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不知道,她的笑容救了她。 “你是谁?怎么会在此地?”问话的是一个面相清秀的瓦剌少年,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头戴金冠,身着精美的袍子,骑在一匹乌黑油亮的骏马上。 他说的居然是汉话。 若微刚要开口,又立即想到,大元被朱元璋逼入北部大漠以后,有不少元朝贵族在此居住,他们久沐中原文化渲染,能说几句汉话,自然不奇怪。 就在犹豫的当口,一个身着武将服饰年约三旬的大汉抬手就是一鞭子重重打在若微的身上:“死人吗?少主问你话,为何不答?” 若微忍着痛,仰起脸,看着他:“都从中原被逼到这北方大漠了,还以为自己是人上人的天之骄子吗?” “你说什么?”那大汉高高举起马鞭。 若微并不畏惧,若是命该如此,躲也躲不掉,她昂着头,唇边是淡极的笑容。 马上的少年紧紧盯着她,满面尘垢,头发蓬乱,身上穿的是普通士卒的衣服,可是那灵动的眼神中是难掩的珠辉,紧皱的秀眉不让人恼怒,反而有些可爱,小巧的五官那样灵秀,难怪娘说过,中原的女子个个美如娇花。 糟糕,自己怎么就认定她是女子了? 他目光注意到她滴血的手腕,半只袖口已被母狼撕碎,露出雪白的玉腕,上面是鲜红的血迹。 想都没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扔到她的脚边。 “金创药,赏你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仿佛他所赐予的,不是一瓶药,而是一条命。 若微并没有去捡,她眨了眨眼睛:“反正都是一死,还上什么药,既然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处置!” 她的话把他逗笑了,那些围成一圈的男人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少主,这丫头有点儿意思,不如赏给我当个暖床的丫头吧!”一个满脸浓密胡须的大汉说道。 “塞桑,她才多小?怕是还没成人呢!”刚刚那个拿鞭子抽打若微的汉子不满地瞪了那人一眼。 “洛峰,带她回去。”少年脸上无喜无怒,丢下这句话,扬鞭就走。 若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地上拎起来横放在马背上,只觉得一阵剧烈的颠簸,震得她五脏六腹都要从嗓子里跑出来,她刚要挣扎,后脑便被重重啪了一下,随即就昏了过去,不醒人事。 济南城大明湖畔的妓院内,香风阵阵,琴声悠扬,汉王朱高煦却一个人喝着闷酒。 “二爷,这一人独自饮酒,岂不是辜负了良辰美景,更是冷落了我们的娇客。”一个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百花楼内最隐闭的一座绣楼内,他竟然如入无人之境,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汉王的视线中。 朱高煦抬起头,顿时愣住了:“是你?” “正是纪某。”他唇边带笑,而眸子里却透着阵阵寒意,既未行礼,也不问好,如同主人一般坐在朱高煦的对面,伸手将站在边上捧壶而立的美人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又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是秋棠吧,好个美人胚子,把咱们二爷的七魂八魄都给勾走了,如今只把你这儿当了王府了!” “纪纲,你休要太过放肆了!”朱高煦额上青筋直跳,最近窝心的事情太多,偏他也来凑热闹,明知道他突然出现在此地,必是大有蹊跷,可是朱高煦还是没能控制住心中的怒火。 “急了?”他脸上阴晴不定,是别有意味的笑容:“才刚这样就急了,要是二爷看到纪某手中的折子,怕是要把纪某的脖子拧下来当球踢吧!” 朱高煦浓眉倒竖,立即挥了挥手。秋棠会意地微微转眸,冲着纪纲一笑:“既然纪爷是来找二爷谈要事的,秋棠就先告退了!” “哦?你要走?”姓纪的在她胸口双峰之处狠狠捏了一把,又附在她耳边低语着,态度轻浮至极。 秋棠虽是风月场出身,也不由羞红了脸,但她自有应对之策,只伸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抚,笑意吟吟地说了句:“改日定当奉陪!” 惹得纪纲哈哈大笑,她却站起身,带着抚琴的女子袅袅离去。 纪纲直愣愣地看着她玲珑的背影,半晌才回过头来,只是再对上朱高煦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幅神情,又阴又冷,眼中还带着三分杀气。 “那朝中的拦路虎,纪某也为二爷除去不少,二爷自己却到现在迟迟还不肯动手,是心软了,还是改主意了?似乎忘记通知纪某了!”他话音冰冷,一只眼睛紧紧盯着朱高煦,仿佛他才是正经主子,而朱高煦不过是为他服务的一粒棋子。 朱高煦轻哼一声:“动手?动什么手?本王现在封地,好好的做一个闲散的王爷,早就不管朝中的事情,就是这次圣上亲征,都未曾召本王前去护驾随行,依本王看,纪大人,还是另觅名主吧!” “呵呵呵!”纪纲一阵冷笑:“二爷是用不着纪某了,只是这河还未过就开始拆桥,似乎来的太快些了!” 朱高煦早就十分厌烦他这份嘴脸,最初两人的交情是起于战场之上,还有几分英雄相惜,又在一次醉酒之后,将心底之事吐露一二,不料他竟然信誓旦旦,要以自己为主,为自己成为储君扫平一切障碍。 本以为这是一句戏言,然而接下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只让他侧目胆寒。朱高煦承认,他想要这个储君的位子,因为事实上,朱棣能够夺下南京,继位称帝有一多半的战功都是朱高煦打下来的。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在战场上,自己第三次救下朱棣,并为他挡下那只暗处射来的冷箭时,朱棣眼圈微红,郑重其事地拍着他的肩头说道:“老二,你大哥身体不好,将来这江山还是要传给你的!” 