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时的自己也破碎不堪,但还是能做得到照顾她、保护她的。 如果是那样,方小杞或许就不会遭遇那件未知的可怕事件,不会落下心病,不会一个人孤苦地送走阿娘,这些年不会过得那么苦。 而他只知道自怨自艾。 他一度以为整个世间都对不住自己,这时候突然明白,对所有人心怀愤懑的他,早已亏欠着方小杞。 那个令方小杞落下病根的事件,究竟是什么?沈星河无比焦灼地想知道,心似在火上煎烤。可是偏偏不能问,不敢碰。 因为白不闻反复强调,不论是正面还是侧面的打探,任何一点冒失的触动,都可能给患者带来再次伤害,甚至令心病加重,后果不堪设想。 他可以让亲信去查,但必须慎之又慎。况且,白不闻说,就算找到病根,多半为时已晚。现下,最好的办法,是采纳白不闻的治疗方案。 “循序渐进……”似僵死的人吐出一口气,沈星河喃喃自语了一声,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 白不闻的医嘱如在耳边:“目前最佳治疗方案,便是循序渐进。实施者必须是患者完全信任的人,让患者慢慢放下戒备,接受他人触碰。比如说,可先接触衣袖,再接触手指,再接触手背,再接触手臂……记住,一定要适可而止,一旦患者有不适之感,必须退回上一步,反复进行,直到患者接受,再进行下一步。” 沈星河笔墨落下,把治疗的步骤一项项列在了纸上手中的纸张上。 把治疗步骤一条条列出。不防越列越多,越列越长。 方小杞回到碧落园,怀揣着完成任务的兴奋。这些日子沈星河病着时,她常过来照顾,进沈星河的房间不敲门出入惯了。 她见沈星河的屋子门没关严,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边说:“大人,易寺卿接下了陈情书……” 却见沈星河正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见她进来,慌里慌张把纸压到一本书底下。 他磕磕巴巴说:“唔,很好。” 方小杞接着禀道:“易寺卿当着师父的面,保证为陈节翻案,把江漳等人的罪行公之于众。如此,那些人也没脸揪着你的事不放了。” 沈星河目光游移:“好,我知道了。” 方小杞不解地打量着他:“大人,你不开心吗?” 他脸上显然心不在正事上:“没有。那个……你饿了吧?我让飞燕送了点心,应该已送去你屋了。” “哦。”方小杞瞄了一眼那本书底下,那里露出纸张一角。沈大人究竟在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满腹狐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直到脚步声远,沈星河才把那张单子抽出来,拿在手里看。 他看着看着,眸中渐起波澜,面颊一点点涨上红晕,忽然把脸埋进袖中,只露出红透的耳梢。 * 方小杞回到自己屋,一推门,一股香火气息扑鼻而来,心中一惊。 接着,就看到桌案前坐着顶着红盖头的人,指甲漆黑的手指掂着半块透花糍,面前搁着一只香炉,香炉里的三炷香清烟袅袅。 听到门声,红盖头一转,底下飘出鹤三娘的声音:“回来了?” 方小杞无语!鹤三娘用餐也如上供,还得给自己上香!
第165章 两案呼应 香火袅袅中,方小杞冒着冷汗招呼:“鹤三娘,你怎么来了?” 鹤三娘把手送进盖头底下,半块透花糍无声无息地消失,说:“易寺卿不让我巡街,我闲来无事,便去帮周痕送餐。他很乐意的样子,把食盒递给我就跑了。” 方小杞头皮一麻:“……您今天送了几单啊?” “就碧落园这一单。” 方小杞松口气。还好还好,若鹤三娘多送几单,吓死几个客户,曾帮主的生意就完蛋了。 鹤三娘把盛透花糍的盘子往方小杞跟前推了推:“供品味道不错,你尝尝。” 方小杞僵笑:“不必了,我不饿,您多享用点。” 鹤三娘毫不客气,又掂起一块,说:“我这几日翻看验尸记录,想到一些可疑之事,等用完供品,需找沈大人禀报。” 方小杞替她倒茶,问:“是什么事?” “我发现,三起钟馗案,与十年前安西贡品玉石被劫案,似有关联!” 方小杞打翻了茶盏。之前,沈星河已与她提起过此事,但是,应该还没有透露给其他人。 她惊异地看着鹤三娘:“你……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死状。”鹤三娘说,“这几起案件死者的死状有呼应之处,或是巧合,亦或是刻意为之。” 这是方小杞从未想到过的角度!她苍白着脸色站起身:“咱们直接去找沈大人吧。” 不久之后,碧落园的书房中。 鹤三娘禀报道:“我上次看到玉石劫案的验尸记录,是在大人的公事厅中,与方小杞共读,还没有看完,方小杞便晕了,一直惦记着下文,这几日清闲,便找出来细赏。” 一边的方小杞无语! 沈星河扫了一眼方小杞,问鹤三娘:“你有何发现?” 鹤三娘声音幽幽:“劫案事发地之为岷州城外郊野地段,尸体共计四十八人,其中宫廷护卫二十人,驿丁二十八人……” 沈星河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等一等。” 鹤三娘住了口。 