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山问:“那位公公说什么了?” “他好像在夸我,说我做为沈少卿的部将,替大人排忧解难什么的。是要给我涨月俸吗?” 听山挠着脑门想了想,十分聪明地分析道:“不会吧。公公的月俸,你的月俸,那不都是从国库出?你多拿一分,他不就少拿一分!人家是圣上的人,最替天家盘算,沈大人被停职不能干活了,就催着让你去替他干活!哼,算盘打得精着呢!” “让我替沈少卿干活?”方小杞心中一动。 难道,迟小乙的话外之音,是让她把案子查下去,突破现下困境? ** 雪已停了,天却未晴,大安城的天空苍茫混浊。 方小杞决定与听山一道回大理寺,打探情况。只是一出碧落园的大门,她便运起轻功,不厚道地把听山甩了个没影。 在官衙的后院里,遇到了季杨。 季杨横扛着刀,嘴里叼着一根草,倚着棵槐树,怨气冲天:“我们为了破案出生入死,大人和你差点埋在凡心阁底下,结果呢?案子还没查完,就被人家抢功,还扣大人一身罪名!” 方小杞眉头一跳:“扣什么罪名?” 季杨“呸”地吐了草叶,怒气冲冲:“还不是因为鹤三娘胳膊肘朝外拐!她给江漳那四人验尸时,一堆血肉里捡出几截断箭,便说四人是中箭身亡!那箭还是咱们大人的箭!这下好了,大人落了个解救人质不成,反而失手错杀之名!” 季杨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碰了碰,不耐烦抬手拂了拂,接着说:“你说这个鹤三娘,大人顶着压力,不顾他人议论,雇她来当仵作,结果她倒好,也不给自己人遮掩着点!你说那四人碎成那个样,她只要不说,谁都会以为他们是被砸死的,怎会牵扯到大人头上?” 脑袋又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季杨恼火道:“哎呀什么东西!” 抬头一看,猛不丁看到自己脑袋旁边垂了两只红色绣花鞋,在风中轻轻晃荡。 季杨嗷地一声摔倒在地。 方小杞抬头一看,也吓得腿软。树上挂了一个人,打扮异常奇特:身上穿着大理寺官差公服,却头上顶着红盖头,脚上穿着绣花鞋,正以奇异的姿势挂在树枝上晃晃悠悠,活脱脱一个悬树自尽的人! 方小杞急忙喊道:“鹤三娘,你也不必自责至此,别寻短见啊!” 悠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吾本是女鬼,何来寻短见之说?小杞莫要担忧,妾身只是在此小憩。” 季杨爬了起来,怒道:“小杞,你想多了,她才不会自责呢!” 鹤三娘握着树枝的手一松,轻轻飘了下来,落在季杨面前。季杨紧张地后退:“你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啊!” 鹤三娘身形在风里飘忽,幽幽叹气:“俗话说,人之已死,其言也善。死人不会说假话,鹤三娘我也不会。” 方小杞冷汗:“鹤三娘,那句俗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是已死!” 鹤三娘的盖头轻轻一转:“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验出什么,就在笔录上写什么。若我没有这点准则,沈少卿也不会招我为仵作。小杞,你说是不是?”
第143章 本官惹不起 方小杞沉默一下,道:“你说得对。季班头,你莫要埋怨鹤三娘了。就算她要隐瞒,大人也不会应允的。” 季班头憋屈地道:“我当然知道!正是因为大人心性耿直,才会有大麻烦!” 鹤三娘不解:“能有多麻烦?我并非只验出这一件事,还验出江漳四人生前身中迷幻药,脑子严重受损,神智早已疯狂,身上布满互相撕杀的伤口。沈少卿落入地宫后,他们亦会攻击沈少卿。” 她的红盖头在风里摆动:“沈少卿同样服过神仙眼,看到江漳等人后,必然也把他们看作恶鬼。沈少卿为了自保,射杀四人实属迫不得已。”鹤三娘并不知道沈星河失明的事。 季班头无奈道:“鹤三娘,道理我们都懂。可是,你在乱葬岗住太久了,已忘记活人之间的世故纠葛了!道理咱们都明白,但是,四人背后的四门大族,岂能认下这不光彩的罪名?” 他攥起拳头,在树干上重重一击:“我们的一切调查,他们会想尽办法推翻!他们手眼通天,多的是办法撇清洗白,既不承认四人殴打陈节,也不会认同江漳杀人嫁祸,最后落下杀人之罪的,只有沈大人!” 老槐树被季杨砸得枝头震颤,积雪抖落,砸在方小杞的面颊,冰冷砭骨。 远处的厅堂门被推开,走出一群人,衣着打扮一看就非富即贵,个个脸色不善,怒气汹汹。 其中有人一边走,一边兀自发着脾气:“我们家少主一向品行兼优,忠孝两全,竟殒命在沈星河箭下,他到底是官还是匪?” 另一人指天骂地:“还说什么凡心阁是吞人楼,明明是沈星河加害四位公子之后,故意搞垮高楼毁尸灭迹!” 一名白须老者指着易迁的鼻子道:“四位公子明明是遭匪徒绑架,不幸遇害,外面却谣言满天,不堪入耳,说什么,四位公子做了恶事才被寻仇绑架。逝者已矣,居然还被沈星河泼脏水,用心好生歹毒!” 易迁赔着笑脸:“众位息怒,圣上已有旨意,沈星河这不是已被停职了吗?” 白须老者冷笑:“只停职算什么?易寺卿主管大理寺,不会不知道杀人该偿命吧!” 