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雨亭带来的凉风水汽根本不足以消散暑气,萧童很快冒汗,她拿巾子擦了擦,问:“想好了吗?” 裴放叹气,下定决心道:“明早,他会去禅龙寺亲自安排赵皇后生辰的法事。” 萧童唇角浅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谢了。” “能不能见到他,就看你的了。我可提醒你,像永王那样平和近人的王公天下少之又少,雍王锐气方刚,你对他别像对永王那么随便。” “知道了。”她明显已经神游。 —— 宇文府书房。 老主人放下卷册,抚须笑道:“有这些两镇流水帐册,何愁大事不成?田群牧鼎力相助,老夫不胜感激啊。” 座下,低头喝茶的客人抬起头,不是田江又是谁。 他幽幽道:“宇文都督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贤侄把心放肚子里,事成之后,河东就姓田了。” “我不是说这个。” 宇文谅给父亲递了个眼神,宇文庆反应过来,“哦——令堂和令妹,小事一桩,我保证她们全身而退、安然无恙。” 田江放下茶碗,眼皮半敛,掩去眸底的阴翳。
第42章 救父 萧童一夜没睡着,晨鼓刚响,她就下床更衣梳妆,只身往萧邗夫妇的院子。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辆马车出了乌头门。 二人到禅龙寺时,周围还静悄悄的,没有多少香客,但是几步一军士,守卫极严。 他们在大殿前被拦下,也不说原因,只说不能进。 “请教是否有贵人在里面?”萧邗问。 军士目不斜视,口不出声。 兄妹俩对视一眼,萧童掏出鱼符,高声道:“我是兰陵县主,为何拦我?” 羽林军可不吃这一套,看都不看,态度不卑不亢,“贵人在此,请县主去别处。” “我是算准了时辰来上香的,若误了良时,你担待得起吗?”她故意大声斥喝。 军士不再理会她,任其叫嚷。 很快,一华服少女提着裙摆跨出大殿。 “县主也来上香?”衡山公主李寿宁下阶而来,边走边道。 “公主?” 兄妹二人先作吃惊状,随即给来人行礼。 李寿宁笑着抬手,“免礼。县主,萧少卿,我四哥在里面和主持叙话,你们稍等片刻。” 萧童故作惊讶,“公主,雍王也在?” “对啊,”李寿宁耸耸肩,毫不端着公主的做派,“他好烦的,每次都和主持说上半日。” 萧童和大哥对了一眼,“公主,我——” “你们想见他?”李寿宁打断萧童。 后者微讶,点了点头。 衡山公主笑着转身,“随我来吧。” 兄妹俩一喜,嘴里道谢,脚步跟上。 “不必谢我,”李寿宁拉着萧童的手腕,小声道:“十三郎和我说了,但是四哥还不知道。” 萧童没想到裴放帮忙如此周到,她决定以后对他态度好点。 衡山公主又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萧都督的事来的,我也有私心,我是为了大哥。” “永王?”萧童侧过脸,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李寿宁,她比自己小两岁,此刻拉着自己的袖子,姐妹一般。 “大哥因为你和你家,被阿耶关起来了,萧都督若无事,他自然便无事了。” 萧童心中奇道,皇家的异母兄弟姐妹间竟也有亲情。 “永王若知道公主心意,定会感动的。” “也不全是为大哥,还有县主你啊,你救了我的贴身侍女,这次就当我还你这个人情了。不过,我四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提到雍王,她总是语带嫌弃。 三人进了宝殿,折入后堂,果然如李寿宁所言,一紫衣少年和一老和尚正趺坐对谈。 李寿宁过去对少年郎说了几句,那人看向萧家兄妹,虽然隔得远,萧童仍感受到那张脸带来的压迫感。 见李寿宁朝他们招手,萧童和萧邗稳步上前,老和尚从后面退下。 “臣萧邗、妾萧童给大王请安。” “起来吧。”李契和萧童同龄,正处在变声器,嗓音低沉沙哑。 他发束金簪,脚蹬皂靴,紫衫上绣着金色暗纹,腰间还系着围猎那日的玉带。 这么热的天,他竟然没有一滴汗。 这是萧童第二次见他,但上次在猎场,她眼里只有李慎,今日见面,才好好端量对方。 “谢大王。”萧邗用胳膊肘抵了下妹妹。 李契眸色深沉,或是因为换了场合,比之上次见面,今次格外严肃。 “县主在外喧哗,又让衡山妹引见,难道事先知道我在这儿?” 萧童早已收起了桀骜的一面,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回大王,是。” “谁说的?”他顿了下,“裴放?” 衡山公主打岔,“啊呀,四哥,管这些细枝末节做甚?萧少卿,县主,你们不是找我四哥有事吗?” 李契看了眼妹妹,果然没再逼问。 萧邗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个颇大的食盒,“大王,这些是幽州近十年所有粮草军马的帐目,恳请大王转交陛下。” “帐册?只是帐册?”李契瞟食盒。 “还有臣的章奏。” 李契抚着指骨,不紧不慢道:“萧少卿自己就可以递章奏到御前。令尊在诏卫受查,你们也可以把这些东西交给诏卫嘛。” 