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肯听,紧紧地抓着他,手上半分没有保留,全不顾握得他手臂生疼。她看他的眼神,极痛心,且不解。 “你要疯,回府跟本王疯去。”她咬牙切齿道。 他望着她,轻轻笑了一笑,忽地一用力,在身后禁卫的拉扯下,硬生生从她手中挣开。 他被押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面对她的满目震惊,只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信我。”
第75章 75 . 琉璃今明(六) 假死之计。(二合一)…… 宗正寺, 原本是皇室宗亲犯错后,进行关押讯问的地方。 因为出入此间的人身份高贵,哪怕是沦为囚徒, 也不能够怠慢, 因而并不如寻常刑狱一般阴暗可怖, 而是屋子开阔, 甚为整洁。 且因为常年少人关押的缘故,没有他想象中的血污脏臭, 遍地哀哭,反倒是个极清静的所在。 小吏将他领进屋子的时候道:“你就在这里待着吧,不要吵嚷,不要试图出来, 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我们就在外头。” 崔冉抬眼看了看,屋子洁净, 有桌有床, 除了暗室无窗,以及门上多加了一道栅栏之外, 与寻常的房间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你们不审问我吗?”他疑道。 那人就笑了一笑, “你牵涉的事啊,可不是我们说了能算的,谁敢审你呀。小阏氏派人交待过了,得由上面来人提审才行。” 她往外瞧了瞧天色,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今夜恐怕是过不来了,你就躺下睡吧。要是需要提审,我们会来传你的。” 他点点头, 道:“多谢。” 那两名小吏就锁上门出去,他听见她们在外头叹气道:“要变天喽,哪还有人顾得上咱们这地方。” “可不是吗。你还别说,里面那位有些来路,一个男人,真敢犯下那么大的事?” “咳,咱们这里来的人,谁说得准呢。别议论,耳朵一捂,跟咱们都没关系。” 她们絮絮说着话走远了,回她们自己的值房里休息,只余崔冉在屋子里发呆。 他慢慢地转了一圈,在床边坐下来。床上铺的竟然还是新的被褥,虽然不如王府里的舒适,但也称得上是很不错了。 他心里就道,果然是关押宗亲贵人的地方,牢房也不像个牢房的样子,一应吃穿用度,比外面的平民百姓家还要好得多呢。 这样的地方,他不过是赫连姝的一个小侍,也能关进来,倒还是沾了她的光。 如此想着,就不由得笑了一笑。 睡是断然睡不着的,他只和衣靠在床头,静静地梳理今天的事。 此刻想来,颇为懊悔,要是他的戒心能更强一些,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认为赫连姗值得提防,不去碰那两只金雕就好了。 再或者,要是他的胆量再大一点,哪怕冒着惹赫连姝生气的风险,也同她讲明利害,讲清他心里的猜疑就好了。 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是空想。 也不知道赫连姝此刻在外面,面对的是何种情境。她必然是既愤怒,且心急,也极忧心他在狱中的处境吧。 要是还有再见的机会,以她的性子,恐怕是要同他大发脾气,狠狠地罚他的。 他牵了牵唇角,将床上的一个枕头抱在胸前,好像这样便能获得少许安慰一样,极轻声道:“你可要争气些,别输给二皇女了。” 这一夜,他无法入眠,外面的看守也同样不能。 牢房中没有更漏,他也不知道呆坐到了什么时辰,或许是这一日的惊惧交加,添上疲累,到此刻终于有些顶不住,他觉得胃里难受得很,明明宴席上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却有些恶心反胃。 心里便苦笑道,果然这阵子身子是越来越没有用了。 他犹豫着,是否该向看守讨一壶热水,缓慢挪到门边的时候,却正听见她们在外面闲谈。 “听说宫里闹得可吓人了,二殿下和三殿下相争不下,大臣们也陪在那里,分成两派,各执一词,到现在还没争出个结果来。” “你是哪里听来的?” “刚才有几个大臣,打门口路过,我闲着打听了一耳朵。说是时候实在太晚了,都四更天了,就让这些品级不高,说不上什么话的大臣都散了回家去,三品以上的大员可都还留在宫里呢,怕是再争一日夜也争不出什么来。” “哎呦,可有得好乱喽。不过光是争吗?我的意思是,你看啊,二殿下和三殿下手上都是有兵的,这会儿就该……” “嗐,还不是为了一个体面吗。闹到姐妹残杀的地步,怎么说也不好听不是?”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咱们凉国人,该成大事的时候,不该学男人一样畏首畏尾的。这可是皇位摆在跟前啊,也能忍得下来?” “我听说,是三殿下更沉得住气些,几回眼看着要谈不成了,又硬生生给忍了下来。” “三殿下?你没听错?以她的脾气,不该啊。” “你没瞧见她的男人关在咱们这儿吗?” “嗬,还真是。那话怎么说的来着,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崔冉听着她们议论,只觉得心头既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却又有一处被戳得酸软,目光忍不住柔了一柔。 他明白,赫连姝顾虑着他。 