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身后的人却讷讷道:“不能喜欢。” 语调很慢,也很坚定,带着点执拗的倔。 谢洵转头看见的依旧是侧身躺着的元妤仪,秀眉琼鼻,呼吸声匀长清浅,连睡姿都没换。 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涩,又仿佛这样的回答早在他意料之中,释然一笑,缓步离开。 原来爱至深处,真的会越来越贪婪。 最初只求她怜悯的一眼,渐渐地演变成求她垂青,求她快乐,求她平安,求她的整颗心。 — 翌日,万里无云,天光大亮。 元妤仪醒过来时,日头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照进屋里,她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发现那扇支摘窗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下来。 奇怪,她有关窗吗?不记得了。 坐在床上醒了会神,元妤仪这才穿衣起身。 想到昨夜那个短暂的梦,她心中便会泛起酸涩的痛,亲眼见证谢洵艰难地救她,甚至还挨了一刀,这种感觉和旁人描述是格外不同的。 那样惨烈的梦,没人会不动容。 元妤仪知晓昨夜自己必然是哭过,眼眶酸胀,她本想拿方帕浸水敷一敷眼睛,可帕子却离奇失踪了。 元妤仪心中一凛,脑海中闪过千百个不利的念头,再幻视屋中的布置,便觉得每个角落里都充满了古怪的感觉。 昨夜有人来过。 元妤仪凝视着那扇关上的窗户,脑海里已经成功浮现出一副场景,贼人肯定没走正门,选择了翻窗进屋。 然而这推断也有些奇怪。 平常的杀手不是谋财,就是害命;昨晚来的那人为何没带走她放在桌上的珠钗,却偏偏挑了一条平平无奇的手帕? 而且,他居然走的时候又把窗户关上了? 此等操作,常人无法理解。 元妤仪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是不是这屋里还藏着些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越想越乱,秀眉蹙起,干脆决定去询问严先生是否有隐瞒。 临走时,少女将那支珠钗握在袖中。 倘若真有什么不测,能自保也是好的,她的身份以及这条命,绝不能被任何人利用。 然而就在元妤仪正要推门的那一刻,木门已经先一步被人从外面打开,那张骨相出众的面容也愈发清晰。 谢洵手里端着盆温水,还在向上冒着氤氲的热气,而水盆边正搭着那条丢失的方帕。 元妤仪怔愣在原地,若非她的眼睛还有些酸胀的疼痛,只怕真要以为自己还是在梦中了。 她抬眸与谢衡璋漆黑沉静的眼眸对视,掌心里紧攥着的珠钗下意识一松,眼看要落在地上时,青年眼疾手快地接住。 少女清澈的凤眸因惊讶而瞪圆,呆愣明艳的模样一丝不落地倒映在谢洵眼底。 倒真像是一株刚睡醒的海棠花。 谢洵失笑,只觉得她无论是何种情态都可爱极了,眉眼不自觉弯起,声音清冽悦耳,如泠泠珠玉。 “殿下,你走思了。”
第46章 默契 这样熟悉的声音, 这个熟悉的人。 仿佛是梦成了真。 动作比想法快,元妤仪径直上前,扑在他怀里, 泪水扑簌而下。 谢洵一愣,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左手端着水盆,右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脊背。 吴佑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拿着铲子走出厨房,没想到迎面撞见的就是失态的靖阳公主。 少年半捂着双眼, 眼疾手快地将谢洵左手拿着的水盆接过来, 放在屋里又一溜烟跑了回去。 “殿下,您注意些, 谢大人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乎呢。”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透过指尖缝隙善意地提醒, 话里带着点揶揄和羞怯, 又被严先生揪着耳朵提到厨房。 吴佑承对严先生悄声道:“怪不得老师从前说听一百句话不如亲眼见一次, 学生在上京应试的那个月,听到最多的便是朝臣们议论公主和驸马已生嫌隙, 貌合神离。” 他想到方才亲眼见到的画面, 摇了摇头, “殿下和谢大人的感情分明是如胶似漆, 好得很嘛。” 严先生被少年这番故作老成的话说笑, 断了一半的眉梢微微扬起。 他昨夜与谢洵有过短暂接触,不难看出这位驸马爷看似好相处,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昨日自己并未自报家门, 对方却早已猜到他身份, 行事言谈也难得的有分寸,更没有普通人那般窥探的欲望。 哪怕见到烧纸和冥钱也只是帮他拾起, 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提。 严先生原以为这样的聪明人是无情的。 或者至少,情感是单薄的。 但今日一见,倒是他多虑了。 这位朝廷新贵并非冷漠,而是只对妻子情谊深重,坦然相待。 吴佑承觑了一眼自己老师的神情,语调轻松,“老师是不是也觉得学生刚才的话有几分道理?” 严先生轻笑一声,并未回答。 他神情从容赞许,只是因为见到那位驸马便觉得亲切,谢洵的长相让他缅怀故人。 哪怕如今知道谢洵与那个人之间无甚关系,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见到这张相似的眉眼过的好,他也满足了。 那边,元妤仪方才听到吴佑承善意的提醒后,便立马要抽身后退,却被面前的青年温柔地回抱。 