萧邗笑了笑,虽汗珠不停滴落,然神色镇定,“大王,这些东西,若由臣送进宫,能不能到得了御前、圣人会不会看,谁都说不准。至于诏卫,恕臣直言,臣信不过。” “诏卫代圣人行事,你信不过?” “圣人就是圣人,诏卫就是诏卫,萧家只知效忠圣人,萧家的忠心也只能由圣人评判。” 李契挥袖起身,绕着他们走了一圈,说:“我为何要帮你们?” 李寿宁戳了戳他胳膊,“四哥,举手之劳而已……” “你别说话。”李契低斥。 李寿宁哼了一声,“你不帮我帮,把这些送到三清殿,看阿耶会不会听我的。” 李契警告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心思!” 他一直不满胞妹偏心异母长兄。 看了眼萧家兄妹,少年郎自觉失言,便清了清嗓子,摆回亲王派头,“圣人闭关,我也不敢叨扰,二位回吧。” 闻言,萧童忽而笑道:“还有十日,便是皇后生辰,每年此日,家父都会在京城、幽州两府开道场,设粥摊,供养僧众百姓,为皇后祈福。若皇后还在,我们也不会求到大王这。” 十六年前,李契和李寿宁以及魏王李澹三人的生母赵濯灵,以朝官之身进宫,受封贵妃。不久,弘业帝废永王之母、元后杨氏。四年后,赵濯灵仙逝,被追封为后。 李契虽然只与生母结缘四载,感情却极深。听到萧童此番话,他眉心一陷,“休拿皇后说事,她岂是你们邀宠争权的由头?” “邀宠?”萧童冷笑,不顾萧邗阻拦道:“远在我等出世之前,崇宣朝时,皇后还是七品官,家父已是统领淮南军务的扬州都督府长史,彼时,他们便结下忘年之谊,互助提携,何来邀宠之说?” 萧邗急忙道:“大王,舍妹口无遮拦,请大王莫与她计较。” 萧童看着李契冷脸,丝毫不怵,“我还没说完呢!十几年前,众臣弹劾家父有反心,多亏皇后力保,家父才重得圣人信任,受命率兵打退叛军。十几年过去,家父的忠心,圣人和大王必看得清楚。” 出乎意料地,李契并未动怒,“县主不必慷慨陈词,萧都督之事,圣人自有明断。”说完就示意侍从送客。 萧童急道:“大王不就是怕卷入储位风波吗?” 话音一落,大殿静得出奇。 李契从小就被当成储君培养,深受弘业帝信赖,对于储位,他势在必得。如今,异母兄李慎被怀疑暗中结党争储,他何必插手此事,徒惹一身骚? 被说中心事,他缓缓转过头,这才用正眼端详萧童,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一点都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 萧童也迎上他的目光,“大王难道就不怕身边藏着把刀,一时无事,说不定哪一日冒出来伤人?” 她夺过大哥拎着的食盒,放到地上,直视李契,字字铿锵道:“宇文庆在辽东经营多年,牵制家父,却始终被压一头。缘何忽然有如神助,把我萧家拉入诏狱?大王能肯定其背后无人?如他奸计得逞,我萧家覆灭,范阳、河东十五万大军,落入谁手?届时,试问朝中还有谁能压他宇文氏一头?可这匹老马的缰绳,是握在圣人和大王的手中吗?” 她说得掷地有声,连萧邗都颇有些吃惊。 李契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萧童的话曾在他心里徘徊过,他不是没有猜测,但也仅仅是猜测。 “大王若看了这个食盒里的帐册,还会这么想吗?” “何意?” 萧邗解释道:“大王,其实食盒里不全是我萧家的帐目,里面有一卷宇文庆历年送礼入京的礼单帐册。近三载,每年都有一批贵重之物没有名目、没有去向。” 李契瞬间领会其意,稚气未脱的脸庞终于浮现出一丝与年纪相称的恍然。 地方大官给京中要臣、皇室成员乃至皇帝献礼是常例,都有礼单记录,萧家和宇文家争斗十几年,能弄到这种私密帐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上面居然有大项未入帐,显然是故意而为之,以掩人耳目。如果接收者不是皇帝和雍王,那就意味着宇文家傍着一棵谁也不知道的大树,如果连诏卫都不知情,说明是极为隐秘的结党。 “大王,现在让诏卫彻查,还来得及。”萧邗趁势添把火。 衡山公主也说:“四哥,你就应了吧。” 李契双眼微抬,“那你们萧家呢?又是谁的马?” 萧邗拱手躬身,“萧家誓为圣人驱使。” —— 兄妹二人出禅龙寺,萧童没上马车,反而解马而行。 萧邗问她去哪儿,她嘴角一弯。 “该收网了。大哥,你去趟大理寺……” 马蹄哒哒远去,看着她潇洒的身影,想到刚刚在寺里发生的事,萧邗不禁自问,这个任性的妹妹是什么时候突然长大的? 萧童可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她驰马回到前夜探访的辋川别业,下马敲门。 半晌无人应。 她扭扭手腕脚脖子,沿着那晚的路线飞上屋檐,不过这次可就没那么小心了,砖瓦踩得吱哇响,还掉了几片,不一会儿,就有人发现了她。 快到后院时,一精壮汉子飞身上来,拦住去路。 “你是谁?”对方言简意赅。 萧童观其身法,出口却道:“你祖宗。” 对方脸肉一抽,双眼微眯,出招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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