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总是嫌她像她爹,红眉也嫌她爹偏心她,可是她们难道不知道,那个赌鬼,其实是把她当作攀附的筹码吗? 绿腰知道秦嬷嬷的话是真的,想起来,本来就早产,后面又没有奶水,绿腰悲哀地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看着孤零零的一老一小,破烂的土窑,荒凉的边疆小镇,恐怕他们也无法生存下去,正好青轩也大了,她想开始做生意,缺个人帮她带孩子,不如大家帮衬着,或许都能活下去。 之后,秦嬷嬷便跟着她一路南下,她也把家从淮南搬到了金陵。
第89章 翌日, 照旧下雨。 绿腰一大清早就起来,把屋子打扫一遍,秦嬷嬷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贵客要上门, 绿腰笑着说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打扫完毕又到灶房去做饭,都是当年在北地的特色吃食,这几年她们入乡随俗,很少再吃面,秦嬷嬷看绿腰在那儿擀面,心里就更好奇了,“难道是有老乡要来?” 绿腰笑而不语, 手里正在调拌猪耳朵肉, 从竹案上抓一把香菜叶撒进去, 又倒上老陈醋, 还是那句话,等着就好了。 不过秦嬷嬷却看出来, 她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簇新的衣裳, 鹦哥绿的对襟琵琶衫,底下是条玉色的裹裙, 头发难得地盘成高髻, 碎发都编成小辫子环绕在堆髻旁, 既艳丽又显精神气,一看便知道是下过工夫的。 秦嬷嬷心里有点端倪了,又打量了她一会儿, 惊道:“哎呀, 沈娘子, 咱们家不会是要有新人了吧?” 绿腰摇头,手底一双筷子轻轻下压, 蝴蝶形状的面点就出来了,她嘴角带笑地说:“旧人,很旧很旧的人。” 这是什么怪话。 不过下一刻,秦嬷嬷注意力就被那对彩面泥捏的糕点吸走了,忍不住凑上去细看,口里赞叹着面点的精致,再没追着问。 绿腰想幸亏秦嬷嬷不再问了,要不她很可能把实话讲出来,要是说青轩父亲是她曾经的小叔子,不知道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这样想着,竟然泛起促狭的愉悦感。 这儿不是雍州,他们也不是许多年前住在山野里,那对青涩的叔嫂,没有人再跳出来呼喝这儿不对,那儿也不行,那种紧绷的束缚感,终于从她身上松懈下来。 不过,秦嬷嬷是个老实人,还是不要吓她了。 到时候秦嬷嬷问起来,她就说,织造局的严大人同她看对了眼,不惜自愿当后爹,否则,她老人家又会替自家侄孙担忧了,毕竟不管怎么样,血脉上都有亲疏,虽然这几年对两个孩子,她一直在一视同仁,剩下的事,交给时间,慢慢来最好。 堂外檐下,青轩青庐两个孩子都在,绿腰专意替他们告了假,今日没有去学堂。 青轩手里握着那把从严霁楼处得来的藏刀,正拿它削木棍,打算做一把玩耍的弓箭,青庐在一旁穿着羊皮鞣制的小雨靴,踩水坑玩儿。 青庐自己玩了一阵,羡慕地跑过来,看着青轩手里的刀说:“哥哥,严先生怎么待你那么好啊?” “我也不知道。”青轩全神贯注,身下木屑已经积了一堆,都被雨淋湿,有些顺着墙根的下水道,流到院外面去。 他们在谢家的私塾上学,作为伴读,可以学习经史子集,但是那些贵族子弟的骑射武功,却不允许染指,弟弟青庐倒好,本来就身体弱,不喜欢打打闹闹,他却对这些极感兴趣,每次下课,只能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心里说没有心酸是假,不过他也只把这话埋在心里,说出来白白叫母亲担心。 幸亏他还有这么一把藏刀傍身,得不到的东西可以自己动手。 绿腰去杂货房取前几天晒干的花椒调料,结果看见两个孩子神神叨叨,鸦黑的小脑壳凑在一起,身上被淋得半湿。 “哎!怎么在雨里!”她喊了一声,早上起来,才给他们换上新衣裳新鞋,这么不爱惜,不到天黑恐怕就要滚成花猫了。 青轩赶快把手里的藏刀拢进袖筒中,青庐也帮着打掩护,站起来挡住蹲在台阶边的哥哥,“娘,什么时候吃饭?” “快了,客人来了就能吃了。” 青轩站起来,雨中,那双眼睛显得愈发漆黑,“什么客人?” 绿腰带笑道:“一会儿家里有人来做客。” 青轩皱起眉头,很警惕地问:“谁?” 绿腰看着那张泠然的玉白小脸,“见了你就知道了。” 青轩陷入沉思,“是我认识的人吗?” 绿腰想了想,点头道:“你认识。” 这样说应该也没什么错。 他只要见到严二,恐怕就如照镜子一般,什么都会清晰起来,到时候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去说,按照青轩这个性子,严霁楼这个便宜爹,恐怕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做。 不过她是不会帮他的。 缺席的这些年,得由他自己来补足。 看着两个孩子移到房里去玩儿,绿腰放下心来,又抬起头,望向上方的天空。 雨势看样子是不打算减了。 那边灶房里,秦嬷嬷喊:“粥里放不放红薯?” 绿腰赶忙跑过去,“红薯不要!”