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女医官之後, 繁缕细细回想, 的确是这样的, 甚至, 在她被打後来看她, 还曾经问过她关於庄嫔娘娘的消息。 但是当时她自己说这个消息, 完全只是为了告诉桔梗庄嫔娘娘有多可怕,她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难不成那时, 桔梗就起了心思投靠庄嫔娘娘了, 繁缕微蹙着眉,听清平的话,桔梗应该过的还不错。 她想了想,桔梗应该还没给女医馆回过消息,便道:“师父,我听桐嫔娘娘宫里的清平说,桔梗似乎还是很得庄嫔娘娘的喜欢,应该没有事的。” “那我回去告诉林医女一声,免得她整天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的。”许含笑点了点头,她很理解林医女那种对徒弟的感情。 而西厂里,气氛却不是如此轻松了,宁润得到消息来找督主。 卫衣面色鲜少凝重,片刻之後又慢慢散了去,恢复了平素的淡然神情,只语气平平道:“乌衣出,天下乱。”这是很久之前不知是何人说过的。 宁润听师父的语气,知道摄政王手上的乌衣令,大胆猜测道:“倘若如此,看来摄政王是势在必得了。” 卫衣撇嘴,笑了笑,将手中的书信随手扔到桌子上,摇头道:“胜负还难说得很。”这种事情,怎可妄下断论。 他只是想知道,摄政王的是乌衣骑,而庆山王呢,是什麽?毕竟像他这样的一个以命相赌的赌徒,总要先看到兔子再说撒鹰不可。 卫衣不觉得作为一个太监,这样会是想太多。从来没有远见的太监,最後的下场往往唯有惨死。 禄公公看他不顺眼,也不顺意,心里堵得慌,不动声色间已经想好用一百种方法,让卫衣出丑,可结局总是出乎意料。 小皇帝自从卫衣娶妻後自觉大功圆满,看着卫衣和禄公公果然相互斗得死去活来,彼此私底下暗暗较劲,就是宁润和禄公公的关系,也开始紧张起来。 陛下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卫衣自从与摄政王搭上线後,便不大顾得上禄公公了,近日禄公公纠缠不休,搞得宁润着实头疼。 他问的:“溪峡谷的矿产已经被师父收入囊中,那个禄公公的侄子怎麽处置?” 卫衣正站在一丛花树前,指尖爱怜的轻抚过含苞待放的西府海棠,平素海棠有色无香,只这西府海棠既香且艳,花姿潇洒,宛若临世仙子一般。 他唇畔含笑,泠泠道:“留之无用,且杀了吧。” 侧颜看去,这男子眉眼秀致,文弱白皙的书生一般,宛若一位怜花君子,口中吐出的话语带着凝霜的冷意。 “那禄公公,师父是否也要除掉?” 卫衣撇了撇嘴,带着一点傲慢道:“他尚且不配。”这样的人,何须他亲自动手,早早自己走上一条死路。 他又低声笑了笑:“你说,毕竟年纪也那麽大了,不死的话,多不好意思呀!” 宁润抽了抽嘴角,禄公公若是听见这话,想必督主只有挨揍的份,表示不服。 晚饭过後,繁缕走出房门站在廊下,头顶上星河灿烂,繁星点点,伫立许久,卫衣走了出来,问她:“在看什麽?” 繁缕仰着头,答道:“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晚风清凉,带着丝丝冷意,繁缕喜欢这样的时候,鼻息间沁入甜蜜的花香,她径直坐在台阶上,捧着脸望着天空。 卫衣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繁缕和他对望了一眼,很快又偏了过去,盯着头上璀璨的星河,卫衣反而没有挪开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最後繁缕扛不住了,缓缓转过头来,轻轻问道:“督主,怎麽了?” 卫衣唇角上扬,指了指她的鬓角,略带疑问道:“你这里是什麽,胎记麽?” 朦胧昏黄的廊灯下,繁缕的侧脸鬓角上有一块浅淡的红色,在白皙的面皮上尤为明显,他怎麽之前没有注意到过呢? 繁缕想了想,实在不记得自己脸上有什麽胎记过,站起来小步跑回房间里,用镜子反复照了照。 过了一会,出来继续坐下道:“唔,才不是胎记,是白天和她们说话时不小心染上的胭脂。” 果不其然,繁缕让他看着,拿着帕子轻轻擦了两下,那红印子便不见了。 繁缕踟躇半晌,犹疑着开口道:“督主,有件事不知可不可以请教一二?” “什麽事?”她这样的小医女,有什麽事需要来请教他,卫衣有些好奇。 繁缕三言两语讲了桔梗的事情,困惑道:“督主您说,桔梗这样的话,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卫衣年长她许多岁,见地自然比她要来的深刻,趁着他心情还不错,所以繁缕想问一问。 卫衣不答反问道:“那你自己怎麽看?” “我觉得,有些艰难。”繁缕蹙了蹙眉,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比划着,形容庄嫔的可怕,抱膝解释道: “我没有和紫苏她们说,我觉得不能因为自己运气好,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便不敢品头论足。” 许多人自己的运气好,实则没怎麽努力过就比别人强了一大截,而後站在高地上,对那些不得不在泥泞里打转的人,进行故作高明的说教。 她见识少,不敢妄加去否决别人的选择,卫衣却不一样,他们这样的人,只看如今的一切,就可知他经历的远比她这辈子都要多。 卫衣垂眸凉凉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清淡道:“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对与不对,只有成王败寇的结局。” “你说她知道既然庄嫔娘娘的性子,还是毅然决然的去了,那说明桔梗的确是有所图,而且唯有庄嫔能办的事情。” 