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另外几个侍从也纷纷赶过来跪在地上劝。 丁若溪见状又急又怒,使劲掰他的手,见掰不开,忙冲他们道:“快,快把你们将军扶下去医治,不用管我。” 为首的侍从闻言,飞快的对苏会说了声“对不住。” 几人忙从地上起身,抱着他的腰合力才把苏会拽开。 丁若溪的手腕一经得脱,逃也似的朝后退了两步,转头朝马车跑去。 眼角余光瞥见苏会一脸不甘心的扑过来要抓她,被众人死活拦着拽回了马车,痛苦嘶哑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昭昭,昭昭——” 丁若溪痛苦的闭眼,捂着耳朵钻进马车里。 “轰隆”一声,一道银龙从天边闪过,豆大的春雨从穹庐洒下,落在地上啪啪啪直响。 睡在软榻上的林林,双手无意识的在空中抓了抓,呢喃:“阿娘——” 丁若溪忙握着他的小手,脱靴躺在软榻上将人拥入怀中,“阿娘在这呢,别怕。”并拍林林的后背哄他入睡。 林林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很快又睡着了。 丁若溪却毫无困意,她眼睛酸胀,怔怔的盯着车窗上那点透光的火光。 巧儿过来送驱寒的姜汤时便看到这一幕,嘘着丁若溪的脸色,轻声道:“前头的人说大郎君旧疾复发,受不得颠簸,令车队原地修整一夜,明日一早再上路。” 丁若溪将目光挪回来,端起小几上放的姜汤喝了口:“那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几日巧儿同她睡一辆马车,闻言坐到对面的软榻上合衣睡下了。 外面雷声滚滚,到了后半夜雨下的越发的大。 压抑着喘息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从后面的马车上传来,响在夜里如同一名觅食的恶鬼在嗷嚎,令人心里难安。 丁若溪横竖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撩~开车帘看向外面。 前几日给她把脉的大夫,被一名侍从攥着胳膊快步朝后面的马车走。 大夫年纪大,走的磕磕绊绊的,隐着抱怨的嗓音随着雨水一并传了过来:“这大半夜的喊老夫过去做甚!老夫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了吗!普通的膏药只能治伤,治不了心病,而你们将军恰巧得的是心病,俗话说的好心病还需心药医——” 满脸焦急之色的侍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急声解释:“这次不一样,是旧疾复发!” “什么!” 大夫身子震了下,随即连连摆手:“老夫医术不精,治不了他的旧疾,你们还是另请高明,赶紧请别的大夫过来医治,莫要耽搁时间,如若不然,恐怕你们将军会有性命之忧。” “这荒山野岭的,我去哪找大夫去。” 侍从二话不说,胡乱将大夫推上马车:“大夫您就行行好,先给我们将军止了血再说!”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骑着骏马疾驰到马车旁,来人一把扯住缰绳,翻身下马,拽着侍从厉声问:“郎君怎么了?” 竟是多年未见的秦用。 侍从吓得浑身直哆嗦,磕磕绊绊的禀告道:“郎君旧疾复发,适才昏过去了,大夫说郎君性命垂危!” 秦用面色骤然大变,一把丢开侍从,掀开车帘入内。 丁若溪见状心里蓦地变得慌乱,从软榻上豁然起身,抬脚就要下马车。 然,脚尖刚动一下,人又坐了回去。 她适才已经和他说的清清楚楚了,若再过去找他,定然会再给他希望。 与其这般,她倒不如不去。 而且,这几日~她观察那群围着他的侍从,各个皆武艺高超,并非寻常的家仆,估摸着是他军中的将士侨办的,而且,他此次前来抓她还随身带着大夫,就算旧疾复发,也有大夫照应着,根本不需要她。 这般想着,丁若溪忐忑的又躺回软榻上,强逼着自己闭上了双眼。 然而,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的做噩梦不说,中途还惊醒了好几次。待到最后,好不容易睡着了,一睁眼天又亮了,直到巧儿端着早膳来马车上时,丁若溪才疲惫的撑着双臂,从软榻上坐起身,沙哑着声:“后面马车还没好吗?” 以往天不亮便开始启程了,今日却静悄悄的半分动静都无。 巧儿把早膳放在小几上,摇了摇头:“奴婢还没接到话。” 抬头看丁若溪:“对了,昨晚夜里秦将军来了,一直在大郎君的马车里没出来,就连大夫也是。” 丁若溪这几年无意间听说过秦用的事。 三年前她走后,苏会就把秦用丢到了战场上历练,短短几年,秦用便从不起眼的副将,一跃成为了苏会的左膀右臂,位居苏会之后,主仆两人把持着半壁江山,无人能撼动。 不过,秦用并未因此自满,依旧对苏会恭敬有加,如同在镇南王府一般。 而今秦用深夜赶来找苏会,难道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吗? 如此想着,丁若溪搁下碗,转头看向车帘,不待她将其掀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后面马车处传来,紧接着,秦用低哑恭敬的嗓音从车窗下响起:“三娘子,属下有几句话想同您讲。” 当年在镇南王府时,她曾骗过秦用,后来不知苏会回去后责罚他没有。但到底是她欠他一份人情,丁若溪沉吟了下,撩~开车帘道:“好,秦将军稍等一会儿。” 随即把刚睡醒的林林,交给巧儿照料后,这才下了马车。 几年不见,秦用身上褪去了起初的青涩,渐变成五官硬朗的成熟男子,今日~他身穿一袭浅灰色交领锦袍,腰悬墨玉,一派贵公子模样。 看到她,眸底闪过惊艳之色,随即忙恭敬的垂下眼,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去了无人的树下。 