所以,他一向认为,他只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东西,并不是与当今太子,他的长兄夺权。所以这个纪纲借着朱棣的宠幸及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以为朱高煦排除异己为名,大肆陷害忠良,更逼死了一代才子解缙,还常常来邀宠请赏,对此朱高煦既不满又厌恶。 “看看这个!”纪纲从怀里掏出一个奏折,啪的一下甩到朱高煦面前。 “这是?”朱高煦在他眼中看到阵阵寒光,遂把奏折打开,一目十行,扫了几眼,立即“叭”地扣在桌上:“你要拿这个威胁本王?” “非也!”纪纲此时倒换了一副表情,面上微微带笑,手执酒壶给朱高煦和自己面前的杯子分别斟满,举起杯,目光如炬地看着朱高煦:“纪纲只想以此为献礼。愿从此与汉王殿下缔结信盟,并为殿下当一马前卒!” 朱高煦眸如深潭,对上他的眼睛,如一道剑光射入,只想看到他内心中是如何打算的。 他却举起杯子,不容分说与朱高煦的杯子轻轻一碰,撞得杯中的酒微微溅了出来,随即一饮而尽:“殿下与其气恼此次圣上北征未带殿下同往,倒不如好好想想,当圣上回銮时,该如何接驾的好!” “回銮?接驾?”朱高煦目光中精光闪过,只愣愣地盯着他,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第三十章 弦断 围剿鞑靼余部的战役,以本雅失里战亡,阿鲁台坠马逃遁,其余人全军覆灭的战绩宣告明军大胜。朱棣命令停止进攻,决定胜利还师。 当朱棣带着主力军队踏上归程,准备返回大本营的途中,遇到了身穿锦衣卫服饰的一小队人马。 个个带伤,飞骑而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马云,而与他同乘一骑的,正是权妃。 马云飞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圣驾之前。 不用一语,朱棣仿佛全然明白了。 “奴才该死,圣上的车辇,军粮辎重,都没有保住!”马云面上是难掩的沉痛,是的,不管这其间自己是否经历生死,搭上了多少条兄弟的性命,而在君王面前,汇报的,首先是结果。 结果,在很多时候,让你的过程苍白如雪,一文不值。 朱棣的目光中带着苍凉与忧虑:“车辇毁了,还可以再造,军粮留给他们,真让朕切齿难安!” “万岁,那些粮草,在奴才突围前,已然放火燃成灰烬。奴才知道万岁所忧,故绝不能给他们留下半粒粮食!” 朱棣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马云,看了看他身后的队伍。 所有的人都带着伤,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就下马跪倒行礼。 只有她,他的权妃,目光痴痴的,一直呆呆地坐在马上,直到看到朱棣望着自己,才眼圈一红,成串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流淌下来。 说不出的娇怯可怜,朱棣走上去,一把将她从马上抱下,拉在怀里,用手轻抚着她的背:“好了,没事了!” 只此一句,那态度凝重得让她感动,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她才真正意识到,当自己面临死亡时,她心中想的,念的,究竟是谁。 把头深埋在他的怀里,再也不愿起身。 朱瞻基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双手微微攥拳,看到了权妃,却为何看不到若微?为什么马云没有把她一起带来? 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当他的目光像一道冷箭射向马云的时候,马云面上微微黯然,朱瞻基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马云面前,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儿让马云有些胆颤,十三岁的皇太孙的目光怎么与天子的目光那样相似,一般的雷厉,一样的吓人。 马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物件,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 瞻基目光一扫,顿时如同被雷击一般。 那闪烁着淡淡莹光的珍珠耳坠,这是她的。 是若微妹妹的。 朱瞻基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心中如锥刺般难抑的疼痛。 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接,微微愣过之后,他撇下众人,疯了似地掉头就跑,不知要跑向哪儿,只是一味地被一口气顶着,飞奔而去。 此情此景,让权妃失声痛哭。 马云也深深低下了头。 “哭什么?这样的经历,对于瞻基来说正是最好的磨砺!”朱棣沉着脸。 马云低声问道:“万岁,长孙殿下,是否要紧?” “随他去吧,跑一阵,哭一场,也就过去了!”朱棣立即宣布在此处扎营。 营帐之内,听马云将当日情形细细讲来,朱棣气愤难平,想不到征战一生,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这边刚把鞑靼打的落花流水,那边瓦剌又开始挑衅,野蛮的蒙古人真真可恶! 狼子野心! 朱棣面色阴沉,冷得怕人。 马云立在帐中,大气也不敢喘。 过了半晌之后,才说道:“你说当时是那个若微丫头提醒你,要分路出击,冲出重围给朕来报信的?” “正是!”马云点了点头。 “也是她提醒要毁去粮草的?”朱棣又问,脸上是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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