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一碗馄饨,再加上一个肉烧饼後,这大概是繁缕最舒服的一次朝食了,卫衣并不多耽搁,起身道:“山竹,走。” 山竹低头道:“是,大人。夫人,请上车。”繁缕依言提裙上了马车,纵有些依依不舍,也只能回去了。 卫衣没有回西厂,而是进宫後直接去面圣,他还有事情尚未解决。
第39章 除夕 回到宫里, 外面白雪皑皑, 卫衣裹着厚厚的大氅走在廊下, 突然廊外一阵冷风吹来, 碎雪打在脸上, 让卫衣感觉似乎回到了当年。 那时他还只是个没品阶的小太监, 先帝爷伟岸挺拔, 还没有碰见师父,大冷的雪天,被人支使来擦这片走廊, 他穿的单薄又只能用冷水,手冻得裂了口子。 仅仅因为擦地时,不小心碰了一下宠妃的裙角, 便被那个嫔妃的婢女用脚把手差点踩废, 又被拉去夹指棍,他疼得哭嚎痛楚, 她们笑的却那样开心的样子。 那样钻心的疼, 十指连心, 他当时痛极了, 不停的求饶, 不停的求,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替他求情。 後来他又染了风寒,病痛的快要死了,可是他不甘心, 他想好好的活着, 他不甘心。 而今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个宠妃,终於在争宠中落败,被打入冷宫,兴许活着,也兴许死了。 前几年的时候从冷宫来跑出来一次过,冲撞了当时才入宫不久的庄嫔,被人打了一顿扔回冷宫去了。 而她的婢女,被人用棍子打烂了双手,然後送去了辛者库做活。 卫衣讨厌一个人,从来不会把那个人折腾死了,而是让他知道什麽叫活受罪。 现在他的手干净白皙,连一点茧子都没有,只不过上面的伤疤,都是一点点用人血“洗”干净的。 这些年在这皇宫里摸爬滚打,他坐在椅子上抱着紫铜暖炉,想起那些年他还受过的许多羞辱,一个去了势的阉人,还能喜欢些什麽。 财帛动人心,可是那些银钱对於他来说,还不如石头值钱,他有权有势,寻求的是活得比所有人都要好。 宫里是个磨练人心的地方,高傲的人学会圆滑,倔强的人学会服软,心软的人学会无情,这是磨砺人心的地狱。 而庄嫔,似乎也学会收敛了,多半是卢国公府准备送新人进来了。 到御书房去面见陛下,卫衣自然不是去喊冤叫屈的,在该喊冤的人面前喊冤,在该奉承的人面前奉承。 整整两个时辰,卫衣才从御书房出来,最後的结果如何不得而知,回到西厂的督主大人神清气爽。 後来的日子里,繁缕只是与卫衣亲近了许多,她隐隐知道,没有什麽好是平白无故的。 更何况是督主这样的人呢,繁缕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现在尚且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唯有回避,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督主对她好,她自然是应当有所反馈的,当下的问题不是对督主与她之间的关系,而是她何以报之。 督主这个人,不缺银不缺衣,富贵权势握在手,繁缕绞尽脑汁,百般钻研。 窗外小平子和小欢子细声说话,“又到腊八了。” “可不是,又能喝腊八粥了,甜滋滋的,又暖和好喝。” 听见小欢子和小平子说话,中间提起腊八节,忽然灵机一动,她可以给督主亲手做一次腊八粥啊。 腊八节这一天,繁缕一大清早起来,到厨房借了炉灶,厨房的人自然是无不应承的,她想亲手熬了一锅腊八粥,不过这是第一次做,她记得娘亲活着的时候常常在这一天,准备了桂圆花生红枣等。 然後在厨房细细熬一锅浓香的粥,整个屋子散发着暖暖的气息,她的那一碗总是会被加上一勺厚厚的雪糖,香香甜甜的。 娘坐在对面笑看着她和爹吃,时不时问一句够不够,她明明吃的撑了,却还是说没吃够。 娘亲笑着刮她的鼻子,说她是小馋猫。 可是这样好的娘亲,却没有了,繁缕沉浸在回忆中,直到粥香飘到鼻尖将她唤醒。 帮忙烧火的小太监道:“夫人,粥已经好了。” “好,嗯,可以了,熄火吧。” 正当繁缕提着食盒,打算敲门的时候,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卫衣看见她在门口後,怔了怔,问道:“繁缕,有何事?” “多谢大人近日来的照顾,这盅腊八粥聊表谢意。”繁缕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给他看,卫衣挑眉,打开房门一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将人让了进来。 卫衣才想起今天已经是腊八了,往年他自己一个人住,也不注重什麽年节,毕竟没有家人,也不需要什麽祝福和吉利了。 “既然如此,就进来吧。”卫衣转身进去,繁缕跟在後面。 等卫衣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繁缕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只绿釉彩青花盅,热乎乎的腊八粥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督主,您嚐嚐。”繁缕殷勤道。 “这里面加了糖?”卫衣感觉到了舌尖丝丝甜意,心中对繁缕更是多了喜意,心中有愉悦溢出,一口一口的慢慢吃着,眼睛却弯成了弯月。 “嗯,听说督主喜甜,又看厨房有,我就加了一些糖,不知督主觉得如何?”繁缕声调微扬,唇角翘起,有点小小的得意。 “真好吃,很好吃。”入宫十多年,他堂堂西厂督主什麽山珍海味,翠饵佳肴没有吃过嚐过,却没有哪一碗腊八粥比得上这一碗。 “那便好了,本还担心督主不喜欢的。”