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寿宁觑她一眼,忽踮起脚尖朝远处挥手。萧童顺着望过去,从围障附近的人群里一眼辨出永王。对面似乎也在看她们。 她扭头就走。 衡山公主追上来,调侃道:“我看你还嘴硬!” 萧童坐到秋千上,李寿宁贴着她坐下,一副亲昵的样子。 “萧姐姐,难怪永王兄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从来没见过他像对你那样对旁人,以前赵姐姐在时——”李寿宁捂住嘴。 萧童并未如她所料生气,而是颇有兴味道:“赵姐姐?之前的永王妃?” “你不生气?”李寿宁放下手。 “我为何生气?给我讲讲她。” “萧姐姐真想听?” “说吧。” 李寿宁环顾四周,“赵姐姐呢,漂亮,端庄,温柔,宫里宫外,没人不喜欢她。大家都说她和永王兄是天生一对。她虽然规矩多,但一点架子都没有,对我们这些孩子都很好。” “那永王呢?” “你说永王兄和她?”李寿宁一脸狡黠,“你猜?” 萧童撇嘴,“我才懒得猜。”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怎么会对我们说?”李寿宁歪着脑袋,“但是吧,我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和对我们这些人没什么不同,或许世上夫妇都是这样的?” 萧童回想父母平时相处的细节,心里不认可这个猜测,便问:“你父亲对你母亲也是这样?” 李寿宁笑,“家父对后宫甚为冷淡,那些人多怕他。不过,他对家母并非如此。” “你怎么知道?”萧童心道,皇后逝时你不是个婴孩么? 李寿宁轻轻晃着腿,“听别人说的,家父对家母‘用情至深,世所罕见’。”她加重了最后八个字,显然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 她继续道:“他们都说,我们李家出情种。祖父宠爱卢后,爱屋及乌,立广陵姑母为太子。广陵姑母情系一人,后宫空置,后来甚至退位。家父曾风流不羁,却爱上家母。越王叔掳走姑祖母府中的鲜卑婢,在云州十几年,生儿育女,弃我叔母于不顾,如今儿子长大了,还要叔母给庶子操持婚事。” 萧童这才意识到,李寿宁对那位“庶子”堂兄的敌意来自何处。 “可是,祖父和卢后之外,还有我的祖母太后。家父和家母之外,是永王兄的母亲和董娘娘。越王叔和鲜卑婢奇情之余,是我独守空房十五载的叔母。她们的故事,又有谁关心呢?这些人里,我最欣赏广陵姑母,最有风骨。”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萧童侧首看着她。 李寿宁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笑容,“不对,不是欣赏,是羡慕。” “羡慕什么?羡慕她做皇帝?”萧童的话也开始放肆起来。 对方摆首,“羡慕她有祖父和卢后那样的耶娘,羡慕她既能做自己想做之事,又能承担责任。” “可圣人对你……” “我不是说家父不好,相反,他对我太好了,就像萧都督对姐姐你一样好。” “这样不好吗?我听说,崇宣帝对永定帝很严厉,卢后常年居于宫外,与永定帝也并不亲近。” “爱之深,责之切。祖父崇宣帝把广陵姑母当作储君养育,自然严厉,可谁不说他最爱广陵公主远胜其余三子?我们的父亲纵容我们,可对他们属意的儿子呢?萧姐姐养过猫狗鹦鹉吗?我有一只鹦鹉,我时常想,父亲他们对我的喜爱,和我对鹦鹉的喜爱很像吧。怜惜,疼爱,没有期待。” 李寿宁这番话像一连串的冰雹子砸在萧童耳膜上,把她一直以来尘封的心事砸开了口子,透出里面晦暗不明的天地。 “我这些话从未与人说过,他们不会懂,还会说矫情。上苍对我不薄,有时想太多并无益处,”衡山公主托腮看向她,“萧姐姐,我说这么多,不会把你吓走吧?” “当然不会。”萧童邪气一笑。 “萧姐姐,你很幸运,有永王兄陪着你,他是世上顶好的人。” “我知道。”
第48章 比试【今日双更】 萧童和李寿宁俨然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整日黏在一起,入席时,衡山公主特意吩咐把萧童的位置换到她身边。萧童击鞠赢来的彩头也转送给了李寿宁。众人见她们如此亲近,心下各有计较。 作为永王的伴读,卢岱与萧邗私交不错。今日,二人的娘子正好坐在一起。卢岱之妻乃太原王氏,悄悄对平乐县主道:“你小姑子不一般哪,竟与衡山公主这般亲睦。” 平乐莞尔,“想来是投缘吧。” “除了魏王,公主从来没有玩伴,能入她的眼,绝非凡品。” “行了,你不看着自家小姑子,倒来关照我家的。” “咱们都是来陪衬的,何必操心。舅姑早就相中了崔家。” 平乐略一思索,试探道:“吉州长史崔钰之子?” 王氏喝了口茶,点点头,“大人念旧,不忘当年与崔钰的同窗之谊。三郎和崔家长女的婚事是祖父生前定下的,大人也乐见其成,不然又怎会把女儿嫁给崔家子?” 平乐瞥了眼场上的卢家嫡女,附和了几句,心想,卢家只与同为五姓的崔、郑、王、李通婚。越王府的世子虽记在王妃名下,受封为郡王,但说到底是婢女生的庶子,卢家怎会瞧得上?