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绝望当中看到的光亮,才会耀如太阳。”
第16章 认清 却说沈书晴自回到葫芦巷,虽则不至于以泪洗面,水米却是难进,夜里更是辗转难眠。 红菱看着强撑着一口气在书案前练字以平复心绪的自家小姐,才不到两日功夫,已然是衣衫渐宽,眼下更是乌青甚重,心里也是暗恨。 这贤王真当是个混账,自家小姐来这葫芦巷两个月不到,竟被折磨成这幅模样。 她非得好好整治他一回不可,否则心中恶气难消。 她想破了脑袋瓜子,总算想出了一个可以报复贤王的办法来,附耳说与自家小姐听后,沈书晴恹恹摇头,“此事不可。” 而后继续提笔写字,那专注的模样,就好似她沉浸在书写中,就可以不必面对即将到来的厄运。 “怎么,他那样对你,你还舍不得对他下手啊?”红菱叉腰,不愤道。 沈书晴手一顿,将笔暂且撂在笔架上,落座在圈椅上,转而面向一侧的红菱,“你这样做,虽则败坏了他的名声,但传出去,对我的名声又有好处了?” 红菱知她是不忍伤害贤王,是以换了个说法哄她,“难道小姐你不好奇,贤王得知这件事以后的反应?” “他若是铁了心不管你死活,即便你做了这样的事,他也会不闻不问。” “相反,便是说明他心里有你。” 说不得红菱还是有几分了解沈书晴,只见沈书晴咬着唇踌躇半晌,终究是轻点了点头。 红菱暗暗叹息,自家小姐还真是异想天开,贤王怎可能会再来? 他对自家小姐是半分怜惜也没有的。 约定将沈书晴送走的那天晚上,王府请了戏班子唱戏,陆深素来有听戏的习惯,每个月皆要叫戏班子过府一两回,金陵有名气的戏班子皆是王府的常客,王府甚至在花园临湖的位置专门搭建了两层的宽展戏台子。 林墨也是纳闷,“王爷,葫芦巷都快起火了,王爷还有这个闲心看戏?” 陆深阖着眼眸,慵懒地倚靠在圈椅里,右手指尖不疾不徐轻敲椅臂,闻言愣是眼皮子也不曾抬一下,“多大点事,你着甚么急?” 端的是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得林墨都替沈姑娘不值,怎地就招惹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冤家? 戏台子上演的是近日金陵最红火的曲目《钗头凤》,讲述的是一对夫妻离异几载后重逢于一场宴会相见泪潸潸的戏码。 台上旦角挥着水袖,莲步轻移,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而另一头的生角,则手持黄纸伞,目光灼灼盯视着旦角萧瑟的背影,满脸的沧桑。 戏台之下,观众寥寥,不过一个陆深而已。 林墨侍立在一侧,偶尔与之添一杯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台上的热闹,越发衬得台下的冷清,陆深整个看戏的过程中,眼眸始终阖着,倒不像是看戏,而是听戏了。 台上生角扔掉黄纸伞,追逐旦角而去,并从背后拥住旦角,“表妹,这三年来,我甚是后悔,我们从头来过罢。” 台上正上演至重头戏部分。 而陆深听到此处,堪堪睁眼,却也只垂眸呷了一口茶,连眼风都没有递至台上。面上平静得仿若他此刻并不是在听戏,而是在禅房修身养性。 只生角才一说完,旦角便抬起水袖,露出不沾阳春水的纤细柔荑,一根一根地掰开箍在她腰间的手指,“表哥,如今你我一个罗敷有夫,一个使君有妇,又要如何从头来过?” 虽则在将人往外推,然则当生角绕到她跟前,却见旦角眼中噙满了泪水。 生角怅然地叹了好长一口气,而后大呼了一声,“表妹,此生是我误你,下辈子我们再做夫妻。” 听到此处,陆深才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台上,就见那生角提笔在戏台中墙板上,游龙走凤地书写了一手七言绝句,最后题名《钗头凤》。 生角书写完毕,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旦角见之,沧然泪下,扶助生角,哀哀切切唤了声“表哥”。 看到此处,陆深长眉微微皱起,淡淡与林墨说:“往后别点这戏目了。” 林墨问为何。 陆深按了按眉心,这才缓缓出声,“儿郎应志在四方,却为一妇人要死要活,成何体统?” 林墨听去,倒是并不意外,自家王爷是个绝了情根的,否则也不会对着一腔痴情的沈姑娘无动于衷,非但如此,还可以冷静地以她做局。 想起沈姑娘,林墨又想起葫芦巷那边,再过一个时辰,也该送人去李照玉府上。 虽则并不是真送,然按照自家王爷的意思,这个阵仗要拿出来,等沈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他再骑坐高头大马出现,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 如此一来,沈姑娘自然会对自家王爷感恩戴德。 今日晨间林墨也曾问他,“那沈姑娘这些时日受的委屈,王爷预备要如何收场?” “毕竟,要将她赠予他人为妾,可是王爷你下的令!” 哪一个女子,生受了这些委屈,还能够一如往昔? 可自家王爷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本王何时下过命令?” “不都是你们这些下面的,擅自揣测上意?” “本王难道不是在一力拒绝这事?” 这是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他这个王府总管身上,好人却都是让他做了,想起晨间这茬对话,林墨顿时咬牙切齿,但思忖到沈书晴的处境,还是不得不上前提醒,“王爷,该起身去葫芦巷了。” 陆深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还十分惬意地用杯盖撇去浮沫,“着甚么急?不是时辰还早?” 这人到底还有没有心?人沈姑娘如今正水深火热中,要被强迫带去另一个男人的住所,就她那个爱哭的性子,此时此刻还不知哭成了什么样子。 而自家王爷却这个时候,还在王府里听戏,慢悠悠品茶。 还一边品着茶,一边合计着如何将沈姑娘一家子利用得干干净净。 真当是个黑心肝的。 自然林墨也只在心里咒骂,嘴上比谁都要谦卑,“老奴不是担心沈姑娘吗?怕她真的以为你会将她送走,王爷早些时候出现,沈姑娘也少受些惊吓。” 可陆深竟然恬不知耻地道:“她今日受的惊吓越多,便越是能将本王放在心上,是以本王务必得最后关口才出现。” 瞧瞧,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林墨不再理会他,站直在一旁,既然劝不动,那就等着吧。 正这个时候,小李子匆匆自假山下的廊洞里跑出来,神色颇为急迫, “不好了,不好了,沈姑娘她上吊自杀了。” “啪”地一声,陆深手中的杯盏落地,方才还镇定自若娴雅悠闲的贵公子,此刻一脸灰败,正以他微微发颤的手掌捂着心口,艰难开口确认,“她现下如何?”
