忆有关信息。 他记得马自鸣和左东溪的升迁,都隐约有内侍省扶持的痕迹。当朝宦官权重,大小官员想要动调升迁,走一走内侍省关系乃司空见惯。将这点共同点称为疑点都是过分的。 但在沈星河眼里,过分它也算疑点,未能证实之前,就打个圈圈搁在脑子里。 如今,解红衣的背景中出现了明显的内侍省的痕迹。 听山呈报的有关凡心阁的材料中,表明解红衣是凡心阁的主人。凡心阁座落在极为繁华的平康街,已存在二十余年,期间几经转手。 他留意了一下解红衣的出身。本朝户籍制度完善,户籍资料表明,解红衣身世来历模糊,在一个老太监的私府中长大。 老太监早已过世,他好像对她很好,把一生积蓄都给了解红衣,却将她的户籍立为乐籍。 解红衣十六岁时,拿着老太监赠她的遗产,直接盘下凡心阁,自己经营。 此事颇有些传奇色彩。越离奇,沈星河越觉得有问题。 他怀疑那老太监只是个幌子,凡心阁和解红衣的背后,可能另有主子。联系太监的身份,沈星河大胆猜测,那个“主子”很可能也是内侍省的人。 沈星河一时之间得不到更多信息,也无暇再查,因为方小杞等不起。于是他以“五听”之术出言刺探,看解红衣是否能露出破绽。 不承想,被解红衣反将一军。 他强行压着火,理了理思绪,质问道:“你的养父,不是个老太监么?” 解红衣神情一凛,正色道:“原来大人是在说我养父。父亲的确是内侍省的人,他抚养我长大,对我恩重如山。他老人家已过世多年,大人为何忽然问起他?” 沈星河审视着她,在她神情间竟看不出丝毫心虚躲闪之意。 要么,她说的是实话。 要么,解红衣是个应对审问的高手。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凡心阁有问题,他几乎信了。 沈星河目光沉冷:“凡心阁,或者叫做九盘迷楼的主人,究竟是谁?” 解红衣柳叶眉微扬:“是奴家啊。” 沈星河面上如覆冰雪,咄咄相逼:“解红衣,你不说没有关系。凡心阁存在二十年,你背后的主子再谨慎,也会留下蛛丝马迹,本官一定能把他揪出来!” 解红衣脸色变了。 沈星河嘴角微勾:“你若不杀了本官,你主子就藏不住了。建议你把本官关进地宫,困死在里面。” 解红衣诧异地看着他,忽然笑了:“大人,奴家手上人命无数,没见过您这么急于奔赴地下的。” 沈星河不语。没错,他就是在故意挑拨她的杀心! 解红衣用小扇去戳他的胸口:“大人是为了方小杞吧?看不出大人是个情种,还是个疯了的情种……” 沈星河抬手挡住,皱眉:“本官只是想把自己的部下带出来。” 解红衣笑着叹气,眸底如针芒闪动:“大人,别怪奴家不提醒你:进了九盘地宫,就出不来了。” 沈星河挑眉:“本官不怕。” 解红衣抿嘴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拿起案上一只酒壶,朝一个空杯斟去:“大人,喝了这杯送行酒,奴家就送您上路。” 沈星河不耐等候,伸手夺过酒壶,就着壶嘴猛灌了一口。酒液异香扑鼻,他明知有异,但他今日脑后反骨空前地硬,就算鸩酒也敢一口闷。 他把酒壶在案上重重一顿:“别拖拖拉拉的。” 解红衣佩服地赞叹:“官爷豪气。” 她侧了一下身,指向挂着垂帷的雕花床:“官爷,请吧。” 沈星河沉了脸:“你想干什么?” 解红衣掩着口笑出声来:“都什么时候了,大人还想着守身如玉的事!大人别误会,奴家虽馋大人身子……” 玉指朝沈星河胸口探去,被他阴沉的目光瞪了回去。她悻悻道:“这张床,是直达地宫的入口。你的小官差在下面等着您呢。” 沈星河大步走过去,一撩官袍,坐在了床上,皱着眉道:“休要拖拖拉拉!” 解红衣嘴角的笑意变得阴寒:“官爷要当心,九盘地宫里,是有食人恶鬼的!” 她捏住床栏的繁复雕花中的一柄如意,用力一拧,看似与木雕一体的如意居然能转动,整个床面瞬间抽离,沈星河消失不见。 床面合回原样,平铺的被褥都不曾乱半分。 解红衣舒心地拍了拍手:“大人啊,喝了神仙眼进地宫,注定先疯再死,这辈子您是回不来了,来世再见。” 她回身,环视空荡荡的房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自语道:“沉璧去哪了?” 她穿过两个房间之间的墙隙,回到自己的屋子,转到一道屏风后,扳动机关,露出一条朝下的木梯,通往昏暗的未知处。 这是解红衣房间的另一个暗门,它通向楼体的夹层,几经曲转,经二楼、到一楼,到地下,沿着地宫外围的一条通道,最终是能够不经大门、直接走到凡心阁之外。 实际上,这条暗道并非从上至下的一条,它在凡心阁的楼体夹层中曲折迂回,四通八达,连通着上下几个房间和地宫,能让人神出鬼没出现在不同房间,也从楼中各处全身而退。 解红衣疑惑道:“如果那班头说的是真的,沉璧没有从门口出去,那么,她只有从她的房间,打开博古架后的暗门到我的屋里,再从我屋中屏风后的暗门出去。可是,我从未告诉她这两道暗门,她是怎么发现的?” 解红衣满心困惑,她进了暗道,一路盘旋而下、一路开合机关,直到走到最后一道门前。门内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一支凤尾金簪。是沉璧的凤尾金簪。 解红衣捡起凤尾金簪,脸上神情一片空洞。 “陈璧妹妹,是我小看你了。”
