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妗犹豫了一下,倒也不是,她浑身不舒服,午膳本来用得也不多,这时膳食摆上来,她也有点饿了,一时间迟疑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状,裴初愠直接道: “再吃一点。” 小皇帝是来蹭饭的,也是来姜姒妗面前露个脸,这时倒是安静地看着亚父和其夫人相处。 夫妻二人是相敬如宾,还是琴瑟和鸣,其实很容易看得出来。 小皇帝没让许公公替他布膳,他就当真是仿佛寻常小辈一样陪着二人用了膳,全程自食其力,只是在某一刻低头时,他眼底闪过一抹晦暗,心底某些情绪终于在此刻能散了。 小皇帝这一辈子中最值得惦记的就是当初跟着亚父来裴府玩乐的日子。 后来裴氏只剩下裴初愠一个人,整个裴府冷冷清清的,亚父不许他再来,甚至亚父自己都不怎么喜欢待在府中。 小皇帝许久没有和人同桌用膳过,他往日一直喜欢让裴初愠留在宫中,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如今裴府终于又要重新热闹起来,小皇帝由衷地替亚父高兴。 他不介意姜姒妗的身份和过往,她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她,他只希望姜姒妗能够给裴府带来些许生机。 膳后,小皇帝想要留宿,裴初愠这时没再忍着他,直接冷淡地命令: “卫柏,送客。” 小皇帝也知道再待下去,就要将人惹毛了,当即见好就收。 再说,他今日都能来裴府用膳了,下次来裴府留宿的时日还会远吗? 皇帝出行,从来都不会简单,銮驾往宫中而去,四周有禁军随行,许公公一直近身照顾小皇帝,现在倒是和小皇帝蹭了一辆马车。 裴府到皇宫的这段路程是不经过坊市的,小皇帝掀开提花帘,看不见任何行人和热闹。 禁军随行,四周人看见这行人都远远退去,不敢靠近,格外肃穆,也格外冷清。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败兴地撂下提花帘。 他年少不得意,后来入了上书房,其实ʝʂց也不得父皇看重,但有亚父另眼相待,他委实过了一段舒适的日子,年少的皇子不得出宫建府,都要住在皇子所中,他只有跟着亚父来裴府时,才能窥见一点属于宫外的热闹。 没有皇宫那么华丽尊贵,但小皇帝很喜欢。 他从不喜欢皇宫。 每一处都压抑得叫他恶心。 小皇帝曾经想过,等他及冠后,他出宫建府的位置就要选在裴府附近,府邸小一点也没关系,到时不论是去蹭饭,还是去坊市游玩都很自在。 可惜后来变故发生,不等他及冠,仅有的让他感觉善意的人全都不在了。 他的期盼落空。 他登基后,人人都说亚父是乱臣贼子,说是亚父害死了父皇,他能登上皇位也不过是因年少好被掌控罢了。 小皇帝不紧不慢地扯了下唇,深暗的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但是其余人怎么会知道,厌恨父皇的岂止是亚父啊。 马车内格外安静,许公公其实早就习以为常,皇上只有在裴阁老面前才会露出一点这个年龄的活泼,少年本该张扬,遑论皇上还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但从他身上看不见一点张狂。 许公公有时候都觉得皇上令他有点害怕。 没有裴阁老在时,皇上总是沉默,他只在养心殿和御书房两处来往,御花园等放松的地方从来不见他去过一次。 许公公甚至有时候觉得皇上其实是不喜欢皇宫的。 马车越靠近皇宫,小皇帝眉眼的神情越冷淡,许久,沉默的车厢中忽然响起小皇帝的声音: “亚父如今娶了夫人,裴府应该很快要恢复往日热闹了吧?” 许公公知道皇上想听什么,笑着道:“奴才见裴阁老很是看重裴夫人,想来是要很快热闹起来的。” 小皇帝无聊地瞥了他一眼,他们说的热闹根本不是一件事。 他在说亚父这次应该能够走出阴影,许公公却是在说子嗣。 真是话不投机。 马车终于到了皇宫,小皇帝下了马车,他只穿一身简单青色的常服,但出了裴府的那一刻,没人会再觉得他只是个普通人,他神情淡淡地往前走,四周见到他的人都恭敬地躬下身。 正阳门,一砖一瓦都是昭显尊贵,小皇帝抬头看了正阳门许久。 在许公公不解地要出声喊他时,小皇帝终于收了视线,他脸色漠然地踏入正阳门内,暖阳照下来,却只落在正阳门的砖瓦上,巨大的阴影垂下,一点点地将小皇帝的身影吞没。 裴府中,小皇帝离开后,姜姒妗才觉得松了口气。 这是她头一次和小皇帝相处,她完全没想到小皇帝私下会是这种模样,仿佛当真是个小辈一样。 姜姒妗有点担忧地迟疑问:“皇上这样,当真没问题么……” 臣子居然敢当圣上亚父,谁听了不觉得裴初愠是乱臣贼子。 姜姒妗甚至隐隐意识到往常裴初愠的那些名声究竟是如何而来的了。 她有点不安和惶恐,担忧这是小皇帝的捧杀之策。 裴初愠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提起小皇帝,他也沉默了许久,视线落在空处,淡淡道: “别担心,他不会做什么。” 他头也没抬,声音平静:“他也很不幸。” 裴初愠没有和姜姒妗提起小皇帝的曾经,他也不说小皇帝可怜,他只说小皇帝是不幸的。 