第17章 愧怍 葫芦巷。 沈书晴一身柿青色纱裙,抚琴于廊庑下,月华的银辉洒在她清丽的面庞上,衬得她格外娇俏。 依旧是上回那曲《寒山渡》。 这是旧年她爹在寒山渡口初见她娘时所作,那时候她爹还是个书生,乘坐渡船去寻夫子的住处,于渡船上碰见了当时只随身带了一个丫鬟的她娘亲。 当渡船行至江心时,突然狂风大作,人群东倒西歪,她娘亲身子弱站不如何稳当,身边的丫鬟也已摔倒,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爹朝她娘伸出有力的臂膀。 南梁民风虽则开化,然毕竟男女有别,她娘亲自然没有回应。 不过,连老天爷都在帮她爹,当时一个巨浪过来拍在渡船左侧,硬生生叫她娘扑入了她爹怀里。 这是她娘在她爹去世过后,反复与她说起的旧事。 她娘每回说起,眉眼之间总是噙着笑,她知道她娘亲一定是爱极了她爹才会在她爹病故后,这般跟着一病不起。 她甚至在想,若非有她这个闺女在,她早就随她爹去了。 《寒山渡》是沈书晴学会的第一首琴曲,从前只觉得曲调轻快灵动甚是好听,也是在最近才体悟到此曲的妙处。 每每当她弹奏这只曲子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陆深。 想到三年前那个破庙,他似一个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如今,她的盖世英雄要亲自将她送给别的男人! 思及此,连带着她弹出的琴音也苦涩许多。 就连红菱都听出来了。 红菱坐在庭院中的石桌旁边,自碟子里捏了一块绿豆糕咬下一口,这才说道:“小姐啊?你快别惦记贤王了。” “连得知你上吊寻死,他都不过来看一眼,你还惦记他做甚么?” 此时距离消息传出已经一个时辰,若是陆深有心,两刻钟前便该抵达才对。 这可多少有些冤枉陆深了,只他刚一处王府,便碰上了前来王府的钟家表妹,说是要拜见王妃。 贤王本是不予理睬,又怕钟灵硬闯发现了王府并没有王妃的秘密,不得已被她绊住好一阵。 沈书闻言,细眉横蹙在哀切的水眸之上,指尖落在琴弦上的力道更加绵密深沉,似要将胸中无法疏解的委屈全数皆渡到琴弦之上,琴音自然泄了些灵动,多了些悲戚。 自马车上下来的陆湛,还不曾进门,率先听到了此等流淌着悲伤的琴音。 林墨自然也听见了,当即眼珠一转,“这不对啊,沈姑娘不是才刚上吊了,怎地还有力气弹琴?” “难道说?” 林墨拿眼角余光去瞥陆深,本以为他会因受骗而勃然大怒,毕竟自家这个主子最是厌恶被人欺瞒。 然则自家王爷面上竟丝毫没有不虞,反倒瞧去神色松泛不少,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他甚至还回到马车,自抽屉里取出一只玉笛来。 林墨见他竖笛于口鼻之前,顿时更是惊得微微张嘴。 陆深察觉出了林墨的惊讶,他垂眸,掩下眸色中的异色,语气颇有些冷淡地道:“本王要的是一颗棋子,又不是一具尸体。” “既她性子娇弱,受不得逼迫,那本王只得采取怀柔之策。” 一定是这样,他之所以担心她的死活,之所以会在乍然得知她出事后会失态,全都是利益使然,绝非真的将她纳入了心底。 “更何况,李照玉的眼线还在宅子里,本王自然是要表现出对她的关怀来。” 寻常王爷做事,哪里需要和他交代缘由啊,更何况他还没问呢。 林墨又想起方才在王府戏台子前,自家王爷得知沈姑娘上吊寻死后的反应,寻常总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子,但是竟然杯盏也握不稳,面色霎时惨白如纸。 当时他还试探问王爷,“王爷,虽说沈姑娘被救了下来,但想必受了不少惊吓,可要老奴前去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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