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间安静无声。 方小杞郑重道:“夫人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羽氏胸口起伏着,压抑着悲愤:“我……我想告诉你,袖笙她,从未勾引有妇之夫,她是被侵犯的!” 赵家裁缝铺一家三口都手艺卓绝,京城贵妇不惜重金争相订制,一衣难求。 不过,对文宜长公主来说,自然没有“难求”这回事,那年刚开春,裁缝铺接下订金,袖笙来到长公主府,给文宜长公主量新衣的尺寸。 她干完活后即告辞,送她出来的婢女中途腹痛,跑去如厕了,袖笙便独自穿过府中空无一人的园林,恰与酒后的驸马爷沈书允偶遇。 沈书允在文宜面前受了气,回头又被圣上训了一顿,喝了一顿闷酒,满腹憋屈无以发泄。 袖笙长相甜美,手巧的女子,自带一股灵气。却也不是国色天香。文宜长公主才是国色天香。 但她身上有文宜身上绝对没有的气质:乖巧,恭顺,卑微。 沈书允找到了发泄的对象,酒壮怂人胆,他就近把袖笙拖进园林暖阁,侵犯了她。
第159章 师父威武 袖笙从狼籍中爬起来,裹紧衣衫逃回家,惊恐万状,失魂落魄。阿娘看出不对,解开袖笙的衣衫,看到一身青紫。 袖笙的阿爹赵裁缝当即抄起了剪刀,要到长公主府讨公道,被袖笙死死拉住了。袖笙嘶哑地哭道:“沈书允说,这事若让长公主知道了,我们全家都得死。” 赵裁缝知道这话说得没错。一家人内心剧烈斗争之后,决定忍气吞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沈书允没有就此放过他们。他对袖笙上了瘾。 沈书允背着长公主,以心腹之名盘下一座别院,将袖笙强掳到别院软禁。借长公主的威势恐吓赵裁缝夫妻,令他们守口如瓶。 对上唯唯诺诺,对下雷霆手段,这便是沈书允。 …… 蜡烛的火苗在寒夜里晃动,孱弱得一缕轻风就能扑灭。羽氏是个爱哭的人,一边说,一边哭湿了帕子,又哭湿了袖子。 羽氏攥着自己的衣襟,仿佛攥住自己的心,怕一松手就碎一地。她哭道:“袖笙被软禁别院的时候,我想方设法买通看守进去看她,也只能与她抱头痛哭,我没有办法救她,我恨我自己没有办法救她。” “你那时只是个平民家的小姑娘,你能有什么办法呢?”方小杞喃喃道,“无权无势的贱民,就算有天大的不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羽氏终于被婢女搀扶着告辞了。 方小杞走到内间门帘前,竟不敢掀开。站了一阵才走进去,看到沈星河坐在凳上,枯僵如木,双眼睁着,眼神却空洞一片。 就像坐在那里死去了似的。 方小杞心中一惊,疾步上前,打量着他的眼睛:“大人……” 沈星河眸子颤动一下,却没有看向她。 他的失明症又犯了。 方小杞心痛如绞,她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想抱一下他。手离他肩头两寸,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她恨死了自己的心病。 沈星河忽然感觉到什么,一抬手,捞住了垂在面前的她的袖子,双手捧着,把脸深深埋了进去。 长风凄号,暗夜稠窒,唯有她的一角衣袖的包裹下,他才能呼吸。 方小杞犹豫地抬起自己另一只手,小心地落在他的发顶。像一小片云,带着点温度。 * 次日,方小杞起了个大早,换上公服,匆匆用了早饭,准备把从江府中得来的“杀人陈情书”送去大理寺,呈给易寺卿。 一出门,就看到常镛手提一张巨大弯弓,等在门口。 方小杞吓了一跳:“常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常镛虎目一瞪:“不是说了叫师父吗?” “师父。” “哎。”常镛笑呵呵地应着,“走吧。” “去哪?” “河儿说今日你要送一个重要物证,怕路上出岔子,让我送送你。” 方小杞想起昨天那场火,也觉得谨慎为妙,赶忙谢过。 两人路过沈星河的住处,方小杞听到了用力拍门的声音,往那边看了一眼,吃了一惊。沈星河的屋门上居然挂着锁,而且被人从里面拍得直颤抖! 她犹豫地问:“师父,您确定是沈大人让您送我的?” 常镛满脸不在意:“河儿昨日熏了烟,又着了凉,今天一早有些咳嗽,还爬起来又是拿刀,又是背弓的,说要亲自送你。我将他一脚踹回去了,等会儿让那个白不闻再来给他开点药。” 方小杞:“……师父威武。” 碧落园离大理寺不远,一老一少踏着晨光步行走去。常镛忽道:“昨日你见着长公主了,觉得如何?” 方小杞想了一阵,摇了摇头:“我看不懂她。” 在方小杞想象中,长公主对沈星河该是极度疏远冷漠,还饱含着痛恨。 可是昨日见时,方小杞以女孩子特有的敏感,感觉到了微妙的异样。疏远的确疏远,却带着一点悲哀。 没有捕捉到欲杀之而后快的痛恨,倒有一点掩藏得极好,偶尔泄露一丝的关切。 所以方小杞看不懂文宜。 常镛说:“看不懂,就对了。你想啊,当朝七位皇子六个争储,还有权宦当道,朝野风云变幻,她自稳如泰山!长公主是何等人物,哪能是你一个小姑娘能看懂的?你以为她来探望河儿,是真心关心吗?” 常镛不用她回答,径自摇着头:“天下人谁不说长公主雍容大度 ,心怀众生!她给河儿下毒那事之前,老夫也没看出她是这种人啊。”
