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她刚开始嫁给这个人,只是为了一笔彩礼呢。 她认为的一场交易,换来了一颗珍贵的真心,可是现在她又失去它了。 暮色四合,她忽然掉下眼泪。 连因为换上新蹄铁而活蹦乱跳的马儿,都不足以令她快慰。 不过这蹄铁换得正是恰到好处,因为就在不久之后,这匹怀孕的母马,便开始分娩了。 这是一个下雨的晚上。 听见马厩里响起一阵声音,绿腰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 “乌雅?” 她穿过滂沱雨幕,不断叫这匹马的名字。 马儿半跪在地上,似乎很痛苦,绿腰反应过来,这马是要生产了。 由于比想象中生得早,所以她几乎没有预料,也没有任何计划,看着母马艰难挣扎的样子,不禁手足无措。 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搬来草料,给槽里加满水,给生产中的马补充力气。 马站起又躺下,翻来覆去,在地上打滚,一直持续将近一个时辰,马厩外面风雨如晦,绿腰心上也被阴云笼罩。 从前就常听说,牛马这些牲畜,因为幼崽过大,生产不易,最容易出事故。 现在站在鬼门关面前,才知所言非虚。 站了很久,马下身全是血,绿腰心里猛然一沉。 不好,这是难产了! 绿腰跑进杂物仓里,寻来蓑衣披上,她要去找个兽医帮马接生。 兽医,镇上有,只是离得远;近些的,是附近草场上的藏族人,有一种叫“巫马”的工种,专擅看马疾,应对马的难产应该颇有心得。 绿腰出去借车,村里人家隔得远,分布寥落,现在又是半夜,还下着大雨,地上泥泞不堪,还没走到地方,人已经摔了好几跤。 “张伯。”她来到最近的邻居家门前,拍响木门,里面却良久没有反应。 她又试着敲了几遍,无济于事。 或许是把她当成了借宿的过路人,这样的天气里,让一个孤寡老人,为一个陌生人开门,确实是冒险的举动。 绿腰一瘸一拐,转身离开,走向更远处。 山坡上有户人家,算是严家的亲戚,严青得叫一声哥,家里是贩驴的,偶尔也赶大车,想到这层关系,绿腰心里立刻敞亮起来,赶快上前去求助。 刚敲了两声,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烦不烦,这么晚了还上门,让不让人睡觉了!” 绿腰转身,刚走出几步,又听见里面阴阳怪气:“一个寡妇,半夜敲人家的门,一点不知道避讳……” “你小点声。”男人压低嗓音。 “怎么着?还不让说!你背着老娘做了亏心事了?!”女人怒气陡升,声音刺耳。 绿腰愣在原地,怔了片刻,快步离开,裙角磨在地上的泥洼里,脏了一大片。 出来也没打伞,蓑衣又重又厚,她很快就失了力气,眼前朦朦胧胧,夜空中电闪雷鸣,就在快要晕倒之前,前方荒凉的原野上,有人提着一盏灯,朝自己走来。 “这么淋雨,之前的红参算白吃了……”那人说。
第13章 “这是给你的。” “真的不用……” “拿着吧,巫马,昨天晚上下雨,还麻烦您过来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别跟我这么客气,用不了多少钱,前几天我在镇上赌坊,输给你那么些,你都给我免了。” …… 听见声音的沈绿腰从炕上醒来,爬起身,透过窗子,看见外面院子里站着两个男人正在交谈,其中一个正是自己的小叔子。 严霁楼对面的那位,浓长鬈发,羊皮长袍,绿腰认出来,那是藏族专看兽病的医师,因为医术高超,能驾驭百兽,在那些放牧为生的异族之中极有威望,被尊称为巫马大人。 两个人还在说话。 “既然如此,那您留下来吃午饭吧。” “你家还有病人,怎么好意思打扰。” 严霁楼笑道:“嫂嫂要是知道,是您救活了家里的大马,还亲手接下来一匹小驹子,一定不舍得让您空着肚子回家。” 巫马大人听了,脸上流露出因为拒绝而感到不好意思的神情,“家中已经做了饭,实在不便留在这里。” “那只能改天请您赏脸了。” 两人说着走出院子。 严霁楼把人送走,重新向屋内进来。 绿腰赶快躺倒在炕上,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住,装作从未苏醒过的样子。 隔着套间的门帘,她听见外面有响动。 有人走进来,然后掀门帘,接着是皮靴踏在地上的声音。 不过也只是一会儿,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鼻尖传来一股中药的苦香。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窗外漫天红云,绿腰饥肠辘辘,下地出门,桌上放着一碗浓黑的药汤。 她端起碗,一口气喝下去,剩些残渣在碗底,然后出门直接往马厩跑。 远远地就看见,一只黑色的小马驹,正站在母马身子底下,鼓着嘴唇咂奶喝。 绿腰上前,那马驹倒也不怕人似的,鼻头上挂着几滴奶白的水珠,主动凑上来,舔她的手。 大马把头转过来,绿腰吓一跳,牝马护崽,刚生产后更是敏感,她怕冒犯这对马母子,赶紧退后几步,那母马却甩甩头,看向她的眼神温良清澈,仿佛示意她安心,它不会攻击。 绿腰弯下腰,刚给槽里添了把干草,就听见后面有声音响起: “弟妹!” 绿腰回过头一看,是那位表嫂,就是昨天晚上不给她开门,还阴阳怪气的那位。 