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怔, 颊上滚烫,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手却仍下意识地揪着被子。 原本他也裹得严实, 并没有露出什么, 这样一来,更是干脆将被子一直拉到了下巴上, 整个人都埋进去, 只露出半张脸,颊上和眼尾的微红连成一片,仿佛飞霞。 明摆着显露出一个警惕的模样,像是谁要将他吃了似的。 赫连姝就低笑了一声, 收回手去,话音有些发凉,“不喜欢本王碰你。” 她的语气并不如何凶,崔冉听着, 心里却不由得荡了一下。 如今,他已经是王府里的人了,那便是真真正正地,成了赫连姝的人,不论讲到哪里去都是这个道理。 何况,他并不是简单地赏赐给她的,而是她当着大可汗和百官的面,寸步不让,与赫连姣争来的。 若是说得再直白一些,他是她费了力气抢回来的人。 赫连姝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善人,她不惜大费周章,将他留在身边,总不能是为了让他自由自在,将她的王府当成客栈来住。她是希望从他身上得到回报的。 而不论是出于报答,本分,或是别的什么,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再推拒她。 只是,只是…… “没有,”他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面前的人挑眉看着他。 他半垂着眼睛,做出一派依顺的模样,只是喉头微微发紧,“但我如今身上有伤,实在……实在是不能够,还请你等我几日。” 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极热了。 赫连姝微皱着眉,注视着他,半晌没有说话。他心里微微打鼓,也摸不清她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然后,才听她哧地一声,像是一声笑没能忍住,蓦地爆发出来。 他既诧异,且窘迫,便轻咬了下唇,“你笑什么?” 她见他这般模样,反倒更乐不可支似的,坐在他的床沿上前仰后合,好半天,才勉强平息下来,抿了抿嘴,像是将残存的笑意强忍了下去。 “没看出来,你这么想和本王……” 她没往下说,目光却像带着钩子一样,在他的身上略略一扫,丝毫没有妨碍崔冉理解她的意思。 他脸上腾地一下,就比先前更红了,忍不住道:“你胡说!” 她抬了抬眉,盯着他,仿佛揶揄。 他就忍不住偏开脸去,躲着她的视线,暗暗地咬了牙,眼底微微浮起了水光。 他终究是陈国宫廷里养出来的皇子,自幼便是规矩礼教,分毫不错的,这些男女之间的事,别说提了,连听一句都不许。身边的宫人都知道,若是他央得紧了,同他讲些宫外流传的话本子,不是什么大过,但要是敢漏出一句半句乌七八糟的事情,那是要受君后责罚的。 便是在择了驸马,定了亲之后,宫中派了老侍人来,特意教导他婚后之事,也是遮遮掩掩的,凡事以一个“礼”字为先,讲得含糊隐晦,不明不白。他听完了,也只作是没听过一般。 他就是这样长大的。虽是已经到了可以成亲嫁人的年纪,于这些事上,其实不仅懵懂,且避讳得很。 仿佛从根源上,这件事便是羞耻的,无法启齿的。 这一路过来,皇子的尊贵早已不在,男子所能受到的种种摧残,他也见得多了。他自以为是早已经麻木了,从前所避忌的、羞于提及的,都不再当做大不了的事。 如今既然入了王府,就更是在心里告诉自己,就当从前的陈国九皇子早已经死了,眼前他不过是无名无分的一个小侍,仅此而已。 不论是答谢赫连姝庇护他的恩情也好,还是为了在她的荫蔽下活得长久也罢,他都应当将那些羞耻矜持抛到脑后去,力求将她伺候好了。 他以为他是能做到的。 然而此刻让她三两句间一戏弄,心底的窘迫便如潮水一般,一阵阵涌上来,夹杂着令人心悸的耻辱感。他将唇咬得生疼,唯恐防线一旦让它冲破了,就要气得落下泪来。 分明是她先逗弄的他,为什么就非要来惹他一遭。难道看他落不下脸面的模样,就能让她那么高兴吗。 赫连姝望着他,眉心却忽地动了一动。 “干什么,”她沉声道,“就这么生气?” 说着,伸出手来,像要来碰他的模样。 崔冉这会儿也顾不上会不会惹恼她了,本能地就向后躲了一躲,固执地咬着牙不答话。 紧接着,唇上就被她碰了碰。 她用食指的指节,在他唇上轻轻地磨蹭了几下,力道不大,恍惚间倒是有些哄劝他的意思。 “松开,”她道,“你是要把自己吃了吗。” 他怔了怔,才从自己的唇间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后知后觉地松开唇齿。被咬得太重的唇上,由煞白重新泛上血色,格外地红润,悄无声息地惹人眼。 就见面前的人勾了勾唇角,也说不清是轻蔑还是无奈更多。 “本王没兴趣,好好养你的伤,别想有的没的。” 这话说出来,显见得是放过他的意思,崔冉本该是松一口气的。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像是让她话音里那股满不在意的味道激了一激,忽地就生出几分不平来。 “明明是你先说的。”他小声道。 “我说什么了?” “你,你不是要我谢你吗。” 话音刚落,她眼里的神色便像是好笑得厉害。 “天底下谢人的方法那么多,你非得用身子谢?”她音调扬得高高的,“是觉得自己只剩下身子能给我了,还是觉得本王眼皮子这样浅,成天只想着这些?” 