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阿娘前几日安慰他的话,女人就是不应该太惯着,太惯着就会蹬鼻子上脸,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便想借此机会搓搓她的锐气,硬气道,“既是我给你的,无论好坏,由不得你不要。” 丁若溪简直气懵了,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一连多日对苏慕凉的不满在这一刻突破顶峰,她忽然不管不顾光着脚下榻快步朝房门跑去,恨不得跟他打上一架。 然,人刚走出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克制着攥紧了拳头,硬生生停下脚步。 苏慕凉自然也听到了屋中的动静,他是骂痛快了,心里舒坦多了,迟迟不见丁若溪出来,发热的头脑再被夜风一吹,仅存的三分理智也渐渐回笼。 禁不住的想,他这个妻子平日那么娇弱,受一丁点委屈都是要郁闷上半天的,有时候还会赌气的好几日不出门,不免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说的狠话她能不能承受的住。 但让他此刻低头认错也绝不可能,苏慕凉低头以拳抵唇重重咳嗽几声,拂袖离去:“还有,你最好给我听话一点,若再叫我发现和陈世筠不清不楚,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接着,院中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中,丁若溪闭目深吸几口气后,心头火辣辣的怒意才勉强压下去了一些。 她眼角通红的转头往回走,直到走到床榻边,一抬头,这才发现苏会不知何时已从床榻上坐起身,他一手搭在曲起的膝头,一手在身后支着,是极慵懒的坐姿,整张脸隐在半明半昧的昏暗里,晦暗不明,可全身散发的冷意犹如冰冻三尺,令人望而生畏。 丁若溪难堪的撇开眼,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应对,甚至可以说不想应对,至少此刻不想。 一阵难捱的沉默后,苏会冷声开口:“他私下一直这么对你吗?” 丁若溪想点头,可一想到他是苏慕凉一母同胞的兄长,若她说苏慕凉的不好,可能会引起他的反感,抿了下唇,决定如实说:“大多时候不是这样,自从被我察觉他押妓后,就.........” 她垂下眼,把压在舌根的那些“时常无能狂怒,咒骂她,甚至打的话”没脸说出来,两只手无意识的绞在一起,莹白的指头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苍白,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远没有面上表现出的平静。 苏会了然,也就是说气急的时候,时常会这样。 他皱眉看了一眼她的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坐着。 丁若溪背脊一僵,后又渐渐松懈下来,虚靠在他胸膛上,他的体温比苏慕凉高出许多,后背靠上去仿佛靠着一个暖腾腾的炉子,宽阔又有力,令人感到放松。 以往丁家还没没落之前,她和苏慕凉在一起时,就最喜欢靠在他胸口上,直到看到他脸红忍不住低头亲她,她才笑着耍赖躲开。而今不足两年,两人却已劳燕分飞,彼此增恶。 正疲累的想着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有眼无珠错看了人时,右手忽然被苏会握着,他摊开她紧攥成拳头的手,不轻不重揉~捏着她虎口青紫处。 丁若溪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和苏慕凉吵架时,指甲竟无意识的抠破了自己的掌心,她忙要缩手,苏会却不允。 他的眼低垂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在破皮处,“刚才既然已经生气想要骂回去了,怎么中途又改主意不骂了?” 伤口沾到药火辣辣的疼,丁若溪抽了下手,见抽不动便没管了,可娥眉一直蹙着, “我家人还在他们手里,况且,长兄前日也说,让我不要和他硬碰硬自讨苦吃,我就没敢......” 她声音渐低下去,没往下说,并没察觉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苏会帮她上药的手一顿,脸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 丁若溪后知后觉猜到他前日说那些话,可能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而自己竟当了真,难堪的咬住红艳艳的下唇,不肯再开口。 苏会上好药放开她的手,“下次他若再敢来,直接骂回去,不用怕,我给你撑腰。” 丁若溪诧异的抬眼,不期然对上苏会幽深如古谭的双眼,冷不丁被冻住了下,忙撇开眼,点头:“嗯。” 可心里却并不这么认为,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她分得清楚,可能不及苏慕凉的百分之一。 苏会说完放开她下榻,慢条斯理的穿外衫,似是要走。 屋中旖旎的气氛被彻底打破,两人也都没心情再继续。 丁若溪垂手想要将他送到门口,却见他穿好外衫后,转身看向她,还是问了出来:“刚才苏慕凉嘴里说的那个马奴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夜色下,刚全身松弛下来的丁若溪,单薄的脊背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她眼睫剧烈的抖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艰涩道: “当初丁家骤逢大难,家中人死的死,伤的伤,等我闻讯赶过去时,阖府上下只剩奄奄一息的五哥和七妹了,就趁乱随手拉了一辆停在府外的拉粪车,想把人藏起来拉走,可等到第二日,那拉粪车的主人,也就是苏慕凉嘴里的马奴,就找上门来,直言他昨日丢了主人家的粪车,挨了狠狠一通鞭子,要我赔他粪车还有伤药钱,我那时候受了伤,身上又没钱,实在赔不了他,又怕惹上官司,暴漏五哥和七妹,就想替他干活抵债。” 