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来的?” 青轩知道纸包不住火了,老实交待:“书院先生给的。” “你们先生姓什么?” “姓严。” 原来如此。 原来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两个孩子,怪不得一向门第森严的谢家私塾竟然会放平民子弟进去,怪不得又是奖励又是补课,怪不得最近青轩的性子这样开朗…… 看着神色复杂的母亲,青轩还以为自己犯错惹恼母亲了,赤着脚从床上爬下来,仰起脸问绿腰:“娘你怎么了?” 绿腰看着那双与小叔叔酷肖的眉眼,握紧手里的藏刀,心里想着,既然严霁楼能到谢家当西席,说明同谢家有交情,明天她便上门去问问,或许能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也该她为他勇敢一回了。
第90章 她没想到的是, 关键时刻,谢家的大门没有平日里那么好进了。 幸好来之前她从青轩那儿挖来小道消息,知道每逢清晨, 谢家东侧门会有伙房的奴婢换班,绿腰乔装混进去,打听到谢家家主的位置。 到得一处书房模样的厢房。 里面传来声音。 “早点动手为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不妥,江南织造虽然品阶算不上高,在圣上面前却是能说上话的, 这样做把人逼急了, 物极必反, 太冒险。” “谢逸, 你说严霁楼在雍州故乡时,就与其寡嫂珠胎暗结, 可是真的?” “说来也是天助, 若不是他来堂叔门下自荐西席,我也不知道咱们这位冷面冷心的严大人, 竟然会有这么一番风流逸事, 而且还有个野孩子流落在外。” “真假?” “千真万确, 已经派人去过雍州,有个当地的杜员外证实,严霁楼中举前在他家书院。” “这是他亲自送到咱们手上的, 怪不了旁人, 按大昭律, ‘兄亡收嫂,弟亡收妇者, 各绞’,这回上面再要保他,明面上也过不去。” 又问:“尚书大人还好吗?” “我爹近些年身体每况愈下,堂叔可有熟识的可靠郎中?” 尚书大人? 绿腰想起那年姐姐同她说的话,好像当年严霁楼入京赶考,同他有一番牵扯的正是尚书家。 里面又传来声音。 “人现在没问题吧?暂时不要在咱们的地盘上出事,进京路上,有的是机会。” “人如今羁押在府狱里,好吃好喝伺候着,绝不落半分口实。” “好。” 原来如此。 绿腰暗中摸出去,汇入人潮汹涌的大街,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真是阴魂不散,这些人做坏事想害人,还要扯什么伦理纲常的大旗,未免可耻。 得赶紧找到可靠的人,给京城里递封信。 绿腰忧心忡忡地想着,忽然后腰一紧,她被人扯进了巷中。 “管家?” 她还以为老管家和严霁楼一块儿被抓进去了呢。 “大人叫我嘱咐夫人,莫要轻举妄动。” “那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管,大人早有安排,他们奈何不了的,夫人不必担心。” 绿腰想起谢家那两个人说的叔嫂结合按律当绞的话来,某人都要快被绞了,还叫她不要担心,怎么可能。 “我要去见严霁楼。” 老管家看了她一眼,无奈点头。 绿腰回了故衣巷一趟,中途还去钱庄,把这几年自己攒的钱全取出来,交给秦嬷嬷,叫她好好照顾两个孩子,自己则带上吃穿用度,上马一路赶往府衙,本来以为需要不少花费去打点关系,没想到在被检查了包袱之后,很轻易地就被放了进去。 绿腰松了口气,天知道,这些年来她日夜做梦,在噩梦中,已经同这些衙役狱卒打过无数次交道,青天白日见了,也总是避之不及,就连开店做生意,都是能躲则躲,连门摊上税这类,都经常托经纪行的人帮她去办,为此还差点闹出税务上的问题,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主动上门求进大狱。 似乎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所注定。 走过幽长的甬道,面前是一座偏僻的小院落,荒草丛生,天色阴沉,衬得里面更加阴森破落,天上瓢泼大倒,庭前积的雨水汩汩横流。 虽然陈旧荒废,但和她想象中的牢狱似乎不太一样,看来那两个人说的是真的,他们目前还不敢轻举妄动。 门被打开。 绿腰刚把脚迈进去,下一刻,背后传来落锁声。 绿腰心一沉,怪不得放她进来这么爽快,原来是拿奸要拿双。 抱紧怀里的包袱,幸好她早料到会有这般结果,做好了齐全的准备。 积水淹到了废弃的石阶前,绿腰沿着石阶上前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差点被绊倒,低头一看,原来是许多烂布和旧棉花,被堆在残缺不全的门槛下,大约是用来阻挡外面的积水。 木屋里面漏水,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张不大的床被摆在墙角,上面睡的人正蜷缩着,远远看去像是个孩子一样。 一床很旧的棉被罩在他身上,床沿垂下一点松绿的袍边,大约是他那天打算来见她和孩子前换的衣裳。 绿腰走近,看他这么大一个人,缩在这样小而窄的一张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心酸。 他仿佛是睡着了,枕在自己胳膊上,眉头深蹙着。 绿腰将包袱放在地上,坐在床边,怕他生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指尖滚烫,果然,又发烧了。 