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这是何苦?”胡善祥立即起身上前将她拦下。 苏嬷嬷深深叩首:“殿下,这宫里和诸王府的规矩是祖上早就定好传下来的。每逢初一、十五、三十,殿下和娘娘的生辰,以及二十四时令节气,正月、元宵、腊八、中秋、七夕、端午、清明,殿下必得要在正妃的寝殿中就寝合鸾。” 朱瞻基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若微似乎是刚巧被一块点心渣子呛到了,忍了又忍,还是一通儿猛烈地咳嗽。惹得众人的目光齐刷唰地向她望去,瞻基又气又笑,指着司音说道:“快去,快过去看看!” 司音、司棋赶紧上前,一个拍背,一个奉茶,若微连连说着:“别管我,你们说你们的!” 原本严肃而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就让她给搅了。 看着苏嬷嬷涨得通红的老脸,朱瞻基想笑又只得暗暗忍着,不过若微的恶搞,倒让他有了主意,他索性站起身一抖袍子:“嬷嬷的意思,本王听明白了。就是说日后本王哪天去哪儿跟谁睡觉,都得听嬷嬷的,对吧?” 苏嬷嬷瞪大了眼睛:“殿下,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哦?”朱瞻基嗔目皆舌:“那嬷嬷是什么意思?倒把本王给弄糊涂了。” 见此情形,慧珠正色说道:“殿下,这些也不是苏嬷嬷凭空乱说的。宫内的《内簋要训》中都有明示。各位侧妃、选侍、侍妾,如何侍寝、如何接驾、如何承欢,什么时辰、事前、事中、事后都有些什么规矩,这《要训》中都一一载明,这些事项,殿下原是不必知晓的。不过府内所有女眷都要牢记,都要遵守,如果坏了规矩……正如昨儿个夜里,孙令仪那般,原本该罚。” “啊?”若微心里一阵惊呼,闹了半天,这么一场大戏,到最后才唱到点子上。竟是因为昨儿夜里,瞻基陪着自己看烟火又弄曲谈心的招她们不乐意了……唉,早说呀,真是累人。 心里虽然如此想,可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若微秀眉微扬,立即起身扑通跪在了地上,冲着胡善祥就是三拜。 朱瞻基的脸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胡善祥也大感意外:“妹妹这是何意!” 若微低着头:“娘娘,若微错了。昨儿应该劝殿下到宜和殿来与娘娘和鸾的。既是错了,便认打认罚。只是这寒冬腊月的,若是罚我挨板子。皮肉开花不易长好。娘娘一向为人大度,能否先记着,等挨到开了春,再罚不迟!” 她说的一派诚恳,听起来却似小孩撒娇一般。 袁媚儿最是直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就是曹雪柔也低着头掩面而笑。 胡善祥面上微微发烫,心中暗暗恼恨可又不能当场发作,只得伸手先将她扶了起来。胡善祥眼中含泪,不无忧怨地说道:“妹妹何苦羞我?阖府上下,哪个不知你是殿下心坎上的宝。本妃怎么可能会罚你?” 不知她是真的伤心如此还是刻意做作,此时两滴珠泪来的恰到好处,若微的嬉戏,转眼就成了嘲讽,而她才是真正无辜又惹人怜悯的。 若微心中顿时十分惭愧,伸手拥紧了她:“姐姐,是妹妹错了,妹妹向您诚心赔礼!” 朱瞻基看在眼里,似乎也是左右为难。 而慧珠与苏嬷嬷又是一脸执拗,跪在地上。 “请殿下作主,明示诸位主子,日后遵从《内训》,遵规守矩!”慧珠再次谏言。 朱瞻基叹了口气,终于点头应允。 袁媚儿与曹雪柔匆匆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打算。
第二十八章 不觉陷重围 该演的戏码全部演完,朱瞻基坐在当场,隐忍不发。 袁媚儿与曹雪柔起身,双双告退。 若微见状,心中如同明镜一般,也起身行了礼,适时离开。瞻基原想与她一道回去,可是见她眼神微闪,似乎是在暗示,让自己别跟着,所以只好耐着性子坐在原处,只由她去了。 回到迎晖殿,若微吵着困倦,湘汀侍候若微在楼上的暖阁里睡下。又回到楼下刚好听到司棋、司音小声地议论今日西花厅内发生的事儿,不由心中一动,又重返楼上。 见若微似乎还没睡熟,就拿了一个绣花撑子,坐在她榻前的圆凳上,一面绣花,一面小声说着:“主子,这胡妃可真是厉害。如今她与慧珠,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配合默契,一唱一和地就把主子和殿下给制住了!” “啊?”若微翻身转向外侧,眼睛盯着湘汀,似乎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主子想想!主子自行请罪,她若是顺水推舟,当真要责罚于你,殿下会答应吗?”湘汀又伸手帮若微向上拉了拉锦被。 若微摇了摇头:“自然不允!” “所以,殿下非但不会答应,而且还会认为王妃不够大度贤惠。可是她不但不罚你,反而自轻自贱,默默垂泪,不仅主子看了心软,就是殿下看了,也只会多有内疚。” 若微点了点头:“正是,本来我原是想插科打诨搅了她的局,眼看就成了。她又摆出那副凄风苦雨的样子,叫人看了心酸,我就……” “不论这过程,单就说结果。这一餐饭吃下来,在府中上下,慧珠立了威。而太孙妃呢?以《内训》为名,得了制辖您和其她几位侧妃的法宝,更让殿下允诺,以后初一、十五、逢节都去她殿内就寝。就得与失来说,您和她,谁得,谁失?”湘汀面上风淡云清,仿佛在闲话家常,手中依旧有条不紊地绣着花。 “这个?”若微细细想来,重重一掌拍在床榻之上:“惨了,惨了,我临进殿门的时候,脑子还是极清醒的,知道宴无好宴,如今来了一个慧珠,肯定要生些事端出来。