荌莨端起酒碗,将碗中的酒水一滴不留地泼到了李奕脸上,毫不客气地讽道:“淮王,你该醒醒酒了。” 李奕一下子坐直身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羞辱,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他揩着脸上的酒水,冲荌莨瞪大了眼睛,惊诧中带着一丝恼怒,“你泼我?” 荌莨“砰”的一声将酒碗倒扣在桌上,冷眼道:“这劣酒,配不上这么好的瓷碗。” “哈哈哈……”李奕站起来,抖着衣服上的酒渍,“嫂子,你应该去泼醒你的枕边人,瞧瞧他这么多日都做了些什么,与那群附庸风雅的文人舞词弄札,与阿姩这样的罪臣之女朝暮合眠,哦,嫂子别忘了,阿姩的父亲,曾污蔑过仁穆皇后有谋反之心,什么样的种子结什么样的果,你就不怕秦王中了美人计,重蹈他母亲的覆辙?” 李奕一番无心的气话,断然惊醒了迷局中的荌莨,她确实未料到这一层,顺着李奕的思路,越深想,她越是觉得阿姩接近秦王别有用心,一个没入掖庭的宫女,怎会如此迅速地活跃在朝堂内外,就连皇上也松口为她附藉复姓。 想到这,荌莨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本想戳开薄冰,救一条柔弱的小鱼,没想到冰下困着一只力大无比的斗兽,稍不留神,就会把她自己会变成愚善的农夫,反受其害。 “淮王。”荌莨起身行礼,“今日淮王带我入城门,我感激不尽,所以我想为淮王争取一个机会,不知殿下是否感兴趣。” 李奕戒备道:“若是为秦王谋事,大可不必再提了。” 荌莨眼底一亮,“秦王上次许给你的诺言,我可以帮你兑现。” 李奕敛起笑容,“当真?” “当真!”荌莨俯在李奕耳边,将计划娓娓道来。 “这……”李奕听后为之一振,“嫂子当真是谋事之师,这样的点子也只有你能计算出来。” 当晚,荌莨将绑回的三只鹘鹰全部放飞,引它们去终南山栖息,其中一只久久盘旋于顶空,荌莨驱赶时,这只不听话的鹘鹰突然窜到屋瓦上,弄出了声响,荌莨急忙躲在廊柱后,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的动静,不一会儿,她看见李芫麾从房间里出来,冲进雨里,向屋顶张望,阿姩紧随其后,冒冒失失地举着一张椅子,两人言语了几句,又亲昵地向屋里走去。 他们的房间只点了一根蜡烛,然而就是这点微弱的烛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了窗棂纸上,荌莨站在廊庑下,一双荔枝眼闪着盈盈的水光。 当夜,荌莨差人通知了所有与阿姩交好的朋友,为第二天的鸿门宴做足了准备。 下了一夜的雨,翌日晴空万里,天际初现霓虹。 荌莨装作第一天回京的样子,赶着马,将行李卸在了阿姩的铺子里。 “阿姩!”荌莨笑嘻嘻地摘下帷帽。 “王妃?”阿姩从后房出来,手上拿着一块湿布。 “以后叫我荌莨就好,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荌莨从兜里拿出几块磨好的圆形玻璃。 阿姩兴奋地走过来,将湿布耷拉在桌角,用围裙擦干两只手,接过那几枚玻璃。 “你猜我在哪儿找到的?”荌莨扮出一副神气的模样,“在我阿塔帐中找到的,他帐里有很多西域商人带去的水晶,我随手拿了几个,按照你的要求,无色透明。” 阿姩将玻璃举在空中,发现这些玻璃并没有之前李猫给她的那块有放大作用,她细细对比着,手里的玻璃通体扁平,没有凹凸的角度,而李猫给她的玻璃,则中间耸起,四周倾斜,像人的眼睛。 【警告:玩家上官姩,你已使用违规道具,请及时丢弃,否则,你将被踢出本轮游戏】 阿姩疑惑道:“这是齐王用过的道具,你为什么不踢出他啊?” 【齐王未使用此道具】 “你确定?”