不幸地出生在皇室。 不幸地生母也不疼爱。 不幸地……遇见他。 裴氏未曾出现变故时,小皇帝常常要缠着他来裴府,无数次提及待及冠后他要在裴府周围建府。 他的期盼和情绪那么显而易见。 但他还是将小皇帝禁锢在皇位上。 姜姒妗觉得裴初愠这一刻的情绪有点沉寂,他说小皇帝也很不幸,为什么是“也”,姜姒妗有点心悸,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喊回他: “裴初愠。” 有人抬起头,认真地垂眼看向她,一手轻轻按在她腰间:“还是疼?” 姜姒妗和他四目相视,她蹙着黛眉,似乎有点不安,她握住他的手,没由来地说: “裴初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裴初愠的动作顿住,他眼底神情晦暗,许久,他抬起手,轻轻地在女子侧脸抚了抚:“我知道。” 姜姒妗不曾了解他的以前。 但在这一刻,姜姒妗却有了一种急切感,她也想要知道有关他的一切。 裴初愠仿佛看出了她有话要说,安静地等着她,姜姒妗对上他视线的一刹间,她心底的那些不安立时褪去,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一双杏眸冲裴初愠笑了笑: “等下一次,请皇上来府中好好地吃一顿饭吧。” 别自责,裴府永远欢迎小皇帝,他不会不幸,你也不会。 她没有将这话说出声,却仿佛掷地有声般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裴初愠一颗心仿佛被石头牵住线,狠狠坠下湖中,涟漪四起,久久不能平静。 室内也安静了许久。 有人握紧了她的手,低声: “好。”
第77章 三日回门。 管家提起一日就将准备好的回门礼清单交给了姜姒妗,礼单贵重繁琐,彼时,裴初愠也在,只看了一眼,就对管家淡淡道: “再重上三成。” 回门礼越重,只说明越对嫁进来的姑娘越满意,这是看重姜姒妗的表现,姜姒妗自然不会拒绝。 毕竟,等回门礼后,姜母一行人要返回衢州城,姜姒妗也希望姜母等人能够安心。 小皇帝没再折腾裴初愠,裴初愠安安稳稳在府中陪了姜姒妗三日,回门前夕,裴初愠难得有了分寸,放过姜姒妗一回,翌日,二人早早起来,马车早在外准备好了。 卫柏也是同行。 也是嫁入裴府后,姜姒妗才知道一件事。 卫柏严格来说并不是裴家人,但他一贯是裴家的家臣,严格来说,他应该算是当初的卫氏家臣,只不过当年裴府当初没有发生变故前,卫柏就一直跟着裴初愠。 后来卫氏和裴氏一起倒台,只有裴初愠幸存,卫柏便叶一如往日的跟着裴初愠。 不过,在小皇帝登基后,卫柏也有正式官职,在裴府不远处也有自个点府邸。 对于她频繁问起卫柏,某人有点不满,掐了掐她的后脖颈,眯着眼睛: “淼淼这么关注他?” 某人的霸道和占有欲当真是一点都不讲道理。 姜姒妗轻恼了他一眼,她不信他看不出她是替谁问起的,她闷声:“你明知道原因的。” 问她对云晚意和卫柏一事如何看待,于公于私,她其实都是希望能成的。 公是相对于姜家的利益而言,云晚意虽然不是姜家的人,但云家和姜家是姻亲,注定了利益紧密相连。 于私,云晚意是她表妹,她所有亲人都在衢州,京城只剩下她和陪嫁的安玲等人,她当然是希望云晚意也能够留在京城,总归这样,她还能有个亲近说话的人。 她的私心难于人说,唯独在裴初愠面前能流露出一二。 偏偏裴初愠还要故意误会她。 姜姒妗偏过脸去,作不搭理他的模样,裴初愠若有似无地低笑了一声,他按住人的肩膀将人转过来,先是解释: “我不喜欢你经常提起其余男人,卫柏也不行。” 是真的会不舒服,不是故意为难她。 姜姒妗闻言,真是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她埋怨地看向某人,到底是很难和他生恼,须臾,她窝在他怀中轻声问:“你觉得会有可能么?” 姜姒妗很清楚,她和裴初愠的婚事都是来得让人震惊,若非秋静寺的一场偶遇,她和裴初愠是天壤之别的人,见面都难得,遑论会纠缠不清。 姜家和云家的底蕴太差,姜家够不上裴家,同样的,云家也不和卫柏相提并论。 但是,如果卫柏再没有回应,等回门一事后果,云晚意就要和娘亲一起回衢州了。 裴初愠仿佛看出她的想法,他一手扣在她的腰窝,声音轻缓平静: “我一向觉得感情一事容不得其余人插手。” 如果姜姒妗十分盼望卫柏和云晚意能成,他许卫柏一些利益,加之命令,这段婚事总是能成的。 卫柏不是他,成亲一事故来都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况且,他冷眼瞧着,卫柏不是对云晚意一点没有动容。 偏偏姜姒妗是一种期盼但却顺其自然的态度。 这种情况下,裴初愠是不愿让姜姒妗插手这件事的,很简单,人心易变,即使如今这段姻缘是云晚意自己想要求来的,但一旦弄巧成拙,促成一段怨偶,时间一长,他们会不会觉得后悔?怨恨一旦生出,日后他们ʝʂց会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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