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苏会,苏慕凉脸色更为阴郁,冷冷瞥他一眼。 季无忙住了嘴。 苏慕凉低头喝了两口茶后,从嗓子眼涌~出的血腥味消减不少,情绪也彻底冷静下来了,他放下茶盏,忽想到什么,皱眉道:“他可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是三娘同他说了什么了吗?” 季无哪会知道,忙摇了摇头:“这个属下不知。” “定是三娘把他撵走了。” 苏慕凉却十分清楚陈世筠的为人,平日最听丁若溪的话,不由又来了气,狠狠一拍桌案骂道:“这个贱妇,背着我不知廉耻的勾引一个又一个野男人,这是想要活活气死我。” 好似忘了当初还是他同意王妃李氏胁迫自己妻子与旁的男人生子这件事。 季无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只得双手接过茶杯,刚要再倒一杯递给苏慕凉。 这时,门外忽想起下人恭敬行礼声:“大郎君——” 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跨过门槛。 今日苏会穿着一袭宝蓝色绣祥云交领长衫,腰佩白玉带,器宇轩昂,使得原就英俊的面容更添加了几分风流倜傥,如巍峨高山令人不敢直视,只见他目光轻飘飘的瞥过来一眼,幽黑瞳孔里似乎闪过一丝讥诮。 苏慕凉不知苏会听没听到自己刚才骂丁若溪的话,瞳孔微微一缩,忙从软塌上站起来,脸上罕见的闪过几分慌张:“长兄,您,您怎么来大昭寺了?” 苏会瞥了眼季无,冷淡开口:“让你的人都出去。” 季无立马带着屋中下人退了出去,临走时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苏慕凉心底没由来的一沉。 秦用已将一叠账目放在他手边桌案上,退至旁侧。 苏慕凉不明所以的拿起账目草草翻了几页,脸色骤然大变。 只因这账目上记载的,正是前些日子苏会亲自来找他要的对不上的军饷数目,他当日明明将此事搪塞了过去,令季无拿去烧了,为保万无一失,私下更是又派季无偷偷变卖了他房中一些值钱的物什,填上了这个漏洞,可怎么,这账目怎会被苏会又翻了出来? “这,这.........”苏慕凉面色惨白,几滴热汗如泉~涌般从鬓角滑落。 苏会脸上一双锐目盯着他,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可听到苏慕凉耳中不亚于雷霆万钧:“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银子你拿去做什么了?” 苏慕凉唇哆嗦起来,试图狡辩:“我,我没拿这些银.......” 不待他说完,苏会幽声打断他的话:“不经兵部同意挪用军饷押妓,按本朝律令,予以车裂之刑,罪人家族三代不可再入朝堂为官,二弟,此事已经惊动了兵部,兵部侍郎已经找到了府上,你若不给出恰当的理由,就是阿耶也保不了你。” “没,没这么严重吧?” 苏慕凉骇的“蹭”的一声从软塌上起身,在屋中来回渡步,语无伦次道:“况且当时我在战场上押妓时,挪用的都是府里部曲账目上的银子,这些银子不是不经过兵部的手吗?兵部怎会忽然追究起来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长兄.........” 苏慕凉转头看向苏会,却见对方面色无波无澜,平静的出奇。话音乍然而至,有什么念头从脑中快速滑过,脸色变了几变,随即想到什么震惊的大张嘴巴:“长兄,你竟,讹诈我。” 苏会脸上显出失望之色,“若我不讹诈你,你怎可能乖乖承认自己的罪行,墨青,你这样做,太令阿耶和为兄失望了。”一拂袖转身朝房门走去。 苏慕凉大惊,若阿耶知道他私自挪动军饷去押妓,怎会再肯让他袭爵? 忙几步追上苏会,“噗通”一声跪在他跟前,仰起头语无伦次的求饶:“长兄,长兄,我知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把此事告诉阿耶。” 苏会看着面前毫无担当的苏慕凉只觉陌生,眼前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他也是如今日这般跪在他跟前,痛哭流涕的求他把丁若溪让给他,不然就要死要活。 结果呢?他和她成亲不过一年,转头就可以为了袭爵把丁若溪这个他用情至深的妻子推给旁的男人糟践,还妄想杀他,自私自利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还有什么事是他这个弟弟干不出来的? “长兄,求您.........”苏慕凉的哀求声将苏会从回忆中拉回。 苏会决然拂落他的手,拒绝了他的要求:“此事我帮不了你,你自己做的错事,就该自己去承担,与其在这求我,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和阿耶解释。” “长兄,你不能这么对我,长兄.......”苏慕凉还要拽苏会,就被秦用上前拽开离开了房间。 苏会懒得再看苏慕凉一眼,转身离去。 晚间,镇南王得知此事后果然大怒,当即勒令苏慕凉在房中禁足三个月,王妃李氏闻讯赶去,想要为苏慕凉求情,反被镇南王叱责若不是她平日太过宠溺这个儿子,怎会将苏慕凉惯得如此无法无天? 王妃李氏自知理亏,灰溜溜的回了房,没敢再提苏慕凉求情。 秦用办完差事回府时已月上枝头。 春日里的夜晚格外冷寒,他搓~着手刚走到台阶下,便见婢女绿萝端着凉透的饭菜从书房出来,黑漆托盘上的饭菜一口未动。 秦用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问道:“郎君还没胃口用膳吗?”