第112章 地板密码 解红衣推开尽头的门,是隐藏在一道楼梯下的角落,绕过楼梯,已身在一家临街茶铺的内堂。此时天已黑了,店铺刚刚关门打烊,但女掌柜留在店铺中。 解红衣走到前堂,店铺的女掌柜对她的突然出现习以为常,福身行礼:“主子。” 解红衣问:“刚才有人出来过吗?” 女掌柜答道:“半个时辰前有个姑娘从里面出来,按规矩,属下没有多问。” 能出入暗道的,只有解红衣的心腹,女掌柜不生疑是情理之中。 解红衣捏着凤尾金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啊,看走眼了。” 女掌柜不解:“主子说什么?” 解红衣吩咐道:“你去放一支红色烟花。” 女掌柜脸色微变:“主子,那是最坏的情况才要发的信号,到底出什么事了?” 解红衣眼眸晦暗:“凡心阁,保不住了。去吧。” 她返身走回暗道,心事重重沿通道的阶梯攀回去,她不能一走了之,走之前,得把凡心阁打扫干净。 忽听前边有动静,猛一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上方阶梯上摸摸索索! 解红衣惊讶至极,脱口而出:“方小杞?!” 方小杞猛地回头,满面惊惧。她脸上青了一处,浑身满是灰土,十分狼狈。 解红衣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是怎么打开的听屋的暗门,又是怎么走出九盘地宫的?” 方小杞脸上的惊恐缓缓变成惊喜:“啊?我已经走出来了吗?我还以为仍在地宫里呢!” 解红衣眼神一厉:“不能留你了。” 她袖中突出薄刃,红影一晃,朝方小杞冲来! 方小杞躲无可躲,情急之下手脚并用地朝上爬去,前方却突然没有路了,只有一扇关紧的门! 身后细风袭至,她感觉自己就要被解红衣刺个透心凉!她无可选择,只能用力朝那道门撞去! 砰地一声,门居然被撞开了! 解红衣方才进入这道门的时候,心神不宁,忘记把机关锁死! 方小杞冷不防整个人冲了出去,撞翻了遮挡在暗门前的屏风,重重摔倒在地板上。 头顶传来一声暴喝:“什么人!” 方小杞听出那是季杨特有的嘴巴漏风的声音,感动得差点流泪。 不久之前,季杨被沈星河赶到门外之后,越等越不对劲,敲门也没人应答,进来一看,两个连通的房间里不见了沈星河,连解红衣也没人影了! 季杨毛骨悚然。他突然感觉这座楼像头怪兽,腹内长满了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什么地方张开,把楼里的人吞得无影无踪! 季杨六魂无主到处乱蹿之际,屏风后突然冲出一个人,他的刀都举起来了,幸好砍下去之前,看清了地上的人是谁。 他惊呆了:“方小杞?!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顾不上跟他叙旧,反手指向墙上暗门:“快,抓住她!” 季杨抬头,看到解红衣站在暗门内,艳红的嘴角勾着笑,像一只浮在墙里的艳鬼。 在季杨的刀锋抵达之前,解红衣扳动了机关。暗门合拢的一瞬,方小杞看到她的眼里布满阴森。 季杨的刀头晚了一瞬,砍进暗门的木头三寸深。他把刀拔出来,在暗门上连踹几脚,暗门纹丝不动。 方小杞坐在地上喘息,用袖子擦着脸上的灰:“省省力气吧,这门厚得很,靠蛮力很难打开。再说了,就算打开,解红衣大概也有办法封死里面的路。这楼里暗道四通八达,她就像进了蚁巢的蚂蚁,想抓她出来,只用蛮力行不通的。” 季杨急道:“那怎么办?大人可能也进去了!” 方小杞猛地抬脸:“你说什么?!” “先是沉璧在她的屋里莫名其妙不见了,这边原本没人的屋子,倒莫名其妙多了一个解红衣……” 季杨用漏风的嘴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方小杞却听明白了。 她爬起来,从连接两间屋子的暗门钻进沉璧的房间。 季杨跟着往这边钻,又卡住了。他一边挣扎一边说:“我出去的时候,大人就在这屋跟解红衣说话,两个屋的门口我们都守着呢,大人肯定没从门口离开。” 方小杞突然拿起桌上一只酒壶嗅了嗅,拿着它跑到季杨跟前,凑到他鼻子上:“你闻闻这味道熟不熟悉?” 季杨嗅了一嗅,迷惑了一下:“好像在哪里嗅到过……” 方小杞提醒他:“旺福祠!” 季杨猛地记起来了:“对对对,这酒的气味跟听海妖道放的那股毒烟味道很像!” 方小杞脸色惨白,脚底踉跄了一下,喃喃道:“原来……那是沈星河?!” 季杨没听明白:“你说什么呢?” 方小杞一时胸闷气短,喉头腥甜,说不出话来。 她被解红衣囚禁在地底的听屋里后,很是气馁了一阵,又不死心地试图破解暗门的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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