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惹沈书晴嫌弃,他没有多待,沈母本想留他用午膳,听他说起有正事要请教他舅父,便也不拦着,只邀他明日过来吃她亲自下厨做的鸡子蜂蜜蒸米糕。 李照玉只垂眸稍作思索,便应了下来。 等李照玉走后,沈书晴便将手中毫笔撂在笔架上,摊开方才送来的那副合像,目光落在陈九娘身上,画中的陈九娘,偷瞄她的眼神有些邪门,令得沈书晴些微失神。 九娘为何那般看她啊? 因着两人长得像,她向来待九娘不同,并不想她与自己生了龃龉,是以打算去陈九娘居住的落英院看看她。 陈望舒听后,忙道:“你去看她做甚?她染了风寒,你身子也不好,别染了病回来。” 沈书晴听她病了,更是坚决要去,叫碧心从她娘的私库里取了根百年野山参出来,另自梳妆匣里找了一根红玉簪,并几样今日刚从桂芳斋买的精巧点心。 病人心绪不佳,最是需要关怀,礼多人不怪。 陈九娘病了也有两日,除却大方的六姐姐差人送了些药材过来,沈书晴还是第一个登门的,若她不是贤王爱的女子,她该是非常感动。 可偏生她是贤王心里的那个人,她如论如何对她生不出好感。 是以,沈书晴已进来好半晌,她虽则竭力维持面上的微笑,却是半句客套话都说不出来,只愣愣地盯着她看,眼里的晦暗之色,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见不得光的嫉妒。 丫鬟黄莺是知晓自家小姐对五小姐的敌意的,是以看茶过后就悄声退到角落,若不是规矩在,她恨不得立刻扭头就走。 还是碧心开头将带来的礼一一拿出来,打破了这份尴尬。 先是一根置放在紫檀木盒的百年野山参。 沈书晴将山参递给一旁瑟缩的黄莺,“这是百年野山参,最是补身,给你们小姐熬汤喝,可千万别束之高阁。” 陈九娘想起自己长这样大,也至多不过是吃些寻常的山参,从未吃过百年野山参,且这百年野山参可不是谁都能买得到的,沈书晴却轻而易举就拿了出来,可见是本来就有的,最大的可能是家主赠与的,一时之间只觉得可笑。 陈家甚么好东西,都紧着这个外姓女,倒是将她们这些正宗的陈氏嫡女放在了后边。 若说这山参还只是让陈九娘不岔,那接下来碧心拿出来的这根红玉簪,却是叫陈九娘的嫉妒心再也掩饰不住,眼色陡然转厉,“五姐姐这簪子哪来的?” 沈书晴自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厉色,只她还是如实回答,“这是我刚来颍川时,我外祖送的。” “我想着你在病中,这根簪子颜色好,过两日外祖的寿宴,正好可以衬你气色红润一些。” 陈九娘望着那根通体血红的簪子,想到母亲曾说过,陈家有一根只传给嫡长房的血玉簪,那可是几百年也出不了一块的昆仑暖玉所凿,通体血红,触之微暖,簪头刻有一只展翅飞凰。 等沈书晴将簪子递给陈九娘,陈九娘只一触摸,便只觉得身子暖了三分,再瞧那簪头,果真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飞凰,当即看沈书晴的眼神又深沉了几分。 如此这般宝物,她竟当做礼物随意送人,可见家主给她的宝物不知凡几。 可她毕竟是个外姓人,凭什么啊? 送走沈书晴后,陈九娘将那根簪子举在眼前,久久不能释怀,一颗滚烫的眼泪,从右眼珠一直滚到了右边唇角,又落在了她手里捏着的昆仑血玉簪上,指骨捏得隐隐发白。 沈书晴,为何你那般命好?有个疼你如掌珠的外祖不说,还有个即便被你伤得遍体鳞伤还依旧爱你如故的丈夫? 你这般命好,却是显得我们命多贱似的。 沈书晴,你真该死啊! 沈书晴回到翠玉居,刚好沈母在摆饭,沈书晴用了一两口,就没再动筷子。 沈母见她如此病恹恹的,又知她是从落英院回来,便刺她,“怎么,没讨着好吧?” 沈书晴摇了摇头,她也说不上来甚么感觉,陈映月虽在病中,却竭力对着她笑,然则也不知是不是在病中的缘由,这笑十分勉强,可她在看到那血玉簪时,那一刹那的阴狠之色却做不得假,于是问沈母,“娘,那根红玉簪子是甚么来头啊?” 沈母正在扒饭,闻言却是险些将米粒呛入鼻腔,“甚么红玉簪子?该不会是那根昆仑血玉簪?” 沈书晴愣愣点头。 沈母当即放下碗筷,“哎哟,我的儿哦,你大方归大方,这根簪子也是可以给她看见的吗?” 沈书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娘,这有何不能见人的吗?” 沈母也懒得同她解释,只匆匆备了厚礼,要去将那血玉簪换回来,否则被知道这等传家宝落在自己女儿手里,还不知得闹出多少风波。 隔天,因陈望舒请了李照玉前来吃她做的糕点,未免昨日的尴尬重现,沈书晴说也不说一声,便带着碧心出了门,她素来信佛,便叫碧心套了马车去颍川最有名气的大佛寺。 只她们才一刚从侧门的巷道上了马车,黄莺便鬼鬼祟祟地回到了落英院。 却说李照玉来到崔玉居,听闻自家表妹去了大佛寺,也明白了沈书晴的心意,面上也冷了几分。 