只不过,这妇人现在换了脸色,满脸堆笑,手肘上还挂着一个篮子,露出红红的鸡蛋。 “哎呀,这马这么争气呀,你看这马驹子多漂亮!” 绿腰没吱声。 “你身子还好着吗?”女人咧着嘴笑。 绿腰想起昨天夜里的遭遇,心里很不舒服,背过身,只管给马槽里添草料。 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托表嫂的福,没多大毛病。” “昨天晚上嫂子睡迷糊了,没认出是你,还以为哪个过路人,下雨来借宿呢,没敢给开门,你莫要怪罪嫂子。” 绿腰轻轻抚摸马驹的耳朵,一面低着头,轻笑道:“怎么会呢?” 妇人喜出望外,“妹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度人。” 说着提起腰间的裤带,擦了两把手,又咽了几口唾沫,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那你给你家那位小叔子说说,叫水渠原按之前的路线走,成不成……” “什么水渠?”绿腰诧异。 妇人耷拉着眼皮,“严二这娃,本事可大着呢,不知怎么撺掇的,族长这回修沟渠,把我们家给撂下了。” “有这种事……”绿腰装作吃惊的语气,却不由得低下头,偷偷勾起唇角。 早就听说村里要开挖水渠,因为没有可用的人,搁置几年了,这回严霁楼回来,村长又将此事提上日程,只是没想到,这个看着冷冰冰,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小叔子,这么快就会答应帮忙。 不过,他竟然制造了这么一番插曲…… 妇人愁眉苦脸,显得无可奈何,“就是呀,你说这娃,也太厉害了。” 绿腰见状,敷衍道:“我会说的,企鹅君羊衣物贰贰七五二爸以整理本文至于最后到底怎么办,还得族长拿主意,霁楼是晚辈,在村里说不上多少话,遇到这种大事,想必也不是他能插手的,嫂子是长辈,就不要太为难我们这些小辈了。” 这是打圆场敷衍了,见话没说定,妇人的脸色有点难看了,只是因为这件事牵扯着自家将来的收成,到底不敢挂脸,勉强牵动嘴角,赔着笑说:“你是不知道,严二那娃,小时候性格就古怪得很,唯独肯听他哥的话,你是他亲嫂子,你说话有分量,多帮我们劝劝。” 女人把手里的鸡蛋,放在旁边的秸秆垛上,“这些鸡蛋你收下吧,看你身子这么虚,可要注意才是……还有昨天夜里,二弟为了去找藏族那个巫马,也没少淋雨,你们两个都要补一补才是。” 绿腰忽然听到严霁楼,神情不由自主地停顿,原来巫马是他求来的吗? 妇人见引起她的注意,凑过来,“他没给你说呀?” 接着兴冲冲地道:“刚开始巫马不在,到大昭寺做佛礼去了,霁楼冒雨走了几十里路,走到天亮,才把人请来,也多亏你们家这匹母马命硬,要不肯定是熬不下来的。” 绿腰怔住了。 妇人把头转过来,“你说你也是,不就是一匹马,能救救,救不了算了,划得着半夜跑出去求人,搞那么大动静,还是自己的身子重要……” 这表嫂讲话颠七倒八,自打自脸,沈绿腰越听越难听,刚皱起眉头,院墙外面就出现一个人,影子在夕阳下投得老长。 严霁楼手里提着一条鲤鱼,旁若无人般,从门口走进来。 经过这位多年未见的表亲时,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微笑,眼神冰冷。 “表嫂到严某家,有何指教?” 妇人讪笑道:“不敢不敢,霁楼,你现在是出息了,严家祖祖辈辈,没出过一个秀才,不要说是我,放眼咱们这个乡里,也没有谁敢指教你啊。” 严霁楼笑道:“表嫂不愿指教,我这个晚辈却有话说。” “来的路上,我瞧见表嫂和几个人的话没停,虽然是大白天,但是路上人来人往,年青汉子这么多,自家亲戚们知道表嫂性子豪爽,不说什么,只是旁人不知情,恐怕惹闲话,表嫂最好也得避讳不是?” 妇人听完这话,脸涨成猪肝色。 严霁楼抚弄袖边,语气淡漠,“没事的话,还请表嫂自便,严某就不留您用饭了。” 妇人先是一愣,旋即甩脚出门,猛走几步,又踅回来,弯腰抄起地上那筐鸡蛋,恶狠狠撇下一眼,甩头就走。 出了门,半路上遇见同村的人下地干活,急忙扯住人衣角,脚一蹬,跟上半步,挤到人耳边,哐哐说起闲话。 “嘿,你看那严家老二!” 妇人大步如飞,双臂交替,抡得虎虎生风,不时回头望向身后严家的院落,“怪不得小时候人就骂,说那是个野种,这几年在外地念了几年书,我看是把脑子给念坏了,连亲戚长辈都不知道敬,真是一点没得教养……” 妇人口中的话如连珠炮一般,“从前得罪了他,我知道,那是我们不对,当年他要去外地念书,走的时候,来我们家借钱,我们没答应,但是我们也有苦衷,你也知道,那会儿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也是没办法……” “唉,其实你也不用生气,这人啊,是要讲种系的,根子上就坏了,那谁有办法……” “你是说……” 对方点点头,兀自说下去。 妇人将大臂上的鸡蛋篮朝上挎了挎,笑嘻嘻地道:“就是就是,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姓严的这家子,本来也不是啥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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