她记得小叔叔不吃红薯来着,一吃就犯恶心。 …… 檐下雨线缠绵,眼睁睁看着天色由蟹青转为铅灰,再转为暗黑,夜幕降临,绿腰等了一天,饭菜热了又热,结果一直都没有见人。 两扇陈旧的朱门上,水珠徒劳地纷披而下,墙下芭蕉叶积满了水,哗啦倾泻而出,随着入夜,逐渐感受到一层冷意。 饭菜过了时辰,虽然没有人动过,更多自愿在叩抠君羊武二四旧零八一久尔也成了剩饭,大家都用得不甚愉快,大约是看见绿腰脸色不大好,秦嬷嬷和两个孩子谁都没有多问一句话,绿腰自己倒是心中生歉,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个劲地帮大家夹菜了。 到了夜间,她左思右想,觉得不对,明明说好的事,怎么可能忽然忘了呢,小叔也没有道理哄骗她啊。 难道是被衙门里的事绊住脚吗?按理说,遇到这样的事,他是会派人来通知一声的。 想到这里,她出门问邻家借了辆马车,把两个孩子交给秦嬷嬷,自己披上雨衣,赶着车出了巷口。 一路冒着雨,来到提督府,大门像往常一样敞开着,进去之后,熟识的老管家却不在,也不见严霁楼的半点踪影,据仆役说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绿腰心里觉得不妙,又赶着马车转去织造局那条大街上。 此时路上人影稀廖,往日叫卖的摊贩也没有几个,树影在夜色中颤动,织造局大门上的灯笼,映出迷离的红影。 此时已经下值,那沉重的大门闭得严严实实,她轻轻叩了几下门,只见其中探出半个脑袋来,“你是哪位?” 绿腰也只来过这个地方一次,上次进来有一位内部的老嬷嬷引她,这回却寻不着门路,眼前这人自然也不认识。 “严大人在吗?”她小心地问。 “严大人入京述职去了。” “昨天不是还在吗?” 那人神色一变,语气也有些不耐烦起来,“今天早上走的。” 绿腰还不死心,“赵嬷嬷在吗?”她记得上次领她进来的那位老嬷嬷就姓赵,既然她是织造局的人,肯定比自己更清楚内里的情况,打问清楚心里也好有个数。 “这里是织造局,不是育婴堂,哪里来的什么李嬷嬷赵嬷嬷!” 绿腰听了,心里一沉,再看这人,越发觉得不对劲。 不过她并不声张,反而笑脸相送,“请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沈绿腰来上门应聘绣娘。”她使了一些银钱,对方收了钱,脸色好看了些,“回去等着吧,我会转告的。” 果然不对,若此人真是织造局的,不可能不认识赵嬷嬷,那位嬷嬷好歹也是个领头的所官,更可疑的一点,虽然她只来过这里一次,却知道严霁楼治下极严,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收受旁人好处吗? 她心下不禁紧张起来,又郁闷在这金陵城内无有熟人,找不到多少人脉,况且就小叔这个位置,就算托了关系,等闲官宦也不能轻易触碰到其间脉络。 夜深了,还是等明天再看吧。 她疲惫地驾着马车赶回故衣巷。 经过巷口,对面梧桐书院的几个学子正好从里面走出来,其中好几个都是常来她店里买香料的,远远就看见她,打起招呼来,“沈娘子!” 绿腰从马车上跳下来,听见声音应了一声。 “沈娘子还会驾车,从前都没见过。”几个年轻的小郎君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绿腰无精打采地笑了笑,一个穿青衫的斯文少年道:“最近怎么不见沈娘子在店里?” 绿腰忽然想起,这几个人家中仿佛都是非富即贵,再怎么样也比她有门道,于是她便谎称自己打算关了铺子,去织造局应聘绣娘。 “这样啊,但是听说那位织造提督性子有些古怪。” “没有吧,我爹说那位严大人,把织造局治理得挺好的,尤其重视海外贸易,就连我爹这样的绸缎商,日子都好过了不少。”其中一位红衣少年说。 “对了,我中午还见这位严大人了。” 绿腰脱口而出,“在哪儿?” “就在兴隆钱庄,他当时在那儿取钱来着,左耳一侧带耳坠,印象很深刻,不会看错。” 果然,那人是在说谎。 不过由此看来,小叔叔凶多吉少。 绿腰回到家中,忧心忡忡地坐在灯下,听秦嬷嬷说两个孩子都睡了,她便过去看看,只见在青轩的枕头旁边,放着那只布老虎,绿腰不禁叹气,到底还是个孩子,表现得再怎么懂事,也还是离不开这些玩具的诱惑。 她把布老虎拿起来,打算放到地上去,枕边放这个,怪脏的。 咣当一声,老虎肚子里面掉出一把银色的小刀,绿腰看那形制,还有上面的铭文,眼熟的很,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来了,这是一把藏刀,是严霁楼的东西! 当年他去参加省试,带回来一个当地的特色月饼,特别大,比她生平见过的月饼都大,当时她在别人家婚事上帮忙,两个人躲在灶房里,就是用这把刀切开的月饼。 青轩怎么会有严霁楼的东西? 她再也忍不住,上去把儿子摇醒,青轩揉着眼睛爬起来,本来还有起床气,结果看见那把藏刀,立刻噤声,脸上浮现心虚的表情,轻轻叫了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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