沈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便开解李照玉说,“书晴和王爷刚分开不久,她或许一时半会儿走不出,你若是对她真有心,就多陪陪她,等她想通了,自然就看到你的好了。” 见李照玉还是犹豫,便与他打包票道:“照玉,姨母给你一个准话,书晴是绝不可能与贤王和好的。” “他外祖不允。” 陈望舒一开始也是想着,毕竟两人有个儿子,能够和好那是再好不过,然则就在陆深拐跑沈书晴的那一天,陈行元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陈老爷子素来行事果断专横,禀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否则也不会狠下心近二十年对离家出走的陈望舒不闻不问,若说陆深从前的算计他还可以看在那孩子的面上原谅他,可陆深竟然在他眼皮子地下将人掳走,这却是完全没有将他这个大家主放在眼里。 这才有了后面污蔑陆深的事。 此事,只有陈行元父女两个心知肚明,陈望舒虽则心里也替陆深叫屈,然则却是再也没有勇气忤逆自己父亲,从前忤逆了他一回,他当真能二十几年不认她。 李照玉是知晓他三外祖的性子,他既然做了决定,便再也不可能改变,除非他死,若非自家姨母当时已濒死,自家外祖只怕还会继续硬着心肠对其不闻不问。 得了沈母的这番话,李照玉便决定驾车前往大佛寺,与沈书晴相会。 而另一边,陆深依旧在周旋在各世家之间,他今次过来颍川,除却打算接回沈书晴,还想着借着这次陈老爷子的寿宴,再摸一下这些世家的底,顺道认个脸,今后再见也算是个熟人,办事多少方便些。 今次会见的这位,乃是陈郡谢氏的谢允,这位谢公子是个颇为风流之人,将会面地点选在了颍川城内的春华馆,春华馆是妓馆,陆深寻常并不涉足这些地方,一则是嫌脏,更多是怕沈书晴不喜,如今显然已彻底被沈书晴厌恶,便少了些顾忌,又挂记着心中的公事,便勉强前往。 席间,两人落座后,各有两美随侍左右,或奉茶,或奉酒,皆是身着薄如蝉翼的衣衫,搔首弄姿,媚态横生。 陆深看了眼对面那公子,倒是甚是享受,却也并不似那些俗人左拥右抱,而是在两个美人的锁骨,玉颈处写诗作对,强行附庸风雅。 见陆深与两美甚是拘谨,甚至不让人近身,哪怕是斟茶倒酒皆亲力亲为,便给了个不善的眼神。 陆深难掩唇角的讥诮,正思索是否要继续这场交谈,这时林墨匆匆跑来,附着他耳边细语,“不好了,王爷,王妃娘娘她出事了。”
第58章 他宁愿死的是他。 “怎么回事?” “娘娘的马车一早就出了陈宅,我们还暗卫发现她的马车后面跟着一辆奇怪的马车,那辆马车散发出浓重的□□味。” □□,军中炮筒杀敌用的,威力巨大,若是中招,不死也要残废。 陆深一听,当即起身就往外走。 因着从前陈郡谢氏是可掌控朝廷的存在,谢允是个极其傲慢的人,并不把如今面前这个贤王放在眼里,且心里想着,分明是他找上门来的,却假装清高不近妓者不说,如今却还要将他丢下,当即冷着脸道:“贤王殿下便是这般招待客人的?” 陆深懒怠理会他,只给了个上位者睥睨的眼神,而后提起袍角速速离去。 但凡有半分将谢允放在眼里,也不至于一个如此做派,连个招呼也不打。 “你竟敢如慢待本公子!” 谢允当即摔了其中一个美人递过来的琉璃酒樽,葡萄酒及琉璃碎片洒了一地,一块碎片划破了一美人袒露出来的玉足,鲜血汩汩冒出,吓得那美人大叫一声。 谢允被方才陆深慢待的火气还在,当即一巴掌给她扇了过去,女子脸上肿得老高,吓得另一个美人也是大叫一声便要离开,却被谢允扣住了细腰,按在扶手椅里开起荤来。 半晌,待他餍足后,衣襟半敞地倚靠在椅臂上,盯视着陆深方才用过如今早已凉透的茶,悠悠地对门外的僚属吩咐道:“那个陆深,你替我查一查他。” “敢得罪本公子,便要承受本公子的怒火。” 却说陆深上了去大佛寺的马车之后。 寻常多少冷静的一个人,此刻却连手皆不知该往哪里放,他那寻常波澜不惊的墨眸,此刻也满是担忧之色。 他此时无比后悔,派出去监视她的暗卫大多数已叫回,如今只剩下一位,那位还因为回来禀告情形,而今脚程还落在他的后面。 那日她伤了他的心,便将监视她的人叫回来一半,后又听闻李照玉成日里登门,他不想知道他们恩爱的情形,便将剩下的一半也撤回了,只剩下唯一的一个。 只要一想到沈书晴此刻正独自面对危险,陆深脑子里便开始浮现沈书晴被□□炸得身首异处的情形,吓得他头痛欲裂,不止头痛,还倏然通体生寒,整个身子不住地颤抖,却还不住地给自己打气,颤声道:“瑶瑶,你别怕,为夫来救你了。” 林墨跟着一起上了马车,看见自家王爷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也是五味杂陈,曾几何时王妃娘娘对自家王爷多少一往情深啊,而那个时候自家王爷却是对王妃不管不顾的,怎地才不过一年的日子,就这般颠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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