早点说明自家嫡女已与崔家定亲,绝了越王妃的心思。 但这些都是平乐猜的,王氏顾忌萧邗的庶子身份,不会在她面前多言。想到这儿,平乐心里有点堵得慌。 王氏浑然不觉闺友的肚皮官司,微微倾身过来,低语道:“快看。” 平乐县主抬首望去,只见少年郎翩翩而至,走到正位的越王妃面前行礼,“裴放见过王妃。” 越王妃笑道:“十三郎,你姗姗来迟,该怎么罚?” 裴放朗笑,“凭王妃处置。” “听闻你近来潜心读书以备科考,我就不罚你了。去那边,自问建安王去。”越王妃指了指远处。 这些年轻郎君今日的主要职责是陪主角建安郡王,裴放见好就收,笑着告退,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脚尖一转,朝平乐县主走来。 “见过县主,府上近来安好?”他躬身行礼。 平乐措手不及,却镇定道:“一切都好,十三郎有心了。” 裴放直起身,这才在一众命妇注目中笑着退下。行经长长的过道,他的余光始终不离球场,追寻着那抹红色丽影。 越王妃叹道:“十三郎真是越发标致了。” 王氏与平乐对视一眼,露出暧昧的笑容,却什么也没说。 平乐是何人?面无波澜,只端茶饮。 —— 裴放到时,射堋里爆发了一阵喝彩声。 帷帐前聚着一群青年,雍王李契众星捧月,他虽才十五岁,但生得高大,极擅骑射,每年围猎都能拔得头筹,更不消说这种射戏。 李契接过箭支,拉满弓,瞄准百步外的箭侯,右指一松。 仆人拿着拔下来的箭,小跑而来,大声报:“此箭获!” “大王英武!”一人率先道:“大王连获十支,我等如何比得过?不玩了不玩了。” 李契手执长弓,叹了口气,“无趣!比那边驴鞠还无趣!” 东道主建安郡王解释道:“大王,此地潮湿柔软,不宜改为马球场。” “我知道。”李契蹙着眉心,目光划过帷帐,唇边勾起一抹极短暂的笑,扬起下巴,对着远处高声道:“永王兄!” 帐中正与人闲聊的李慎抬头看去,放下茶盏,起身而来。 “永王兄,比试一场?”李契问。 李慎笑道:“却之不恭。”他轻展大袖,伸出五指,仆人立时递上长弓。 二人比下来,前九箭都正中靶心,直到最后一箭,李慎箭尖朝下,输了一局。 “还是雍王弟技高一筹。”李慎放下弓谦道。 面对众人恭维,李契并不高兴,指着酒案,不耐道:“永王兄既输了,罚酒吧。” 李慎笑道:“今日还要回馆阁,不可饮酒,先记下,下次一并罚。” “大哥,酒哪有先记下的?三盏而已,又不会醉人。”李契来了兴致。 旁人也跟着起哄,“是啊大王!” 李慎看了弟弟一眼,走向酒案,自酌自饮,三盏酒后,李契喊了个“好”。 他走了过去,伸臂搭上李慎的肩,“大哥如此勤勉,今日还回弘文馆,修书进度如何?” “快了。” “还是大哥好啊,在弘文馆对付史书典籍,不像我,每日周旋于俗务。” 李慎笑了笑,“圣人识人,这样安排,自然是好的。” 李契看他水泼不进针扎不进的样子,放下胳膊,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随后瞟向堂兄建安郡王,“听说你在云州跟着叔父学骑射,想来不凡,不如你我试试?” 他们这对堂兄弟是第一次见面。建安郡王李元象生于云州,长于云州,长得魁梧健硕,眼看要议亲了,才被送回京,京城的人头还没认清呢,举手投足间有些局促。其父越王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十几岁时就闹着上战场,被姐姐永定帝数次拦阻,直到她退位前,才放他出京。建安郡王恰恰继承了父亲的好武精神,堂弟的提议,他打心眼里没想拒绝,也不敢拒绝。昨日,越王妃再三嘱咐他,雍王是圣人和太后最喜欢的皇子。 “大王请。”他伸手道。 李契笑了笑,“咱们换个玩法。” 他给随从一个眼神,待对方牵来马,便翻身上马,把装满箭支的箭匣绑好。环视一周后,他执箭拉弓,双腿夹紧马腹,在飞驰的马背上连射十箭十侯,每箭都正中一侯靶心。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只有永王李慎仍挂着微笑,建安郡王则满脸写着棋逢对手的兴奋,他上马后依样发射一排,竟然毫不落下乘,因为速度极快,众人目不暇接时,他已经冲出终点。然而,仆人拔箭时,才发现其中倒数第二箭偏了少许。 建安郡王自罚三盏,面上红一阵白一阵,难掩失落。 李契这才觉得舒爽,扔了弓,正欲回帷帐歇息。 裴放就是这时进来的。 “大王骑射一流,深得圣人真传啊!” 他刚才离得远,反而看得格外清楚,能捕捉到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李契大笑,“十三郎,你还知道来?都快散席了。” 裴放是他的伴读,少年情分,不拘小节。 “臣自罚酒。”裴放端起酒盏。 “单单罚酒?”李契指着射堋,“你整日读书,骑射都荒废了吧?我大虞男儿文武双全,可不像岛夷愚弱不堪。” 裴放跟着他笑,“臣有自知之明,不敢与大王较高下。” 雍王横他一眼,看着比对自家兄弟还亲切,他伸指横扫众人,“你自己选。”说完撩摆坐下,一副看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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