绿腰找到棉布,用水浸湿,敷在他额头上,见他因为被打扰睡眠,嘴里发出不满的哼声,绿腰俯下腰,在他薄唇边亲了一亲。 随即起身,看着桌上未完的剩饭,里面是红薯稀粥,米喝掉了,红薯剩在里面,看样子是故意不想让人好过,还说什么好饭好菜伺候着,真是诛心。 幸好她进来前,暗中夹带了一点吃的东西,衙役收了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檐下倒是有现成的土灶,不知道是不是以前人用过的,她想办法接了些芭蕉叶上的雨水,点着火,把水烧开,下米煮饭,院里有些野生的葵菜,她能认得出来,便去摘了一些,回来和凝固的猪油渣炒了。 朦胧之中,严霁楼听见案板上传来咚咚的声响,双眼微微张开,隐约见个妇人正站在当地背对着他,空气中除了雨水和草木的气息,还有一股饭菜的清香味道。 那妇人走来靠近道:“小叔叔,起来吃饭了。” 见没有动静,便把他头上敷的冷巾换了,又掀开被子,要去解他衣襟,却见他穿的是圆领袍,遂把手伸向腰带。 绿腰正想看看是不是他受伤了,伤口有没有感染,忽然手被捉住,一双暗沉的眼瞳撞入视线。 “嫂嫂?” 看着小叔叔脸上戏谑的表情,绿腰不由得赧然,垂下头暗中坐远了些,“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皮外伤。” “唔,这样啊。”严霁楼微妙一笑,主动去解腰带,那笑容因为带病的苍白,而更显得予取予求。 绿腰伸手拦住,“别,不用了。” 严霁楼换了个稍微舒适些的姿势,主动将脸颊贴到她手心上来,“放心,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现在就动手。” 大约是不想提那些朝堂上不愉快的事,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一面猫一样侧颊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一面问道:“嫂嫂怎么想起来这儿呢?” 绿腰道:“我来看你。” 严霁楼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门墙,幽幽道:“来时容易去时难,走不了,跟我困在这儿一辈子怎么办。” 绿腰有些紧张地道:“我会不会拖累你?” 严霁楼已经坐起来了,双腿盘坐,背靠墙角,笑着拍了拍身旁,示意她过来。 等绿腰坐下了,他抱紧她依偎着,“我知道你会来。” 绿腰任由他依靠了一会儿,起身把饭端过来,“快吃吧。” 绿腰说:“吃的东西不多,我随便弄了一点,小叔叔将就将就吧。” 严霁楼递给她先吃,“放心,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出去了。” 绿腰想起他们说的那个关于叔嫂的“绞杀”的可怕禁令,还是不由得拧紧眉头,“真的要用绞刑吗?” 按照那两个人的说法,他们为了坐实小叔叔的罪名,甚至还派人去雍州老家采集了证据,师出有名,就算上面有人真的想保小叔,恐怕也很难。 严霁楼晃了晃脑袋,把左耳的耳环递给她看,“知道为什么我会戴这个吗?” 绿腰自然好奇,那些士绅官僚不知道藏人男子打耳洞的传统,只把严霁楼的这个举动,当作佞臣献媚讨好主上的罪证,她很为小叔感到不平。 她记得自己之前问过他这个,当时他并没有说,想来是难言之隐,绿腰后来也没再追问,这时听到,便问:“为什么?” “这帮老家伙,算盘打得倒是好,只可惜打错了,他们以为自己查到的事,我有隐瞒过吗?” 绿腰隐约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小叔叔说起来,原来不仅是叔嫂的事,包括他身上半个藏族血脉,上面也全都知道,换句话说,正是他身上有这些不同于旁人的难言之隐,才换来了圣上的全权信任。 严霁楼本以为寡嫂知道以后会放心,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平安出去,没想到绿腰听了却红了眼眶,忽然紧紧抱住他。 “是我害了你吗?” 严霁楼捧起她的脸,愕然道:“怎么会?” 绿腰把脸埋进小叔怀里,可以清晰地听见胸膛下的心跳声,“可是我不希望你出卖自己交换什么,我希望小叔叔遵从自己的本心。” “我的本心在你身上。” “小叔叔。” 绿腰轻轻唤他,一连叫了好多声。 破旧的木床传来剧烈的晃动声,檐下大雨滂沱。 - 翌日,雨霁云收,天光亮丽。 严霁楼一身雪白中衣正坐在台阶上,手里捻着针线缝补身上衣裳,将袍领举到眼前,对着檐下的阳光,两眼细细眯起。 听见动静,他转过脸来,阳光底下那道绿松石耳坠射出细碎光芒,“怎么出来了?” 绿腰身上披着一件绿布衫,长发垂着,面容娇媚欲滴,靠在门边,“我忘了你昨天还在发烧,不该那样。” 他记得她衣衫下如羔羊,仿佛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绿腰面上绯红,去屋里把床褥揭下来,晒到旁边的绳子上。 “天好不容易晴了,晒晒被子吧,晚上还要用呢。” 严霁楼看着她笑,绿腰面上便很不自然,走上来挡住他的视线,急忙把话题岔开,“小叔叔什么时候会做针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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