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想,可不就是那一日。 手中碎玉硌人,丝丝痛意传来,令她又想起,在那日之前,便是她将自己携带了十几年的平安玉送给他,却是被不削一顾地摔碎呢,可见的确是对她生了厌恶。 即便是后来,他手上回到葫芦巷养伤,一开始甚至极力反对她的靠近,便是他伤好后,召她去用早膳那回,也是闹得不欢而散。 可当夜却非要来她的屋子里睡她。 这也刚巧印证了钟灵所说的话。 如此一来,后来所谓赠妾一事,则是吓唬他,逼她就范之举了。 “陆深啊,陆深,我将你当做丈夫,爱你如天,敬你如地,你对我竟然一开始就只是算计。” 泪水滴落在霜色的床单上,眼前倏然出现一方米色锦帕,抬首一看竟然是陆深。 暗卫来报,王府的马车离了宫门,并没有回朱雀街,而是去了葫芦巷。 陆深得知消息,端午节的烟花大赏正要开始,他却倏然请辞,又惹了皇帝好一顿不快。他只是笑着说,家中小娇妻怀着身子闹脾气得回家哄,惹得百官一阵嘲笑,皇帝见他如此惧内,只怕也是个志短的,寻常是他太高看他了,当即十分高兴地放他出宫。 这一回,许是脑子里已抽丝剥茧出许多端倪,她不在选择沉默,扬高声音斥他,“你走,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陆深纹丝不动,只极为镇定地看着沈书晴,看了约莫好一阵,直到沈书晴高涨的情绪归于平静,他这才淡淡开口。“我们瑶瑶说本王是骗子,那本王到底骗了你甚么啊?” 从前,他父皇总是用这一招对付那些歇斯底里的妃嫔,通常她们盛怒之时,即便是极小的事情,也会数以倍计地放大。 更何况,以她的脑子,能察觉到他骗了她甚么? 左不过就是今日舅父提起让他娶钟灵一事,他本就不曾同意,谈何欺骗? 几句话就能哄好。 陆深十分笃定这一点,是以即便他的话沈书晴并不回答,他也丝毫不慌张,还好脾气地凑过去扯出软帕帮她擦拭眼泪,“我们瑶瑶这是受了甚么委屈啊,给为夫说说,为夫帮你出气。” 沈书晴见他如此平淡,就好似他是极为无辜的模样,竟然头一次怀疑是否当真冤枉了他,正这时腹中孩儿又踢她,她这才意识到她已有了眼前这人的孩儿,秉着给孩子父亲一个机会的道理,她这才抬起泪眼斜她,到底愿意与他说两句话。 “我有话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 正中下怀,陆深勾唇一笑,是个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将双臂抱在了胸前,洗耳恭听。 那模样好似笃定眼前这个小女子翻不出什么浪花。 他越是这边一点没有急色,沈书晴越是怀疑自己误会了他,但钟灵的话犹响彻在耳边,她今日非要问清楚不可,“你老实告诉我,你一开始并不喜欢我,后来却态度大转弯,是否是因为知晓了我外祖的身份乃是颍川陈氏的族长?” 这问题有些出乎陆深的意料,这般毫无防备的刁钻问题,若是旁人只怕要显原形,可陆深甚至连愣也没有楞一下,反而是勾唇一笑,“瑶瑶就是在为这件事情生气?” “那你可是把为夫冤枉惨了。” “为夫也是去年在皇家秋猎围场上,才从你表兄李照玉的口中得知你外祖的身份。不信,你大可以去问你表兄。当时你表兄莫名其妙要问我讨要你,本王当时还当他是要夺人之美,没少给他难看,若当真知晓你是他表妹,本王又何须废如此多的周章?“” “直接叫你们认亲岂不便宜?” 沈书晴见他言语平淡,情绪如常,丝毫不似作伪,而钟灵本就不是个好人,可能这事还真是冤枉他了? 于是这才正眼看他,“真的?” 陆深说这话时,一直盯着深书晴瞧,见她面色稍松,如今又问出这样的话,当即眉头一压,薄唇一扁,显出几分无辜来,“自然是真的。” “为夫什么时候骗过瑶瑶了。” 沈书晴刚想说有,头先王妃一事便是,但想起后来他在床榻之间的解释,顿时臊红了耳朵。 陆深自然注意到了她耳朵上的粉红,顿时趁热打铁,几步上前,抬手抚摸她头顶的发丝,眼神是溺死人的温柔,“为夫听闻你没回王府,连忙撇下皇帝出宫,朝臣皆嘲笑本王惧内。” “瑶瑶却是在这里冤枉为夫。” “为夫这冤屈啊,还真是无处可伸呢。” 寻常沈书晴使一使小性子,陆深这般一哄,再拥她入怀,随便说几句好听的话,她便乖乖就范。 就比如现在,眼瞧着沈书晴已在她的安抚下,面色开始缓和起来。 甚至,下意识的沈书晴已抬起手臂,欲要与他相拥,却这个时候掌心的碎玉落在地上。 一见那碎玉,她便警铃大作,收回手臂,绷直背脊,骤然发问,“你少哄我了,你这个骗子,我不要再信你的任何话。” 若非那可佐证钟灵话的碎玉,她几乎又要给他蒙混过关,她指向他的指尖微微发颤,“那你要娶钟家表妹为侧妃的事情,又怎么说?” “别告诉我,这也是我冤枉了你?” “今日我在殿门外,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陆深一动不动稳如泰山,等注意到衣料下起伏的胸膛归于平静,这才垂眸盯视这她无助又委屈的眼,与她说道:“是我那表妹,在家闹绝食,非要嫁给我,我舅父也是没得法子,才求到了我母妃面前。” 他不说还好,一说深书晴又抽手出来,“绝食?钟小姐中气十足,怎么看也不像是绝食。” 