说着,还来回瞟他两眼,“或者说,你们陈国人只是嘴上矫情,其实办事挺利落的。你们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以身相许?” 她话说得直白且难听,崔冉脸上一下就撑不住,火辣辣地烧起来。 “你再说!”他急道。 对面看着他,摊了摊手,“也不是本王先起的头。” 他一时噎住,并没有学过怎么与无赖争,挤不出话来回她,只双眼憋得越来越红。飞快地眨了两下眼,忍着不让水珠子落出来。 赫连姝瞧着他模样,倒像是愣了一愣。 “本王说什么了?” 他别过头去,不理她,生怕一开口,便忍不住要露哭腔,让她看了笑话。 他从眼角余光里,看见她神色微微发僵,竟像是有几分不自在,几番变换,才低声道:“又哭又哭,你爹怀你的时候吃什么了,一天天的这么爱哭呢。” 并不像是往日里凶他,满脸不耐烦的样子,反倒是拿他有些没办法。 只是这话说得,一如既往地不讲究,闹得崔冉颇有些哭笑不得,方才的气还没退下去,便绷紧了脸,一时没理她。 就听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极是无奈的模样。 “行了,我不该逗你,成不成?” 他闻言,微微一愣,转回身去。 床边的人满脸沉郁,脸色发黑,显然带着老大的不乐意,却到底不是个横眉怒目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认命的意味。 他瞧着,忽然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他竟有一天,能见着赫连姝向他服软,虽然仍是个不情不愿的模样,但也实属难得。就是和狼改吃了素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了。 大约还是因为他有伤在身,她不屑于和他计较的缘故。 眼前的人见状,就好像更不痛快了。 “笑什么?”她粗声粗气道。 崔冉就越发连眉眼都弯起来,笑得有些感叹。 他从前只道她既凶横,且粗野,当真如队伍里的其他人所说,是个青面獠牙的真阎王,恶鬼之中的恶鬼。 那时候,他虽外表强撑着镇定,实际心里对她怕得不行。哪怕她不对他发作,肯露几分笑模样的时候,他内心也总怀着警惕,生怕她下一刻便要扑上来吃人。 后来,到了蘩乡城里,他好不容易觉得,她也不总是那样怕人,偶尔也有些通人情的时候。转眼却因为皇太女的那一块儿玉佩,惹了她天大的忌讳,其后的一路上,都待他不阴不阳,没几分好脸色。 那一阵子,他是当真觉得,这样一天天地相互猜忌,疲乏得很,不如到了白龙城后,一别两宽,各自省心。 没想到,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落进她的王府里,不论她愿不愿意,也得日日相对。 而这真阎王,如今倒还能对他露出几分和气来,不再是动辄喊打喊杀的模样。 世事无常,大抵如此。 他一时出神,面前的人便更憋闷,拿眼角斜着他,“就那么好笑?” 他收回神思来,摇了摇头,“没有。” 赫连姝就郁郁吐了一口气,“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怕本王罚你。” 话虽如此,也不过是自觉丢了脸面,往回找一找场子罢了,并没有认真的意思。 崔冉听着,却轻轻眨了眨眼,非但不识趣地转开话头,反而迎难直上。 “你要是罚,便等我问完了,再一起罚。”他道。 眼前人倒被他闹得一愣,“干什么?” 他望着她,停顿了片刻,“你明明没有王夫。” 然后,就眼瞧着她喉头滑动了一下,脸上划过少见的无措神色。他只觉得,能看见她有这一天,颇为有趣。 她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哼了一声,“没意思,一个个的废话都那么多。” 他知道,她应当是猜到了,这事只能是兰因告诉他的。尽管他现在也摸清了她几分脾性,并不大担心她会因为这些事,就去罚人,但总是不好陷人于不义。 便轻咳了两声,强行将话头拽回来,“当初为什么骗我?” 赫连姝的错愕只是一闪而过,转眼便又恢复了那般漫不经心的脸色。 “好玩。” 他看着她,静默不言。 她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定定的,其中神色莫测。两厢对望,他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道:“那要是本王告诉你,我并没有王夫,你会怎么做?” 这一句,倒是突然把崔冉给问住了。 他仔细地在心里考虑了一番,最终觉得,仿佛什么都不会有所改变。 他是陈国的俘虏,而她是北凉的皇女,他原本就是仰仗她鼻息而活的人。这一路上,是否收留他,待他是好还是坏,乃至于他的死活,都全凭她的几句话,本质上并不取决于他的所做作为。他能选择的,只是迎合与否。 那么,她有没有王夫,于他而言便没有什么关系。 他看得很清楚,自己是没有资格过问她的事的。能在她身边,得她庇护,平安无事地活下去,就已经是很知足了。 “也一样。”他很老实地答,“你放心,不论你有没有王夫,我都会恪守本分,不会给你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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