若他没记错的话,郎君已一整日没用餐了。 绿萝摇头:“郎君说他想静一静,不让下人打扰。” 秦用眉头皱的更紧,正要开口让人下去。 绿萝迟疑着僭越的多嘴问了一句:“郎君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今日底下的下人都吓得战战兢兢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在绿萝等下人眼里,自家主子待人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极少出现今日这等反常的行为。 秦用也百思不得其解,含糊道:“郎君的心思重,岂是我们能猜到的,去去去,赶紧再端过来点热食备着。” 绿萝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忙去了。 秦用三步并两步走上台阶,抬手刚要敲门,忽想起昨晚苏慕凉站在丁若溪门口破口大骂,和今晨他随郎君去找苏慕凉时,苏慕凉骂丁若溪贱妇,背着他勾搭野男人的情景。 而郎君,如今可不就是苏慕凉嘴里的野男人么? 俗话说的好,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难道郎君是在为这个惩治苏慕凉? 这念头刚从脑中闪过,秦用立马摇头否认掉了。 他家郎君并非沽名钓誉之辈,对名声什么的一向看的浅,怎会因苏慕凉一两句含沙射影的谩骂而迁怒于人? 若除了这条,能轻易牵动郎君心绪的,大抵只有丁若溪了。 难道郎君今日是为丁若溪出气才刻意为之? 与此同时,低沉沙哑的质问声从屋中传出:“站在房门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打断了秦用发散的思绪,他忙回神推门入内。 昏黄烛光下,苏会正坐在桌案前执笔批阅文书,侧颜如刀削般锐利,看起来极其不近人情。听到他进屋的动静,他头也没抬一下,继续落笔批注。 秦用看了眼时辰,低声提醒:“已经戌时了,郎君今晚还去大昭寺吗?” 若去的话,他现在就得安排人手。 苏会握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滴在宣纸上,晕染了周围字迹,他面色无波无澜的抓起那张宣纸,胡乱~揉了下,扔在地上:“不去。” 秦用心里奇怪,可也不敢过问,悄声退下。 敞开的门缝中,只听“轰隆”一声,一道惊雷从天边滑过,银龙般的闪电伴着豆大的雨滴从天上往下倒,一瞬间,周围响起噼里啪啦的下雨声,令原就热闷的屋中更为气闷。 苏会揉了揉鼻梁,搁下笔,朝还没关上的门外看去。 不远处,两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从廊下跑出,去院子里收衣服,边小声抱怨:“我最怕打雷了,这雷声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停,晚上我去找你睡好不好?” 另一个小丫鬟手臂上摞满了衣服,沉甸甸的,她忙抬腿用膝盖往上顶了顶,笑着揶揄她:“呀,你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跟小孩子一样怕打雷,将来若有了夫君可怎么办?岂不是要被他笑掉大牙?” “你,你就会取笑我。”那小丫鬟被取笑,害臊的一扭头,窜进抄手游廊里,“我不理你了。” “哎哎哎,我又没说不让你跟我睡,别生气嘛。”另一个小丫鬟嘴里嚷嚷着追了上去。 秦用刚要叱两人动静大,惊扰到了郎君,就见两人已跑的没影了,怒其不争的叹口气,正要关上门。 背着烛光坐着的苏会,忽然从桌案前起身朝他走过来,“备马去大昭寺。” 秦用:“...........” 不是,您刚才不是说不去的吗? 雷声滚滚,狂风卷着一地落叶从院中呼啸而过,房门和窗柩被风刮的吱呀乱响。 常嬷嬷面色铁青的站在丁若溪房门外,将紧闭的房门拍的啪啪响:“三娘,昨日您说是你们丁家祭祖的大日子,和彭安过夜不便,老奴照顾您的心情没再强求,可今夜并非你丁家祭祖之日,也没什么好忌讳的,您若再想推脱,不若多想想您五哥和七妹的处境。” 房门纹丝不动。 常嬷嬷已站在门外半个时辰了,耐心早已耗尽,厉声道:“三娘,若您再不开门,就休怪老奴不客气了。” 接着,给身后的彭安使了个眼色。 彭安立马上前,抱着双臂朝房门上撞,然,还没挨着门,房门忽然从内打开。 屋中只燃了一盏豆大的烛火,昏暗的光线拉的细长蔓延至门口,将站在门口的丁若溪莹白的面容,照的更为迭丽,她身上穿着一件雪色内裙,只在外面披了一件绣菡萏的粉色毯子,似是怕冷,红~润润的唇透着白,见到彭安,身子抖了下,忙垂下眼:“让他进来吧。”转身进了屋。 常嬷嬷本以为还要和她废上好一会儿嘴皮子,闻言大喜忙令彭安入内。 彭安也跟着一喜,进屋后急不可耐的锁上房门,转身朝屋内走,便见丁若溪坐在妆镜前,正对镜拆头上带的发簪,鸦黑的长发随着碧绿簪子被拿下垂落整个肩头。 她皮肤白~皙,被这极致的黑一衬托如暖玉一般白的耀眼,其下单薄的双肩,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和隐在裙下修长的双~腿,无一处不美。 彭安这些天根本没机会近丁若溪的身,看的双眼发直,猴急的快步上前,“我帮你拆发簪。” 手还没落在她肩头,丁若溪如一条鱼般轻巧的躲开他欲贴上去的后背,从檀木凳上站起身,烛光下,她垂头软声拒绝:“不用,我已经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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