第160章 去母留子 所有肮脏旧事,常镛是从人们的闲言碎语中,慢慢拼起来的。 当年有那么一阵,沈书允的运气特别顺,圣上流露出封王之意。 沈书允一边占着驸马爷的富贵荣华,一边暗中购置别院,圈禁赵袖笙,沉浸于齐人之福,着实春风得意。 当长公主和袖笙几乎同时有了身孕。沈书允仍然大梦不醒。 在两个女人即将临盆的时候,长公主的眼线发现了他的秘密。 长公主没有废话,直接把沈书允叫到跟前。长公主只念出别院的地址,沈书允就跪在了她的脚下。 长公主冷笑:“你是想给那女人求情吗?” 沈书允摇头:“不,只求长公主原谅我这一次。” 长公主鄙夷地看着他:“你还真不是东西,本宫当年真是瞎了眼。” 沈书允知道自己的事如果捅到德宗帝那里,别说封王,怕是命也没了。他吓得灵魂出窍:“长公主想如何处置袖笙,为夫绝无二话!” 长公主睨视着他:“如果本宫要她死呢?” 沈书允眼睛眨也不眨:“若不是她勾引我,为夫也不会做糊涂事!长公主处置她,是她罪有应得!” 长公主微眯了眼:“你不心疼大的,也不心疼小的么?” 沈书允的目光落在长公主隆起的腰腹上,满脸疼惜:“我的心全在长公主这里,与她没有丝毫真心,自然也不会疼惜她怀的孩子。你腹中的孩儿,是我唯一的孩子!” 长公主俯视着他不说话,那目光似泰山压顶,要把沈书允碾成泥泞。 良久,长公主吐出一口气:“沈书允,你真让人恶心。若不是顾及皇家体面,本宫该将你挫骨扬灰。” 长公主性格强硬,做事雷厉风行,唯独“体面”这个槛迈不过去。 她没有将沈书允逐出府,也没到德宗帝面前告状。只派了一些人把别院牢牢守住。 沈书允提心吊胆,以为袖笙和腹中孩子会无痕无迹地从世上蒸发。 他却什么也不敢做,不曾给袖笙递去半句话,昼夜只在长公主跟前悉心伺候。长公主看着他犯恶心,将他赶离自己的视线,他便兢兢业业守在门外。 直到长公主临盆那夜,沈书允终于听到产房里传来婴儿啼哭,他喜悦地擦着额头冷汗,感天谢地。 忽听身后脚步匆匆,回头,看到一名稳婆抱着一个襁褓走来,直接送进了产房。他胸口突突乱跳:“这……这孩子哪来的?” 没有人理他。 过了一会,给长公主接生的女医走出来,宣布长公主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婴。 沈书允完全呆住了。 又过了些日子,沈书允在刑部审批一份案卷,在一连串流放犯名单中,看到了赵袖笙及其父母的名字。 长公主罪名都懒得给她们栽,只随意塞进名单里。 沈书允哆嗦着手,在案卷末尾签名批答。 他或许对赵袖笙有一点痛惜,但不会多。令他不安的是长公主的态度。她抱养他的私生子,留下赵袖笙的小命,是想干什么? 这比直接杀了赵袖笙,更让沈书允觉得害怕! 他在忐忑不安中度日如年,却不敢问。 直到长公主出了月子,摒退左右,将他叫到跟前,对他说:“沈书允,你不要以为本宫是菩萨转世。本宫不杀赵袖笙,是因为本宫不值得为你这么个东西手上沾血,让她流放西域,与死刑无异。本宫留下这个孩子,亦不是心软。是不想让你的血脉流落在外,后患无穷。去母留子,才是一了百了的上策。你懂了吗?” 沈书允眼中全是忠诚和钦佩:“多谢长公主为为夫着想!” 长公主嗤笑:“你想多了。这世上最令本宫厌恶的人就是你。从今以后,你我只有夫妻之名,不再有夫妻之实。” 沈书允脸色煞白。 长公主讥讽地看着他:“不过,本宫暂时无意整垮你,也不会与你和离。甚至会在仕途上助你一臂之力。你沈家尚有些根基,这些年,你在朝中也拉拢了一些人脉,于本宫,于皇兄,还有点用。哪一天本宫发现你有异心,旧帐新帐,与你一起算。” 沈书允跪伏在地,冷汗湿透:“微臣……对长公主和圣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文宜长公主对外宣称生了双胞胎,对两个孩子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她把长子沈兴芒养在身边,把“次子”沈星河丢给婢女带。 幼年时的沈星河没短了衣食,却极缺关爱。 小孩子本能地依恋母亲,可是婢女管他管得严,不准他随意跑到长公主的住处,偌大的长公主府,他数日都见不到长公主一次。 偶然见了,长公主脸上的疏冷也令他却步,只能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一句关切的话也得不到。 小小的星河羡慕地看着在母亲身边撒娇的大哥,弄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161章 百转锥 除了长公主的冷漠,沈书允对沈星河也很疏离,从不与他亲近,只偶尔问一下他的课业。 沈书允这般姿态,自然是做给长公主看的,生怕自己给沈星河一个好脸,会招得长公主对自己旧恨重燃。 沈星河却天生有一股执拗的韧劲儿,在家中越受冷落,他越要强,努力读书,努力学武,什么都做得比大哥好,期望以此换来父母的关注和赏识,从大哥那里抢来一点父母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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