丁若溪说到这喉头发紧,但还是轻声继续道:“那马奴除了在大户人家做活外,在外面还置办了两间草屋栖身,白日里他让我去草屋帮他洗衣服,我也并未多想,安置好五哥他们就去了,如此过了一段时间都相安无事,直到我戒备心完全放下后,那马奴就暴漏出本性,想把我占为己有,是苏慕凉及时赶到,救下了我.......” 丁若溪虽在武学上有天分,可志向却不在此,她阿耶阿娘也惯着她,从不要求她非要练武,甚至是学做女红,故而她很多时候都是凭喜好做事,于武学上并没什么成就,所学也只能防身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又受了伤,也没条件精养,导致那段时日身子极其虚弱,这才会被人趁虚而入。 苏会听完,脸色不易察觉的沉了沉,唇抿的紧紧的,和刚才浑身散发冷意的模样如出一辙,令人望而生畏,只见他未发一言,转身出了门。 丁若溪不知他为何是这种反应,总觉不妥,但还是追上几步,迟疑道:“长兄,明晚能来吗?” 好在苏慕凉刚才骂她时,估计是怕旁人听到他不能生育丢脸,将守在院中的下人都支开了,此刻,院中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无人看到她和苏会。 苏会并未转头,冷淡的嗓音同脚步声一并传过来:“明日我有要事处理,恐怕不能来。”
第35章 丁若溪追出几步, 望着那道如冰山般的冷漠背影,心头思绪万千,可却什么都没再说, 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满脸疲惫的回到屋中, 坐在小榻上发呆。 “三娘, 你没事吧?” 巧儿今夜离去后不放心丁若溪,于是一直没回屋,而是躲在院中的小厨房里,她个子矮, 厨屋中又没燃烛火, 极易隐藏身形不教人发现, 哪成想竟撞见苏慕凉来找茬。 她心急如焚,几次想要冲出去阻止苏慕凉的谩骂, 可又怕苏慕凉见了她, 拿她威胁丁若溪打开房门暴露苏会, 这才强行按捺着没动, 好不容易等苏慕凉和苏会都走了,才敢出来找丁若溪。 见丁若溪似还没回过神,忙就着旁侧烛火打量她全身,发现她除了脸略显苍白外,其余都还好, 这才轻松口气,可转念又想到苏慕凉刚才骂的不堪入目的话,就直替丁若溪委屈, 眼眶霎时就红了。 她握着丁若溪的手,满脸愤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苏二郎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竟还有脸来骂您,若老爷还在世的话,早就把他剁成了肉泥,那能容得了他这般造次。” 丁若溪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她眼神一暗,在烛光映照下说不出的憔悴:“事已至此,还骂他做什么?有那个精力还不如去帮我打盆水过来,让我净脸。” 巧儿也是气不过才忍不住骂了两句,闻言猜丁若溪不想再提起苏慕凉那个败类,这才收起脸上愤怼之色忙去了。 丁若溪洗漱后脱衣躺在床榻上,激荡的心绪也彻底平静下来了。 巧儿这会儿心情好上不少,见床榻上凌~乱不堪,迟疑着问了出来:“刚才大郎君,怎的,怎的忽然走了?” 她原以为他会留下过夜的。 “他还是不情愿。” 丁若溪和巧儿想的一样,起初也以为他们二人今夜能成事,可万没料到走了个彭安,又来个苏慕凉。 苏会到底是苏慕凉一母同胞的兄长,于情于理,对她这个弟媳妇都是不愿沾染的,所以他才会看到苏慕凉后,立马对她失了兴致。 丁若溪把脸转过来,巴掌大的小~脸在烛光下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她难堪的咬了下唇:“下次我再努力努力。”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努力促成两人好事。” 巧儿却想的和她不一样,她面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三娘,您还记得之前奴婢给您提的醒吗?苏二郎君不会生育,苏大郎君是他一母同胞的胞兄,难保那方面会没有问题。” 丁若溪自然记得,但没真凭实据也不能断定苏会就一定和苏慕凉一样有隐疾,而且这几天各种危机接踵而至,她疲于应对也忘了此事,此刻被巧儿再次提起,丁若溪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事,不由一怔。 \"会不是是这个原因,苏大郎君才迟迟不肯和您同房?”在巧儿心里,没有那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她家三娘,除非那男人那方面不行。 “我,我也不清楚。” 丁若溪刚才被苏会逼着撩~拨他,浑身神经都是紧绷的,哪会留意他到底行不行?脸不由一红,磕磕巴巴的只说了一句,忙转了个身面朝内躺着,似在再也不愿多谈。 巧儿见状只好闭上嘴巴。 已过卯时,夜里的山林越发冰寒,除了藏匿在草丛里的虫鸣外,只剩歇在枝头的老鸹扯着嗓子一声一声的哀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一个做随从打扮的人,缩着脖子从不远处的三岔口快步走过来,冲秦用摇了摇头。 秦用嘴里哈着白烟,心想不应该啊,他家郎君行~事素来知晓分寸,每每交代他几时回来都能及时返回,遂脸一沉,“再去探,若半个时辰后郎君还没归来,就去寺里看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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