但是在此刻,他反而成了她的软肋,使她无法不管不顾地去搏杀。 这当口,却听见外面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两名小吏慌慌张张的,改了一个恭敬的语调:“小人参见四殿下。” “起来吧。”一个年轻的声音答。 崔冉在屋里听着,不由一怔。 赫连媖?她来这里做什么?究竟是赫连姝已经胜券在握了,还是…… 就听外面小吏也怀着小心问:“您深更半夜的,从宫里过来,不知是有什么吩咐?可是要将这牢房里的人提出来审问?” “不急,本王先进去和她说几句话。”她道,“不知两位能不能行个方便。” 皇女开口,哪能不从,何况这宗正寺本也不是不见天日的大牢,皇家宗亲之间,私底下要见一见人,说几句小话,都是司空见惯的。 两名小吏立刻连声答应,将她往里面请。 钥匙叮当响了几声,门便被打开了,果然见是赫连媖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都穿着斗篷,戴着兜帽,像是一个刻意不引人注目,从宫里赶出来的模样。 小吏很有眼色,拉开了门,便道:“小的们该到外头去巡逻了,殿下请便。” 话说完,就立刻退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崔冉到此刻,才敢流露出焦急之色,上前两步,问:“赫连姝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赫连媖的眼睛底下,也因为彻夜未眠而隐隐透着青色。他猜测,是因为她在诸皇女中年纪最轻,向来是个不争不抢,置身事外的,因而在这风云突变的当口,她倒得以出宫,并不被过多地防备。 她只笑了一下,道:“姐姐还在宫里,眼下还没事。” 这样说着,却并不踏足进来,反倒是将身子向一旁让了让,令她身后的两名随从好越过她进来。 崔冉还未待问她这是何意,却听其中一顶兜帽下面,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你要是再耽搁一阵,就保不齐了。” 声音熟悉,令他一下愣在原地。 “我到外面守着,”赫连媖道,“你们说吧。” 她转身离开,掩上门,眼前两人将头上的兜帽褪下来。 见到小阏氏时,他并不十分诧异,是因为方才已经从声音里听出了端倪,但瞧见陆雨眠的脸也从兜帽底下露出来,他仍忍不住吃了一惊。 “你们怎么来了?” 此刻说话,已经顾不上在宫里的严谨恭敬。 小阏氏瞥了他一眼,瞧着仍是对他有气的,冷着脸道:“要不是为了本宫的女儿,本宫就是死了,也不会来管你。” 还是一旁的陆雨眠好言解释:“此刻天已经晚了,彻夜相争,也争不出什么来,小阏氏假托精神不济,劝众人都留在宫中歇息,一切等明日再议。我们是趁着今夜忙乱,乔装改扮了,扮作四殿下的随从出来的,但也耽搁不了太久,须得速战速决。” 崔冉瞧着他,心里颇有唏嘘。 他上回入宫的时候,见陆雨眠随侍在小阏氏身边,很是受屈,在北凉的皇宫中过得并不顺心的模样,处处都要看人脸色。今日席间,亦是如此。 不料此刻,倒是他们两人一同过来寻他。 既令人稍感欣慰,同时也可见,宫中局势严峻到了何种地步。 “我需要做什么?”他道。 “死。” 干脆利落的一个字,令他不由得怔了一瞬,但很快就平复了心绪。 他望着小阏氏眼里的精光,只平静地问:“怎么死?” 对面沉默了片刻,才像是有些意外似的,干笑起来,“你的胆子是不小,和当初顶撞本宫的时候,果然是像极了。” 他只眉目从容,静等着对方发话。 如果真要他死,何须费这样大的周章,在这风雨飘摇的深夜里,专程赶来宗正寺见他。横竖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身份也低微的人,若真要杀他,便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大可汗已死,新君尚未议定,此刻宫中的权柄都攥在大阏氏手里,即便是我,也没法与他抗衡。这会儿禁卫军都听他的令,虽然暂时按兵不动,但要是他真动了见血的念头,老三必定吃亏。” 崔冉的心即刻便悬起来。 “她手下的军队呢?”他道,“此刻即便不愿,也该早做准备了。” 面前的人就将他看了一眼。 “还不是为了你。要是没有你碍手碍脚的,本宫的女儿怎么会受制于人,耐着性子和那对父女周旋。” 他听了便更心急,只担心她为他所累,真在大阏氏和赫连姗手里受了委屈。 还是一旁的陆雨眠解释道:“你先别急,三殿下暂时无事。只是此番遭人诬陷,顶了一个谋害大可汗的嫌疑,哪怕你挺身而出,顶替了她进宗正寺,将她留在外面周旋,但你终究是她身边的人,脱不开干系。眼下,二皇女一党的大臣抓住这个把柄,责她对府中人管教无方,酿此大祸,不堪当新君大任,使得她有些为难。” 他道:“宗正寺归属皇家,如今国中无君,便是由大阏氏说了算。你进了这里,落于他手,就将三殿下给牵制住了,不敢冒进。眼下是宫中乱作一团,大阏氏还没能腾出手来对付你,我们才能匆忙赶来,要是等他想起来了,可就来不及了。再者……” “什么?” “三殿下与二皇女是自幼一同长起来的,过往很是融洽,让人担心,她顾念姐妹亲情,到底不愿意兵戈相见。” 崔冉的眉心微微一跳。 这话乍听起来,令人很是费解。赫连姝领兵打仗的时候,完全是另一副面孔,冷静果决,血溅三尺也从不眨眼,仿佛不该突然学男子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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