沈星河走到方小杞身前,低声说:“你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么?要不你去歇着,我与鹤三娘聊。” 方小杞沉默一下,摇了摇头,暗暗掐住手心,坚定地说:“我要听的。” 沈星河看了她一会儿,对鹤三道:“案卷我看过,数字我都记得,不必重复了。” 那些数字,方小杞也记得。在此之前,她早已偷偷摸摸把那份案卷看完了。看过之后,她又恨不得全部忘掉。可是她记忆力太好,字字句句,全都历历在目,似刻入血肉。 案发之地尸体共计四十八人,血流成河。其中宫廷护卫二十人,驿丁二十八人。二十名护卫死状惨烈,生前经历了激烈搏斗,犹如沙场战死。 那次押送,安西驿馆共出三十人,二十八人横死当场,少了的二人,正是方据和方沉山!二十八名驿丁,多数是中毒身亡。 鹤三娘应着沈星河的嘱咐,跳过了这一段,直指重点:“尸体分布之地有两处,大部分人集中在一处。可是,有几个人,其陨命之地,离众多死者有两里远的距离。死状尤其奇特,且在死后先被焚尸,后被野兽啃食! 第一人,是被乱刀砍死,身中整整三十刀,刀刀不在致命处,死因是血尽而亡。 第二人,被从头到脚竖向劈开,凶器该是一柄巨大又沉重的兵器,使用者力大无穷,刀法凶悍。 第三人,被石块砸死,头部被砸得扁平。” 鹤三娘一个个数落,沈星河悄然移了位置,把一杯热茶递到方小杞面前。 方小杞攥得僵硬的手指动了动,把茶盏接在手中,紧紧捧着,没有抬头。她胸闷想吐,强行忍着。耳中嗡鸣,快要听不清鹤三娘的话音。 在尖锐的耳鸣声中,忽捕捉到沈星河的一句话,令她陡然清醒。 沈星河对鹤三娘说:“所以,你认为,这三人的死状,与三起钟馗案中的马自鸣、左东溪、江天寿的死状相呼应?”
第166章 鹤三娘的秘密 鹤三娘红盖头点了点:“钉死马自鸣的刀板,上面足足镶嵌三十支尖刀,一支不多,一支不少;左东溪是被戏法道具箱中的利器从正中剖开;江天寿是被凡心阁的砖石砸死,头部——当然不止头部,被砸成肉饼。卑职觉得,这不是巧合。” 沈星河沉吟一下,道:“你说得对,不是巧合。除此之外,这三个人,都曾在岷州为官。” 他的目光投向虚空处,仿佛与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视:“如今我们可以确信,钟馗策划这三起命案,的确与玉石大劫案有关。” 他问鹤三娘:“验尸记录中的这一段我记不太清了,离开案发地两里远的,只有这三具尸身吗?” 鹤三娘尚未回答,方小杞忽然出声了:“是五具。” 鹤三娘盖头点了点:“没错,是五具。” 方小杞的声音干枯,毫无起伏:“第四人,尸体被野兽和鹰鹫啃食得几乎只余残骨,致死原因难辩。第五人,浑身骨头寸断,应是被马蹄反复践踏。” 沈星河心中不忍,道:“你不必……” 方小杞的精神已绷到极点,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落荒而逃。但越是如此,她越要强迫自己说下去。如果连面对都没有勇气,接下来,她如何调查得下去? 她跟没听到似的,双眸漆黑,咬牙把话说完:“五具尸体都遭遇焚烧和兽撕,面目躯体都毁损严重。” 一边说,两手交叠在桌面,右手下意识去捏左腕的手环。 沈星河看在眼中,心中似被刺了一下。方小杞说过,这个手环能帮她抵御噩梦。原来她不止是睡着时才会遭遇噩梦。 他看着她掐着破旧的手环掐得指尖发白。当初的自己,留给她这么一点微如草芥的东西,怎么就值得她如此依赖。他唾骂着自己,想伸手多给她一点支撑,又怕惊吓到她。他试探着挨近,两人的手肘隔着两层袖,轻轻地挨在一起。 这一点接触也惊动了方小杞。她敏感地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没有撤回手臂,没有掩饰自己的刻意。 方小杞缓缓转过脸去,却也没有移开手臂。虽隔着衣服,还是有温度从沈星河那边传来,极度紧张后的僵冷身体慢慢恢复一点暖意。 见她神色放松了一点,沈星河才回忆着案卷内容,道:“我大体记得这段。据幸存的押车宦官霍槐供述,有几名驿丁觉察,没喝毒酒,想要逃跑,被追上杀害。这五具尸身,有三个驿丁,两名宫廷护卫。想来,是幸存的护卫和驿丁一起逃命,却没能逃得了。” 鹤三娘却道:“验尸记录上,是写着五具尸体是有三个驿丁,两个护卫。不过,五人的身份究竟是护卫还是驿丁,还是别的什么人,难说。” 沈星河捻着竹笛:“虽然尸体破坏严重,但总有衣物残片、腰牌一类的东西可以提取。当时这个案子,也是京中衙门的仵作过去验的尸,身份不至于弄错吧?” 鹤三娘红盖头一动:“未必。因为,那份验尸记录并非出自原仵作之手,是有人模仿仵作笔迹重写的,其中是否有篡改之处,不言自明。” 这下子,连方小杞都惊得回过了神,脱口问道:“鹤三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红盖头后面静了一会儿,鹤三娘的声音才低低飘出来:“验尸记录上的仵作署名,是鹤银刀。我熟知他的笔迹。重写记录的人摩他的字迹,只摩了七分像。” 方小杞隐隐想到了什么,问:“这位鹤银刀,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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