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地□□着,脚下的冰花开始向上生长,将她整个人包覆其中,皮肤上冰凉刺骨,五脏六腑却灼热难耐,她低头一看,手里的岩石渐渐松散,化成一抔泥土,随风而逝。 “别!” 她一睁眼,看见两道房梁穿过排列整齐的四方格,宝相花纹装饰的木架挂着几只黑色的宫灯,天光从门外散进来,在房中滤出一面暖色的光带,星星点点的尘埃浮在其中,轻盈地游走着。 “醒了?” 阿姩循声望去,见李芫麾跨过门槛,手里拿着一条毛帕。 他淡淡地笑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阿姩从床上坐起来,一块湿布从额头上掉了下去。 “我瞧瞧。”李芫麾将手搭在阿姩额头,“还有点烫。” 阿姩低头,看了眼盖在身上的五六层被子,“这都把我裹成粽子了,能不烫吗?” 李芫麾瞪大了眼睛,笑道:“看来恢复的不错。” 阿姩一脚蹬开被子,摸了摸身上的薄衫,里层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得黏糊糊的。 七八月的艳阳天,居然有人给她捂上这么厚的棉被,难怪她整宿整宿地做噩梦,原来是李芫麾这个家伙,在梦里见死不救就罢了,回到现实里,竟然也想把她活活热死。 “秦王怎么不去文学馆看书了?”阿姩故意问。 “堆在暗角的书粘了湿气,已经发霉了,我派了几个人前去打扫,这几日就先不去了。”李芫麾将毛帕递给阿姩。 阿姩接过时,看见李芫麾手上青一块、紫一块。 “你手怎么了?” 李芫麾抬起胳膊,看了眼手上的瘀痕,“刚才你一直掐着我的手,然后它就变成这样了。” 阿姩心虚地往后缩了缩,“我刚才做噩梦了,梦见自己抓住了一块石头,没想到是……” “是啊,做噩梦时还叫着我的名字,我是有多可怕啊?”李芫麾垂下手臂,拉了拉袖口,遮住那片淤青。 阿姩用毛帕冰敷着额头,时不时看一眼李芫麾,见对方仰起脸,歪着头,一副要讨说法的样子,“你……还有什么事吗?” 李芫麾盯着阿姩,“是荌莨让你来府上的?” 阿姩本想说“是”,可这样就太不够义气了,显得几天前那场谋杀像是荌莨设计的。 李芫麾见阿姩避而不答,又问:“那就是你自己想来我府上的?” 阿姩的嘴角向下咧着,心想:神经病才会来你府上。 第一次来,碰上一道飞箭,幸好那支箭是擦着她的脖子射出去的;第二次来,碰上迷香,从鬼门关绕了一趟。哪次来不是折损半条命,得亏她命大福大,不然已经死过八百回了。 李芫麾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想取代荌莨,做我的王妃,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阿姩慌张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那就是想嫁给淮王?” “不想。”阿姩一口否决,脸上有些生气。 李芫麾在屋里踱着步子,“谁都不想嫁,那你想干嘛?和那群鹰过一辈子?” 阿姩气鼓鼓地靠在墙上,眼睛向上瞥着,“我都不管你以后娶几个妾,你凭什么管我要不要出嫁?” 李芫麾咝声,“你是不是……” 阿姩白眼道:“是不是什么?” “你是不是对男人没感觉啊?”李芫麾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才对男人没感觉……不是,我是说……”阿姩还没掰扯清楚,一股暖风就迎面扑来,她看着李芫麾越靠越近的脸,感到一只手从她指尖掠过,环环相扣,将她压在墙角。 阿姩惶恐地向后挪着,两只手却被李芫麾牢牢钳住,他将整个身体的重量一点一点地放在她身上,然后紧紧贴住她的脸颊,耳畔的呼吸声愈发急促,她感到侧脸有一处柔软的、温热的地方,窸窸窣窣地移向脖颈,而后从下颌蔓延上来,堵住了她的双唇。 毛帕从床边滚落,里面几颗细碎的冰块掉在地上,碰出清脆的声响。 阿姩的心脏停跳了一个节拍,她微微睁眼,望向李芫麾。 “所以,有感觉吗?”李芫麾轻声问,眸中跳动着抑制不住的□□。 阿姩将手从李芫麾的指缝滑出,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柔声道:“我的心已经给出去了……” “给谁了?”李芫麾注视着阿姩的眼眸,语气逐渐变得焦躁。 “给了我的……秦王殿下。”阿姩说着,悄悄吻了一下李芫麾,眼底不禁溢出泪花。 李芫麾笑着,伸出手指,拨弄着阿姩鬓角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嘴唇微启,轻声唤道:“阿姩……” 阿姩的手指划过李芫麾的侧脸,摩挲着他的耳廓,她看见李芫麾睫毛上浮起几颗细小的水珠,不知是雾气结成的水,还是从眸中流出的泪,她略略扬起嘴角,恬恬地问:“你想说什么?” “阿姩……”李芫麾半靠在床上,将阿姩抱在怀里,“我想以后每天能见着你,想好好爱护你,想为你做好吃的,想把你以前受的痛苦从你记忆里一件一件抹去,想在你未来的人生中预订一个属于我的位子,想惯着你、宠着你,想要你……” 阿姩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她面前的李芫麾,不再如往日般深沉,他字斟句酌地说的每句话,倾吐的每个字,都像个刚进私塾的学童,怯怯地朗诵着陌生的文章,紧张而真诚。 