谢洵身高腿长,以往二人不曾这样亲近时,元妤仪对他身体的感觉还不大明显,如今二人抱了个满怀,那颗心便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男子的胸膛是硬的,她个子在同龄姑娘中不算矮,也是匀称窈窕,如今或许是未梳发髻的原因,被谢洵抱着,额头只能抵在他隐藏在中衣下削瘦漂亮的锁骨处。 那股淡淡的白檀香和药味混在一起,元妤仪清醒几分,试着往后推了推他的身子,有些局促地提醒。 “你身上还有伤呢。” 话音刚落,元妤仪便听见谢洵的轻笑声,尾音像冒着氤氲热气的烧酒。 下一刻,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松开怀抱,饶是伤口再疼,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从容的。 “多谢殿下挂怀,臣的伤好多了。” 见元妤仪不信,谢洵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先她一步走进屋子,又转身道:“殿下看,臣如今真的没事了。” 步伐沉稳,虽不如以前那样快,但看起来倒也正常,确实恢复的不错。 元妤仪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下,又想起谢洵来时端着的水盆和那条方帕,低声询问。 “你何时醒的,那条帕子怎会在你手里?” 谢洵也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神色如常地回答,“臣后半夜醒过来,看望殿下时发现你梦魇了,便顺手取了旁边的帕子给殿下擦泪。” 他皱眉道:“可是帕子有什么问题?” 元妤仪知晓了前因后果,摇了摇头答了句没问题,又追问,“那窗户也是你关上的吗?” 谢洵愈发不解,却依旧点头。 元妤仪松了口气,将她的怀疑都跟他说了一遍,包括那些自相矛盾的推断。 谢洵哭笑不得,却依旧顺着她的话夸赞道:“无妨,殿下足够冷静,能察觉细微不同,这是好事。” 元妤仪试图从他话里体会到两分嘲讽的意思,却只看到他一双温柔沉静的眼眸,仿佛体会到从前被他看到自己那盘失败的烧茄子时的尴尬。 谢洵看了眼她明显肿胀的上眼皮,指了指水盆旁搭着的方帕,温声道:“殿下敷下眼睛吧。” 元妤仪心领神会,也没有推辞,将冒着热气的帕子敷在酸痛的眼皮上,感受着热帕子的温度渐渐扩散。 她心中只感叹着谢洵的细腻。 元妤仪以前只觉得只有绀云和锦莺等贴身侍女才会注意这些琐碎的细节,却没想到自己这个驸马比起心细如发的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洵看她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纤长脖颈,喉结不自觉上下一滚。 他忙挪开目光,去把玩袖中的短刀。 元妤仪:“郎君昨晚来的时候,可曾听见我说什么梦话么?” 谢洵听她发问,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她最后说的那句“不能喜欢。” 喉咙里的话未经思索已经出了口,“未曾。” 其实她噩梦中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但谢洵不太想坦白。 无论元妤仪当时说的是“不能喜欢”还是“不敢喜欢”,抑或其他任何一句话,谢洵都不会在她面前坦白此事,他宁愿一直瞒下去。 有些事,有些话,一旦戳破便再无遮掩了。 不如维持现状。 元妤仪哦了一声。 昨夜虽说做了噩梦,可她却罕见地沉浸在梦中未曾惊醒,睡的安稳,故而自己也拿不准究竟说没说梦话。 不过谢洵曾经说过君子一言胜过千金,想来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扯谎骗她,她自然相信。 她正要伸手去揭帕子,身旁突兀响起一声,“臣在这水中加了几味安神静心的草药,殿下忍忍,多敷一会吧。” 谢洵话音一落,元妤仪只好收回手,顶着被蒙住的眼往声音响起的方向张望。 少女扁了扁嘴,她确实觉得这块浸了药汁的帕子味道有些刺鼻,只是没想到刚微微抬手便被他看穿意图。 都道卫疏是八面玲珑的贵公子,其实谢洵对旁人心思和想法的揣测要更准一些,只是他一向不爱表达罢了。 谢洵将元妤仪那些小神情收在眼底,饶有兴味地望着她,嘴角的笑意浅淡温柔,冲淡他身上的清冷气度。 这次他并未扯谎。 今晨起来他便猜到元妤仪的眼睛会痛,所以早早去厨房烧了热水; 至于草药,是谢洵无意间碰到了同样早起的严先生,便借用了他晒在院中的干草药。 她一向娇气,得好好养着才行。 谢洵估摸着时间,看元妤仪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珠钗,不再与他说话,心里又仿佛堵了块石头。 他主动搭话,“严先生已经与我说过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殿下可是在忧心江长丘派人搜山?” 元妤仪闻言眉梢微挑,脸上闪过一丝赧然,她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在走神。 但谢洵已然问出口,她自然点了点头。 谢洵淡淡的嗓音又在不远处响起,“殿下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该如何应对。” 元妤仪果然扭头顶着手帕看他。 谢洵:“臣亦知晓殿下的打算,乔装打扮,入城寻人,第一步是对的,第二步,殿下要去寻谁?” 元妤仪靠着椅背仰头,防止布帕滑落,“自然是回别院寻沈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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