繁缕眉眼带笑,秀美天成。 除夕夜,卫衣往年不用到御前的时候,都是早早歇息了,偏生今年这炮竹从暮色四合之时就连绵不断,一声接一声,想睡也睡不着。 他想了想,吩咐道:“去请夫人来。” 小平子放下手中的火烛,点头应是。 繁缕穿着崭新的鹅黄色的宫装绣袄,浓密的秀发上簪了朵红绢花,宫里过年的时候,都是可以准许宫女们打扮一下的。 她进来後,站在那里笑盈盈的问:“大人,一起守岁吗?” 卫衣心里一暖,这麽多年了,每一个除夕,他都是自己在这个冷冰冰的西厂一个人过的。 “对啊,过来吧。”卫衣点了点头。 繁缕没有客气,直接脱鞋上炕,盘腿坐下,冲外面问道:“有红纸和剪刀吗?” 小平子在外间应道:“有有,小的去拿。” 接下来的时间里,繁缕坐在热腾腾的炕上,拿剪刀剪了几个窗花的样子,在她的家乡,每年一到过年的时节就特别的热闹,尤其是娘亲还在世的时候。 “想不到你还会剪这个。” 卫衣拿着窗花在手里映着烛光看,是喜鹊登梅图,尖嘴翘头的小喜鹊,红艳艳的颤立在纤细的枝头。 繁缕有些得意的摆弄着手里的剪刀,嘴里谦虚着说:“好久没剪了,都手生了。” 最後满地红纸屑,繁缕的衣裙上也沾了星星点点,卫衣看着那一遝红窗纸,吩咐道:“来人,把这些都贴上去。” “真的贴啊,大人不嫌弃我的手艺,咱们把这张贴在门上吧。”繁缕拿着手里的窗纸笑嘻嘻地左看右看,这是唯一一张她觉得最好的。 卫衣这时候很温柔,道:“不嫌弃。” 小太监们和浆糊贴窗花,热热闹闹的,卫衣此时竟然也不觉得讨厌过年了,大概是因为今年格外的不一样。 “大人,您来写副对联,咱们贴到门上去。” “写什麽?” “等我看看。”繁缕拿了书,看了一页又一页,都挺喜庆的,就是觉得哪一副摆在西厂的门面上,都是无声的讽刺啊,向阳门第?积善人家?好像,还真没有合适的。 “要不这个吧,梅花开五福,竹叶报三多。” “那就这个。”卫衣才不管这麽多,挥毫泼墨,一蹴而就,然後就麻利的吩咐人贴了上去。 小平子端着一大碗饺子上来,猪肉菘菜馅的,扬声道:“饺子熟了。” 督主自己过年素来不讲究这些,顶天了也就是让人做了饺子上来,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慢慢的吃完了,就当成普普通通的一顿晚膳。 “真好吃。” 卫衣拈着筷子看着她吃得香,闻言笑道:“既然喜欢吃,以後每年就留在这里一起吃吧。” “嗯嗯,好啊!”繁缕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 “那可说定了。”卫衣莞尔一笑,觉得她天真又傻气。 这些饺子个个捏的小巧极了,几乎可以一口一个,就连繁缕也不知不觉的吃了十几颗肉馅的,要不卫衣怕她撑着,说不定还要继续吃一盘。 “夜里吃个七分饱足矣。” 受岁的时候,繁缕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可是又惦记着要守岁,便强撑着坐在炕上看话本子,不一会儿,脑袋便一点一点的了。 卫衣抬头看她这样子笨呆呆的,又好笑又温暖,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繁缕又蓦然被惊醒。 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炮竹声响,这是宫里的,紧接着城里的权贵人家也开始燃放巨大的烟火,照亮了整个皇城。 繁缕想起以前背过的诗,笑眯眯的吟诵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春桃换旧符。” 坐正了身子,又转向督主,笑容满面道:“督主,新年吉庆安康,万事如意。” “什麽意思?”卫衣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繁缕笑眯眯地说:“新年听到的第一句很灵验,自然要说贺禧的话。” 卫衣挑眉道:“本座是不是要回礼?” “嘻嘻,这个不必了。”繁缕笑嗬嗬地说,她可受不起督主的回礼。 只见卫衣拿出一个红绸布包起来的东西,繁缕看了一眼,摸了摸,蹙起了眉,不知道是什麽东西。 “这是给我的?”繁缕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不然怎麽和小时候一样了,转过头去就往被子里一躺,揉着眼睛再起来,那一抹淡青色照旧站在床前。 “给你的。”卫衣点头道。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这场景有点眼熟,像是小时候过年的时候,似乎猜到了是什麽东西,问道:“督主,我没做梦吧,这难道是压岁钱?” 卫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偏头淡笑道:“对,压岁钱。” 繁缕接过来,跳下床来,正正经经的站在督主面前,一脸喜气洋洋的,对他握拳作揖,脆生生道:“大吉大利,年年有余,督主大人新年纳余庆。” “你这傻丫头。”卫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就是看见山竹给下面的小太监发红包的时候,才想起来的,想必繁缕也喜欢图个吉利的。 繁缕这才打开,不仅有穿起来的铜钱,还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瞪大了眼睛,惊呼道:“督主,您真大方。” 卫衣没好气瞥了她一眼,轻哼道:“是啊,本座这麽大方,你要听话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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