阿姩默默点了点头,倚在李芫麾胳膊上,看着床侧的帐帘被解下、合拢,眼前的光线由明转暗,身上的薄衫被褪去、在手边皱成一团,两人的体温如一冰一火,交错传递,相互缠绵。 夜间,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阿姩从梦中醒来,习惯性地准备下床去关窗,结果一睁眼,看见躺在身侧、睡得正熟的李芫麾。 屋内没有点蜡烛,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她只能看见李芫麾鼻尖反射的一小坨微光。 窗外突然劈开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几声闷雷,像龙王发怒,从天庭扔下巨石,石头沿着山顶滚下来,在地上擦出巨响。 阿姩联想起这几日做的噩梦,吓得哼唧了一声。 李芫麾翻了个身,将脸侧过来,下意识抱住阿姩,嘟囔着:“阿姩别怕,别怕……” 阿姩缩进被子里,借着闪电的余光,偷偷观察着李芫麾的表情。 他睡觉时喜欢微微皱眉,紧闭双唇,鼻孔一张一弛,偶尔会发出“吁吁”声。 阿姩往李芫麾怀里挪了挪,由于靠的太近,她的额头蹭到了李芫麾的鼻尖。 “嗯?”李芫麾低下头,睡眼惺忪地问,“你冷吗?” 阿姩把自己团成一小只,“雨越来越大了,感觉风从窗户下边吹进来了。” 李芫麾记得太医说阿姩体寒,如果不注意保暖,长期染风寒,会落下痼疾,他帮阿姩掖好被角,从床上下来,正打算去关窗户,窗外突然飘过一道黑影,他即刻警觉起来,推门而出,听见屋顶传来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 “阿姩。”李芫麾向屋里喊道,“你带老五过来了吗?” “没啊,我把老五留在店铺里了。”阿姩说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披好衣服,点起蜡烛,向门口走去。 李芫麾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冲进雨里,往屋顶瞅了一眼,见一只黑白杂色的花斑鹰腾空而起,随后消失在远处。 阿姩见李芫麾一直站在雨里,急忙回屋找了一圈能避雨的东西,可惜未能找到合适的伞具,便突发奇想,将椅子翻过来举在头顶,夺门而出。 李芫麾以为阿姩要干架,一把抓住椅腿,制止道:“阿姩你干什么?” “我给你打伞啊!”阿姩拼命地眨着眼睛,雨水顺着头发留下来,在下巴处聚成一条水柱。 李芫麾苦笑不得,把椅子罩在阿姩头顶,催促道:“走,快回去。” 两人湿漉漉地跑进屋里,李芫麾护在阿姩身后,随手关上门窗,取出一件干净衣服,帮阿姩擦着头发。 “太医说你不能淋雨,不能着凉……”李芫麾在阿姩耳边絮叨着。 “知道啦!我没那么弱!”阿姩不耐烦地打断李芫麾的发言。 “你最好是!”李芫麾停下手上的动作,紧紧堵住阿姩的唇。 “唔唔……”阿姩一边笑着,一边往后退,她被这个吻亲的快窒息了。 两人的影子刚好映在窗棂纸上,远处廊庑下的一双荔枝眼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翌日,李芫麾命膳堂备好珍馐玉食为阿姩送去,他同粗使一起前往永乐坊,想给阿姩一个惊喜。 盛夏时节,只有早上的须臾光景是凉爽的,李芫麾乘着轿子,在阿姩的铺子前落脚,立定后,他抬头一看,见牌匾上写着“仙人指路”四个大字。 名字倒是挺新颖,就是字体笔力匮乏,攲斜颠仆,既无形质,又无神采。 李芫麾从轿上取来纸笔,趴在粗使背上,当街用行书写出“仙人指路”四个字,又让粗使将其锻成匾额,阴刻成朱文,悬于店上。 粗使领命即去,剩下的几个轿夫将车上的瓦罐碗碟悉数搬进店里,李芫麾把手背在身后,轻手轻脚地从门口进去。 一进门,现场的盛况将李芫麾唬得不轻。 店中央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着几碗冰饮、一壶玉酒,还有几碟干果。 而坐在圆桌周围的一圈面孔更有意思,从门口往里,左右手依次是阿姩、荌莨、采春、若留、淮王李奕、云辉将军李猫,而正对门口坐在最里边的,则是宰相之子元伯才。 “秦王?”元伯才起身相迎,“稀客,稀客呀!” 荌莨的笑,始终惨淡,她抬头看李芫麾时,只收到了对方的余光一瞥。 阿姩收敛着笑容,起身站在一旁,将自己的座位空了出来。 “你们先坐,我去借把椅子。”阿姩话音刚落,李猫站了起来。 “我去吧。”李猫说着,面无表情地从后房进去,穿过长廊,从侧门进斗鸡场,向人群中笑得花枝乱颤的姨母挥了挥手。 “哎吆,我那位新晋的云辉将军大外甥来了!”老板娘忍不住叫道。 这一叫,惹得斗鸡场的商贾达官们纷纷回头,齐刷刷地看向檐下的李猫。 “将军真是气宇轩昂、八面威风啊!”郑隆最先打破宁静,向李猫奉承道。 “是啊,将军一看就是才貌双绝、文武双全之人!”第二个人阿谀完,低声问身边人,“这位将军是谁啊?” 身边的人摇了摇头,小声回道:“不知啊。” 等众人轮番夸奖完,老板娘掂着步子,得意洋洋地从人堆里走出来,“承让承让。” 众人调侃道:“你外甥往你脸上贴金子呐!” 老板娘理了理披帛,故作正经,“诸位,我现在要陪我那位新晋的云辉将军大外甥去了,就暂且不在此招待大家了,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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