远处的方小杞按捺不住了,抬前就要上前,被季杨拦住,低声说:“小杞,别惹麻烦。” 白须老者脖颈青筋爆起,指着易迁的鼻子骂道:“你们大理寺不祛蠹除奸,咱们连你一起弹劾!” 其他人附和的附和,怒骂的怒骂,甚至仰天长哭,作出一副痛不可当之状。 易迁老腰躬成了弓:“各位,各位!大理寺必会加快调查进度,尽快结案呈报,还公子们一个清白!” 那些人骂骂咧咧,总算走了。 易迁直起身,腰椎发出咯嘣一声,苦着脸扶住老腰。 有人搀住了他的手臂:“易大人,保重身体。” 易迁抱怨道:“哎呦,多谢。老夫一天到头给人赔不是,累断老腰啊。沈云洲可害死老夫了……” 那人又说:“第五腰椎间盘突出。” 易迁诧异道:“你如何知道?”一边抬起头,看到风中摆动的红盖头。 他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踉跄一下:“鹤三娘……不、不有劳你扶我,本官自己能走。” 鹤三娘身后闪出方小杞。 “易大人,凡心阁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大人这么辛苦,要不要我们帮忙啊?” 易迁看到她,气不打一处来:“方小杞,要不是你多事,跑去查凡心阁,哪会有这出麻烦?” 方小杞蹙眉:“易大人,想必您也了解了本案的来龙去脉,不是卑职自己跑去的,是钟馗用手段将我引去的。” 易迁脸色微变,压低声音斥道:“上头最忌讳神鬼邪说,休要提什么钟馗!” 季杨漏风破钟似的大嗓门响起:“不提难道就没人知道吗?那晚写着钟馗歌谣的孔明灯飘了一城,江天寿还曾当众认罪,外头都传疯了,大安城谁人不知?” 易迁气得甩袖:“别嚷嚷,别嚷嚷!你们这帮人,都跟着沈云洲学坏了,目无上官,没大没小!本官已有令,沈云洲的人不准再参与此案!你们还纠缠什么?!” 他指着刚才那群来访者离去的方向:“你们几个也看到了,再不结案,本官要被他们逼死了!都闪开,本官忙着呢!” 方小杞心头火起,拦住了他:“易大人,您是想顺从这些人的心意,为保全他们家公子们的名声,罔顾真相,草草结案吗?” 易迁双手负在身后,烦恼地来回走了几圈,转头看看四下无人,手指着大门的方向,脸上压不住怒意。 “你们以为那些人都是那四个纨绔的亲戚朋友,因他们死于非命而发声呢?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凡心阁真的是座在京城存在二十年的吞人楼,那么它吞过多少人,谁是它的主人?真翻腾出来,必会惊天动地!” 他一字一句加重了一口气:“什么人能是它的主人,你们敢想吗?” 易迁深吸一口气:“这几日,催本官结案的势力纷至沓来,本官越发意识到此次的水太深!凡心阁……倒了便倒了,倒了最好!” 鹤三娘出声了:“可是地宫的炉窑中的碎骨和陈年结晶……” 易迁快要气昏了,猛地拔高嗓门:“本官说了这么多,白费口舌了是不是?!” 鹤三娘隔着盖头,也透出了困惑不解。 易迁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能懂什么?此事一出,许多盘根错节的权臣世家全蹦出来了。老夫清楚得很,他们哪是替四个纨绔喊冤,他们是借机冲着大理寺发作。说是冲着大理寺,其实是冲着沈云洲。冲着沈云洲,就是冲着长公主府。冲着长公主府,就是冲着圣……” 他的声音猛地顿住,警惕地扫一眼面前的三人:“我跟你们三个傻子说这些干什么……” 方小杞似懂非懂,好奇地追问:“易大人,那您站哪边呢?” “我站……”易迁脸色剧变:“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官哪边都惹不起……不是,本官哪边都不站!都给我走走走!”暴躁地甩袖,朝公事厅走去。
第144章 另一个人 方小杞不甘心,朝易迁的背影高声问道:“易大人,陈节的冤案,您也不管了吗?” 易迁头也不回,朝天伸出一根手指:“证据,证据呢?你们口口声声说陈节枉死,凭的不过是各人的口述之辞,没有实证,哪能翻得了定案?人都死了,还管什么管!你们三个实在闲着没事干就去巡街,别瞎折腾了!” 怒气冲冲走出一段,又想起什么,回头指着这边说:“本官说错了,是你们两个去巡街,鹤三娘就在家歇着吧!可别把百姓吓死了……” 易迁嘀咕着走远。 方小杞原地立了半晌,苦恼地揪着自己的发揪:“易大人要证据,该去哪里找呢?” 季杨伸手来拍她的肩:“小杞啊,易大人不是这个意思……” 她背后跟长着眼似的,本能地躲开,回头警惕地看着他。 季杨识趣地缩回爪子:“易大人的意思是说,一是没有实证,再一个是,就算是江漳有罪,他也已经死了,也算给陈节赔命了。” 方小杞沉默一会儿,说:“不是这么回事。就算去地府,陈节该清清白白地去,江漳该顶着罪名下去!” 季杨用手指挠了挠他的豁嘴,为难地说:“小杞,你这份轴劲,越来越像咱们沈大人了。地府不是有阎王爷吗?让他去判好了!是不是,鹤三娘?” 鹤三娘没搭理他。 季杨有些尴尬:“怎么了嘛?” 方小杞站在雪后的风里,脸上没有血色,相貌中的那分锐利露出来,神情显得格外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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