钟灵自然没有绝食,不过是陆深用来诈她的话,她这个小外室啊,就是太笨了些,不过也果然如他所料,是钟灵与她说了些甚么话,毕竟对于他所图的事,钟灵可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得知了事情的始末,陆深哄起人来更加游刃有余,她逼近一步,将沈书晴拢在他的身影之下,扬高声音呵斥道:“沈氏,你真是愚不可及!” 陆深已近一年不曾对她这般疾言厉色,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指着他的鼻子,陶陶大哭,“你,你竟然凶我。” 陆深最是受不得她哭,如今又是如此潸然泪下,本是想要吓唬他一番的,他父皇从前对付后宫妃嫔的手段,也皆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给个甜枣还不信,再打一巴掌,总归是要恩威并施才好。 方才他好言相哄不见效,而今才想着吓唬吓唬她,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他举起双手投降,语重声长道:“瑶瑶,你便是信谁的话不好,你竟然去信我表妹的话?” “她恨不得你我马上和离,她好马上取代你,你却去信她的话?” “你说你是不是愚不可及?” 说罢,又抿唇一笑,弯腰抚上她浑圆的肚子,“孩儿可要争口气,像爹爹一样聪慧,否则将来可怎办是好?” 肚里的孩儿似是听了他爹的话,当即在他掌下踢起来一块,瞧着竟像是认同地回应他。 陆深笑意深深,又将脸贴了上去,“孩儿也觉得爹爹的话,甚有道理不是?” 肚里的孩儿成了精似的又顶了他一下,抬头去看沈书晴,是个温馨极了的笑容,“瞧见了吧,孩儿也认同本王,嫌你这个娘亲蠢笨。” 父子两隔着她的肚子如此父慈子孝起来,而陆深从头到尾压根没事人似的,倒是显得沈书晴多无理取闹似的。 只她瞥见地上的碎玉,终是找回了几分清醒,她拿开陆深放在她肚子上的手,陆深站起身有来牵手她,也被她无情转身挡开,她抬起下颌望着插屏山水画左上的傲然孤松,身姿也如孤松一般挺傲,“最后一个问题,钟灵说,去岁秋猎我中的蚀骨香是你下的毒。” 说完这句话,她便竖起耳朵,等陆深的解释。 可惜的是,陆深并没有立时回答,沈书晴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堪堪转身,打算看他的窘迫,却不想对上一双深情的眼睛。 陆深双臂环在她腰上,垂眸凝视他,她从他漆黑的眸里竟然看出了委屈及可怜,他死死抿着唇,好半晌才弱弱出声,“原来在瑶瑶心里,本王竟是这样的人?” “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让心爱之人受尽苦楚?” 这还是陆深第一回 在她面前示弱,沈书晴有着刹那的失神,吞吞吐吐,“你别东拉西扯,你只说是与不是?” 陆深依旧委屈看她,“我说不是,你就信吗?” 沈书晴有些不耐烦地皱眉道:“你若是发誓,我就信你。” 陆深不等沈书晴说完,就利索地竖起了有手,指天发誓,“我陆深今日对天发誓,从未给沈书晴下过蚀骨香。” “若是有违此誓,我陆深必遭天打五雷轰,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沈书晴到底对他还是有情的,她要的是一个态度,只他肯发誓她就信了大半,并不愿他口出恶言咒自己。 垂下头,和解道:“好了,我相信你了。” 陆深揽她入怀,这一回深书晴并没有拒绝,反倒是还小声地咕哝了一句,“爷,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误会解开,这时又想起他这一年的好来了,“爷待我如此的好,成婚一年来,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事事皆顺着我,我还怀疑爷,实在是不应该。” 陆深好脾气地摸她头以做安抚,“本王不怪你,你如今在孕期,思虑过甚也是难免,更何况钟灵说的话,是个人听了都会生气,你生气是正常的。” 他越是这般好脾气,沈书晴却是越发愧怍,将小脸蛋往他沉稳平静的胸膛贴了贴,“爷,你不会怪我吗?我如此小题大做,一定很招人嫌吧?” 陆深在她额上印上薄凉的唇,“夫妻之间,小吵小闹,本也是在所难免。何况本王长你几岁,让你几分也是应该的。” 话音一转,他又温柔中带着一丝胁迫道:“只是你往后能不能不要再胡乱怀疑本王了?本王的耐心有限,怕到时候控制不住,会对你发脾气。” “你知晓的,本王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也只有你在本王面前才敢如此放肆。” 沈书晴点了点头,将环在他劲腰上的手紧了紧,“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至此,陆深才在心里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将人哄明白了。 因着折腾到夜深,当夜便没再回去王府,而是打算歇在葫芦巷的主屋。 正巧这时候,红菱从王府请了府医及稳婆过来,便随口问一句可有用膳,结果两位主子皆只顾着吵架,并未用下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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