只是千防万防,她们的把戏我也看的清清楚楚,只是最后关头,脑子一热,就让她得了逞……” “哎!”湘汀帮若微加了一个靠枕,又递上香茶一杯:“要说,还是因为主子心善。那太孙妃,湘汀并不熟悉,可是慧珠……” “慧珠怎么了?”若微不明就里,只喃喃低声说着:“想想入宫这几年,咱们与她同在东宫,虽然说不上亲厚,倒也算熟识,更从来没有得罪过她。只知道她在太子妃面前甚得信任,处事有度,驭人极为严谨。难不成她还有什么道行?” 湘汀摇了摇头:“主子有所不知。湘汀入宫之后,最初就是跟在她的身边。她十二岁入宫,不出几年,就当上了太子宫的宫正,这可是东宫最高的女官。别说是太子妃对她的宠信,就是那最得宠的郭贵嫔,还有太子殿下,都对她礼让三分。”说到此处,湘汀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望着若微,“宫里历来就是人斗人的地方。这主子们有主子们的斗争,可是丫头们呢?这宫里的主子不过就是百十来位,而这宫女可是成千上万的,要能在短短几年出头,这心思,这手段都远非常人可比!” 一番话说的若微心凉如水,她悄悄拉过湘汀的手,“好姐姐,我原以为你就是出类拔萃的,什么事情都想的那么周到。没想到,那个慧珠看似憨直,却有如此心机,真让我心寒。我想,原本姐姐跟着我,就是希望能躲过这些争斗算计,怎料到头来还是得面对这些,想想也真是委屈你了。” 湘汀摇了摇头,忽地笑了,她怔怔地看着若微:“主子说哪里话?既然跟定了主子,自然事事要为主子考虑周全,就是劳心劳力、费心踌躇,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况且,这些年主子如此待我,说句逾越的话,湘汀早就把主子当成亲人了!” “湘汀!”若微心中颇为感动。 正说着话,只见紫烟急匆匆跑上楼来,一进门就是满脸的不高兴。 “紫烟?”湘汀看她两手空空,不免起疑:“主子的雪耳红枣莲子汤呢?” “什么莲子汤?”紫烟气呼呼地站在一边:“刚刚去膳房,原本赵婶子都洗好了锅、备好了料,正要给咱们主子炖呢,你猜怎么着?” 若微与湘汀对视之后,都摇了摇头。 “哼!”紫烟双手一插,满脸的激愤,站在房中恨恨说道:“我和赵婶子正说着话儿呢,那皇太孙妃殿里的苏嬷嬷就进了膳房,对管事的周公公说,以后咱们府中一日三餐的食谱都由太子妃身边的慧珠定好,再派丫头们传出来。每七日一排,膳房就按这食谱备饭,至于汤水和炖品,也一并如此,每日只供应一种。如果各位侧妃或小主,需要另外备餐或者是备炖品,须由周公公记录在案,使了多少材料,是谁做的,用时多少?都一一记录,而且还要核定本钱交给膳房。也就是说咱们主子以后想吃什么,须格外给膳房交了银钱,他们再做,而且还得是他们忙完了,不能误了正餐,得了空再做!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呀?” 湘汀秀眉微蹙,仿佛在细细品着紫烟的叙述。 而若微唇边浮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好个慧珠,果然是个当家理事的好手!” “主子莫不是气糊涂了?”紫烟瞪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若微:“她们如此苛刻咱们,您怎么还夸起她们来了?” 若微冲她招了招手:“来,先过来坐下,瞧你急的跟什么似的!” “哼,还不是为主子不平吗?”紫烟走过去,也坐在若微的榻边。 若微面上却丝毫不见气恼,只笑了笑说道:“我赞慧珠,自有我的道理。你们想想,这府中上下几百口子人,吃穿用度,所有的开销,就靠殿下的俸禄与年节时万岁爷的赏赐。皇太孙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咱们府中自不能像其他王府那样弄些赚钱的营生,若不精打细算,弄出了亏空是小,只怕是又会给殿下惹来麻烦。而府中最大的开销,不过吃穿二字。穿还好说,除了换季时按例的添置新衣,谁若喜欢什么,自己去做,也不算什么。而这吃就不同了,多大的窟窿都有可能从这儿漏出去。所以她掌家以后,先从此处下手,每日的食谱由她来排,用多少材料、花多少银子,她心知肚明,膳房自不能虚报。可这样一来,怕是有不少人会嫉恨她,于是又想出一个为他们创收的法子,咱们各房要吃些什么,需要额外给钱。这样,节省了公中的用度,又不妨碍膳房的人挣钱。一举数得,真真是个伶俐的人。” 如此一番解释,紫烟才恍然明白,脸上不由很是有些羞涩:“还是主子精明,紫烟原是一肚子气,以为她们是故意与咱们为难,没想到这里面的道道儿如此深,真是惭愧。只是以后,咱们做事恐怕没那么便利了!” 若微靠在床头,面上极为和煦,只是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些困倦:“既是为了府中的公益,咱们即使再不便,忍忍就是了。你们跟司音、司棋说一声,交待下去,以后咱们殿中的众人更要谨慎,不能有半点儿的差错!” “是!”湘汀见她是真的乏了,这才冲紫烟递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起身,帮她放下帐子,悄悄退了下去,然后刚刚走到外间,就看到倚门而立的朱瞻基,两人立即欠身行礼,朱瞻基示意她们不必声张,挥手让她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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