繁缕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做什麽事,本就都应该有个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再荒诞不经。 “所以你是对的,这种事情上,还是不予置评的好。” 沉默良久,卫衣忽然抬眸,凝视着她问道:“你救本座的时候,不怕吗?” 大雨瓢泼,当时他自己都以为已经落入地狱,天地之间没有一寸一丝光明,他当时都在可惜,自己这是不是死的太早。 繁缕回过头,眸中漾出温软的浅笑,坦然答道:“怕呀,我当时可後悔留下来了。”她当时守着一个死了一样的人,谁能不怕。 这是後悔救他了的意思。 你倒是也敢说,卫衣唇畔含笑,看着她,意味不明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他不习惯与人表示很亲密的动作,一贯都是拍拍对方的肩膀,然後站起身来,拽上斗篷,缓缓回屋去了。 繁缕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走掉,这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麽,恨不得当时咬掉舌头算了,愁眉苦脸的想着,拍她是什麽意思? 难道是生气了,这也难怪。 她当时的确是後悔了,但是却还是没有丢下他自己跑了,这下子可是失言了。 没说的是,现在才是真的後悔,若是没有救他,或者晚了一会,估计她现在和栀子一样,安然又热切的等待着出宫之日的到来吧! 繁缕站在门前等了一会,里面没有什麽动静了,繁缕想,大概是睡着了,转身回去了。 翌日清晨,鸟鸣花香,一片海棠花丛露水微垂,土地湿润,花木草树散发出盎然生气,气氛总有些莫测的诡异,两人相对用早饭。 今天是两屉鲜肉小笼包,皮薄卤足,咸香味鲜,再佐以姜醋汁,味道妙不可言,可繁缕心怀忐忑,食不下咽。 卫衣手持竹木箸,低头专心致志的吃着肉包子,从心里拒绝和她说话的,而繁缕则绞尽脑汁,没话找话。 她想了半晌,嗫嚅道:“大人,早饭用的可好?” “尚可。”卫衣语气冷淡,但是任由她在旁边跟着说话。 繁缕想解释一下昨夜的话,思前想後又无从说起,轻轻蹙着眉忧愁了一下,难不成这就是师父常说的言多必失,她的好日子真的是即将混到头了。 人果真不能多说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乃是真理也。 卫衣有点小小的享受这种气氛,繁缕一改平常的小心翼翼,不知道是不是预料到自己没有好下场了,一整天跟着卫衣身後团团转,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卫衣口渴想喝茶了,繁缕及时递上茶杯,外加附赠一个清甜得宜的浅笑,粉白的颊边旋出浅浅的梨涡。 如何向人解释你曾经失误的语言,繁缕觉得自己已经把各种愚蠢的方法试验了一遍,果然,没有任何效果,督主大人油盐不进,十分有一套。 小欢子这一天拿着扫帚看得很有趣,看着夫人跟着督主进进出出,比狗腿子还要殷勤备至。 要知道,以前的时候,夫人一般对督主是能躲着则躲着,仿佛督主是什麽洪水猛兽一样,虽然也差不多,但这不是主要的。 今天一反常态,督主怎麽突然之间变成了香饽饽,看夫人那谄媚又不失姿色的神情,小欢子感觉到了危机,心中庆幸不已,幸好夫人不是太监,否则还给不给他们活路了。 他在扫地上花叶的时候,夫人跟着督主身後殷勤谄媚,怀里抱着书卷名册。 他拿着花壶给青陶瓷花盆里的垂丝海棠浇水的时候,夫人端着一盏小茶壶给大人倒水。 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小欢子一手柱着扫帚,咧着嘴乐嗬的看着两个人来来去去,最後繁缕被指使拿剪子修剪花盆里的绿叶。 “督主大人,昨日是奴婢失言,还望大人海涵,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了奴婢的无心之言。”繁缕低垂着头,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小银剪子,诚挚的向他道歉认错。 卫衣突然转过头看着她,唇角微翘,苛责道:“恕本座直言,献殷勤这种事,白医女还是要好好学一学。” 繁缕暗自咬了咬牙,她好似真不大会讨好人,她一直觉得桔梗自尊心强,其实这些人里,最在意别人看法的是她自己了,只不过路走的太顺,才不会发现。 卫衣低头看她,只看见茸发细软的发际,新生出来的茸发微微翘起,再往下就是光洁白皙的额头。 他身为堂堂西厂督主,怎麽可能因为这种事而生气,他只是头一次看她这个样子,觉得好玩,吓唬一下她而已。 此时,就听外面通禀道:“督主,陆午来了。” 卫衣不再看她,转头道:“进来。” 陆午目不斜视地大步走了进来,拱手行礼道:“回禀督主,属下已经查出,陛下近日宠信的那位萧大人,据说是渭城萧氏出身,行事自来阴毒。” 听完陆午的话,卫衣嘴角蓦然一沉,这细微的神情,看得繁缕胆战心惊,轻轻地咬了下牙,微眯了眯眼。 卫衣淡淡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她睁着秀致的杏子眼,鹿眸一般的干净,不过手下的剪子把他的海棠叶剪掉了许多。 他指尖微拈一片绿叶,指骨泛出青白之色,缓缓思忖道:“我听说,摄政王府上也有一位入幕之宾的萧公子,这两人,可有什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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