丁若溪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轻声道:“秦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秦用闻言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丁若溪那受得了此等大礼,当即大惊忙弯腰扯秦用的胳膊:“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别这样,快起来!“ 秦用却执意不起,他以额触地:“求三娘子去看我家郎君最后一眼吧。” 丁若溪怔忪住,缓缓松开搀扶他手臂的双手,“若是别的事,我可以考虑,但这件事恕我——” 不待她把话说完,秦用忙抬起头,他眸低猩红,胸膛剧烈起伏,急声打断她的话:“属下知以您和郎君目前的关系,您是极不愿见他的,可属下还是要和您说一下三年前的事。” 丁若溪轻蹙眉心,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没开口反驳。 秦用说完眸底染上悲痛的神色,言之凿凿的继续道:“三年前您逃离镇南王府赶往边陲时,郎君正在外面打仗,当时战事吃紧,对方又是块硬骨头久攻不下,他为了兑现和您说的承诺,在您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前赶回去,不惜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残的方式也要取胜,所以,为了麻痹敌人,就在原本就受了重伤的身体上又刺了致命的一刀,这才伤上加伤,彻底坏了身子的根本。” “原本这伤回去后好好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可——” 秦用说到此处,捏紧了垂于腿侧的拳头,深吸口气:“可得知您欺骗他离去的消息后,郎君大受打击,不顾军医的阻拦也要赶回去找您,途中伤势加重,牵延不愈,郎君甚至有好几次都昏迷了过去,可他依旧咬牙坚持,好不容易在通往边陲的河边追上了您,您又那般对他——” 秦用没敢说“她射杀苏会”的话,薄唇紧抿在一起。 “郎君当时万念俱灰,等属下把郎君再带回京城时,郎君便病的一病不起了,他身上大小的伤势加起来,比以往的都要重,整日昏昏沉沉的睡着,膏石无医,御医甚至断言郎君若再这么下去恐难活命,王爷见状悲痛欲绝,为了燃起郎君的生意,甚至不再反对他求娶您之事,只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许是惦念您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郎君这才重新打起精神,好好养病按时吃药。直到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又实在惦念您和孩子,这才赶去边陲,而今郎君又——” 秦用似是说不下去了,哽咽着再次以额触地,深深的请求:“属下知道您一直不愿原谅郎君,可属下求您,求您看在往日您和郎君的情谊上,去看一眼郎君吧。” “您是郎君的命,只要您肯见郎君,哪怕和郎君只说一句话,郎君也定能好起来的。” 丁若溪大惊失色,再未想过苏会竟病弱至此,竟是真的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 可没有她的允许,他怎么敢死! 她不允许。 丁若溪浑身战栗,再忍不住朝马车冲去。
第89章 丁若溪赶过去时, 大夫正半蹲在软榻旁,小心翼翼帮苏会换药。 昏暗的车厢内,苏会仰躺在软榻上, 眼睛空茫的盯着车顶,不知在想什么, 靠近心脏位置的伤口皮开肉绽, 混着药粉的刺目的鲜血从伤处缓缓淌到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尤其可怖。 他似是很疼,额头布满了细汗,却咬紧牙关坚持, 乍一看好似躺在那的是一具没有知觉的死尸, 任人施为。 而曾经的苏会, 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沉稳有度, 绝不会躺在这如发霉的物什一般。 丁若溪见状心头蓦地疼痛起来。 大夫看到她, 诧异了一瞬, 忙让出位置:“夫人来了。” 丁若溪全部注意力都在苏会的伤口上, 自然没留意大夫对她的称呼,她恍若未闻,上前轻声走到软榻前,痴痴的看着苏会。 大夫见状手下不停,替苏会包好了伤口后, 临出马车时交代一句:“病人的伤刚止住血,不要让他乱动。” 丁若溪木然的点了下头:“好。” 苏会听到她说话声似才看到她,他转动了下眼珠子, 干涸的唇~瓣蠕动了下,嗓音沙哑无比:“昭昭, 我这是死了吗?” 丁若溪忙蹲下~身摸向他额头。触手滚烫,原来是发热烧糊涂了。 可纵然如此,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她,叫她如何不动容,丁若溪克制着眼底涌~出来的温热,吸了吸鼻子,把她的手放在他掌心里,轻声道:“你看我是热的,说明你还没有死,也没有在做梦。” 男人脸上蓦地显出狂喜来,他右手撑着软榻就要坐起身,然,身子刚一动,就牵动了伤口,疼的脸色一白,无力的摔躺下去:“昭昭,你——” 大夫刚包扎好的伤口白纱布霎时沁出~血色来。 丁若溪的心跟着揪起来,忙制止道:“别动。” 替他把心里的顾虑说出来:“我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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