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让她揽着腰,压倒在床榻上。 哪怕他这些日子里不在,被褥仍是按着规矩,照例换洗的,此刻散发着皂角和太阳的干净气味,蓬蓬松松的,直往他鼻子里钻,像是将他连月的不安都卸了下来,只余一身松快,安心地沉沉陷进去。 想要与她亲近,想用双臂攀着她的肩膀将她扯下来。 但他终究是有理智尚存的,眼神迷离地望着帐顶气喘了半晌,终究是强撑起身子来,将身上的人推了一推。 “不行,你起来些。”他软声道。 赫连姝让他止住了,当真不强来,只是脸色透着几分憋闷,赌气似的,“怎么,我自己的男人平白跑了一个月,连碰都不让碰了?” 他抿了抿嘴,含着笑意仰望她,眼睛里盛着水光,亮晶晶的。 “你轻点,孩子还小,别压着他。” “……什么玩意儿?” “有你这样的。”他抬手作势打了她一下,“你自己的孩子,怎么也没句好听话。” 面前的人愣愣的,半张着嘴,他望着她就忍不住笑,从没见过这副神情在她的脸上出现过。 她一直看了他很久,才将视线下移到他的小腹上,眼神犹自难以置信。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却终究没有躲,只任由她用那样小心翼翼,又茫然无措的目光看着。 虽然他的小腹仍旧平坦,但他知道,那底下已经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也不知道是女是男,长得会像赫连姝多些,还是像他多些。 那是他们的孩子。 是在局势的风云变幻中,意外降临的孩子。 那样弱小,那样安静,在他的腹中沉睡,全然不知道他的娘亲和爹爹经历了多么心惊肉跳的一件事。好像朝堂上的波云诡谲,与他的世界都全然没有关系。 赫连姝呆了许久,才迟疑着伸手抚上他的腹部,动作极轻,甚至有点发颤,和平日里拿刀时的狠厉一点也不相像。 他抿着嘴笑,按着她的手往下移去,“哪有孩子怀那么高的,在底下呢。” 她讷讷应了一声,手停留着,半晌不动。 “做什么呢?” “怎么没动静啊。” 崔冉就越发哭笑不得。 “才两个月大,能有什么动静呀。”他轻轻拍她的手,“医女说了,得要四五个月才开始活泼呢。你根本是什么也不懂。”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怔了怔。 要放在从前,即便是她宠他的时候,他也不会这样同她说话。他多数时候还是记得,她是他的妻主,他是依附着她安身的人。 可是如今在外面走了一圈,好像哪里是不一样了。 眼前的人让他说了,倒还笑眯眯的,丝毫不以为忤,“好,好,我不懂,行了吧。” 说着,且俯身下来,侧耳贴在他的小腹上,颇有些不甘心,“我再听听,万一他见了我,想和我打招呼呢。” 崔冉原是还要说她的,却没忍住一声轻吟出来。 从前他听闻过,男子孕中格外敏锐一些,稍有触碰,往往难耐,不如往日里尚可以克制。 若在寻常百姓家,须得是妻主多加陪伴,小心照料的,哪怕是平日里再做小伏低的男子,到这个关口上却也能享怀胎十月的福气,妻主为了腹中的孩子,也会小意温柔,悉心抚慰。 而在皇家,一来帝王不可能放下尊贵,如此行事,二来也是皇家孩子金贵,唯恐损伤了一点半点,因而有孕的君侍是绝不会面圣的,只叫待在宫里安心休养。 据说那些君侍怀胎时,往往身上燥热难耐,无法纾解,很是折腾人,但好在有下人精心照料着,为了腹中龙胎,也甘愿强忍。 他从前只难以想象,怎么男子一旦怀上孩子,便如此不一样了,还疑心是夸大,眼下自己当真尝着了这般滋味,才知道,果然是磨人的。 赫连姝不懂此间关窍,为了听孩子的动静,双手环着他腰,脸便贴在他小腹处,若即若离地厮磨,而不自知。这样的招惹,他如何能抵得过。 “你,你快起来。”他喘着气道。 “怎么了,是不是我压着了?”她直起身来,脸上颇为惊慌。 却见他双颊微红,眼尾湿润得厉害,只咬着唇角摇头。 “你别乱来,我实是受不住。”他推着她手,将身子稍稍向后挪开些,“你要是不明白,去问宫里的医官去,只一样,可不许再胡闹我了。” 面前的人垂着眼睛,若有所思。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了她盯得聚精会神的地方——他衣袍的下方,已经有一处微微隆起,在轻软的春衫下醒目得很。 他一下就通红了脸,低声道:“一天到晚也没想些别的。” 她哧地一声笑出来,当真没有再闹他,只拥住他身子,紧贴着他一同躺在床帐之间。 “这不是废话吗。”她轻哼道,“不想你,难道要我想别的人才满意?” 他让她话音里的旖旎烫了一下,耳朵尖绯红透亮,却偏要与她拌嘴,“我如今的身子,是断然不方便了。你已经是大可汗了,身边是也不能只有一两个人。” 他轻轻瞟她一眼,“新君登基,选秀充裕后宫,也是对的。” 腰上立刻就让人捏了一下。 她本来大约是要如从前一样掐着他腰发狠的,抬起手来,却陡然想起他有孕在身,不敢造次,只能轻轻地摸了一把算数,反倒显得更加缠绵。 她瞪着眼,像一头龇牙咧嘴的狼,“你是不是闲的,非要拿话来挑我?” 说着,就冷笑得不怀好意,“我说,我们凉国人没你们那么多破规矩,没有那么讲究。我对别的男人兴趣大不大,你也是知道的。你要是怕我憋得难受,我倒也完全可以……” “我没有。”崔冉赶紧抬手,堵住她的嘴。 她挑眉笑得分外邪气,他脸上烫得发烧,也只能服软。 “好了,我说着玩笑的,没有真的让你那样。你也不许和我乱来,如今孩子还小呢,正是不稳的时候,我当真是经不住。” “嗯哼。”这人手上倒是老实,只抱着他不动,嘴上却仍不罢休,“可是你刚才说的话,我听见了,我记仇得很。” “你,你要怎么样?” “用手捂我嘴算什么?”她扬一扬下巴,“用别的办法,不然我生气了。” “你这人……” “算了算了,别到时候把你勾起来了,又说我欺负你。亲脸行了吧?喏,这儿呢,给你挪过来了。” 看着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崔冉脑海里只蹦出“死乞白赖”四个字,忍不住轻笑了两声。面对她假装威胁的神色,却到底是轻轻凑近过去。 双唇相触,温软旖旎。他用舌尖在她唇上飞快勾了一下,就退开去,埋头进她怀里。 “就这点了,多了不给。我一路过来有些乏了,你要是不忙着回宫,就陪我躺一会儿。” 他能感到身边的人微微一僵,干咳了一声,低声道:“这么小气。就这点,还是我自己求来的。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有了孩子忘了娘。” 话虽如此,双臂却缓缓地将他拥得更紧。 崔冉依偎在她怀里,其实并没有睡,只静静闭着眼,听着她近在咫尺的心跳,和窗外轻轻的落花声,觉得半生都未曾如此安宁。 过了许久,身边人大约是以为他睡熟了,他感到头发上被人极轻地吻了一下,伴随着她低低的自言自语声:“好不容易把夫郎找回来了,我要急着回宫,那是脑袋有问题。”
第79章 79 . [最新] 堤上闻莺(四) 正文完。(二合一)…… 回到王府后的日子, 好像一下变得慢下来。 崔冉并没有挪去宫里,仍旧住在旧时的院子,只是一应吃穿用度, 比从前更精细, 更讲究。合府上下的人都没有旁的事, 都知道将他照料好了就是头等要事, 个个赶着献殷勤。 反倒是赫连姝,即便是忙完了政事, 回府来陪他的时候,下人们待她也不怎么上心,全副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 她自己倒是乐呵呵的,非但不以为怠慢, 还要道:“都挺会看眼色的么,没白跟我这么些年。” 言语间颇有赞许之意。 如此一来,鹦哥儿在这偌大的王府里, 就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崔冉身子懒怠, 又向来不乐于管事,于是大事小情, 都要打他跟前过, 里里外外都由他操持。 这会儿,他正步履轻快地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托盘,嘴上还要絮叨。 “公子, 小张她们把夏天睡的凉席采买回来了,竹的藤的都有,她们也辨不清哪样的好,我让她们晚些呈上来给您看。还有宫里也来人了, 说是尚服局要替您新做衣服,我说您这两日身子乏,让她们后天再来量尺寸。” 崔冉听着,就忍不住笑,“如今果然是像个总管的样子了。” “公子你取笑我。” “我才没有,分明是夸你做事有条理,招人喜欢得很。” “是吗,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味儿呢?” “哪里不对了,现今咱们府里的小姑娘,哪个不上赶着向你献殷勤?那天我在院子里随意走走,还听见门外的小婢女在问,她们的小哥哥上哪儿去了。” 对面一下闹了个大红脸,急得跺脚,“公子你怎么这些话也听,还拿来逗弄我。” 他没忍住,伏在小榻上掩着嘴笑。 鹦哥儿皱着鼻子,委委屈屈的,“公子,你变了。怪大可汗把你养刁了。” 话虽这么说,还是走到他面前放下托盘,好像献宝一样。 “你这些天不是总觉得口里空落落的,想吃酸的吗?这是厨房新做的梅子糕,你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糕点像水晶模样,一枚枚小巧精致,摆在瓷盘里,一看就很不像北凉的作风。 “我记得厨房不会做这些啊?”他诧异道。 对面就笑,“果然是公子眼睛尖,一瞧就瞧出来了。大可汗说了,北凉人做饭粗放,生怕你孕中吃得不好,养不好身子,特意让人四处去找,但凡是白龙城里从南边来的厨子,都要找来试用。这一个说是专擅做点心的,你要是合心意,咱们就留下来。” 他盯着那梅子糕,眨了眨眼,“哪里有她这样麻烦。” 虽是这样说,到底是拈了一块慢慢送入口中。 入口细腻清润,酸甜可口,像是江南春日里的一场梅子雨。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于是鹦哥儿就笑起来,“公子喜欢就行,那我等下就去和她们说,将这个厨子留在府里,多发给些月钱,让她尽心地伺候着。往后咱们迁去了宫里,就将她一同带去。” “那都是多久以后的事了。”崔冉顺口接话道。 自从回到王府,他还从未进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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