阿姩无语道,“你要不查查齐王的使用记录?” 【请稍后,正在查验……】 阿姩见系统迟迟未回应,不再搭理,看了眼荌莨身后,问道:“你没带鹘鹰回来吗?” “是这样的。”荌莨故作紧张,“我呢,从草原将三只大食的鹘鹰五花大绑回来,结果路过终南山时,它们金蝉脱壳,合伙逃走了。” “它们现在在山上?”阿姩半信半疑。 “嗯!”荌莨点着头,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阿姩,我前几日参加赛鹰会的事,你都不过问一句吗?” 阿姩突然想起来,“呀,你不提醒我都忘了,你比赛怎样?” “看!”阿姩从怀里端出一尊金饰,周身被雕刻成飞鹰的形状,“当然是摘得桂冠啦!” “好厉害!”阿姩端详着那尊精致的雕饰,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寒暄声。 “阿姩,好久不见,还认得出我吗?” 阿姩转身一看,一张熟悉的麦色脸映入眼帘。 “李猫!”阿姩喜出望外,仿佛遇见了久别的亲人,身心刹那间放松了下来,她正要扑过去给对方一个拥抱,却在抬手之际刹住了脚。 李猫身后多了一个人,确切的说,那个人也曾是她最亲的人之一。 “阿欢?”阿姩难以置信地盯着门外一席红裙。 阿欢虚晃一眼,随即看向脚下的台阶,缓缓抬手,慢条斯理地叫着:“李猫,扶我。” 阿姩往旁边让了让,见阿欢一手搭在李猫腕上,一手提着裙摆,恣肆地挑剔着店里的环境。 “左右不开扇窗户吗?多闷哪!”阿欢将视线落在两边的木桩,桩子上站着各色鹦鹉,她斜眼嫌弃道,“住人的地方,偏偏放些牲畜,坐下吃饭的时候,不觉得恶心吗?” 李猫听不下去了,小声嘀咕道:“你要是身体不适,就先回府休息吧。” 阿欢冷哼了一声,“今个是王妃请我来的,怎么,王妃的意思你也想忤逆?” 李猫抬头指着房顶的通风口,切换话题道:“这天窗做工不错。” 阿姩上前一步,热切道:“阿欢,我们……” “我叫若留。”阿欢侧过身子,懒懒抬眼。 “若留?”阿姩不可思议地望着阿欢的侧脸,“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阿欢避开阿姩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店内转悠着,少顷,门口又来了两人。 “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特来道贺。”元伯才让门外的粗使放下两箱沉甸甸的贺礼,“一箱丝缎织锦,外加一箱鹦鹉的吃食,聊表心意。” 阿姩已然忘却过生日这件事,今日突然当面制造这样一出惊喜,瞬间让她幸福得晕头转向。 “咳咳……”站在元伯才身边的采春拿出一张藤纸,清了清嗓子,念道: “阿卿秦州作女郎, 姩影红尘映娇娘。 生性朗朗冲天翼, 辰星遥遥启朔方。 喜逢出梅晴霓宴, 乐迎槐花故里香。” 元伯才摊开手,向阿姩解说道:“这是采春精心为你写的诗,虽然韵律一般,辞藻一般,但用情至深,将祝福之语藏于句首,还望阿姩笑纳。” 采春嘟着嘴,窃窃道:“刚才还夸我写得好来着,现在就一般一般了?” 元伯才微微低头,私语道:“做人要谦虚。” 话音刚落,李奕带着三四个仆从抬进来两株五六丈高的白槐,树根深埋瓷盆中,花枝摇曳处,留下一股清甜的槐香。 “阿姩,这两盆槐树放哪儿?”李奕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姩的双眸。 “放……后房吧,或廊下,那里有一方苗圃。”阿姩看着两只硕大的盆栽,惊颤道。 阿欢见状,一把扯过李猫,蹙眉道:“今天是阿姩生辰?我怎么不知道?” 李猫揣着胳膊,耸了耸肩,“我也刚知道,不过不打紧,明日补上即可,咱也别抢了人家淮王的风头。”
第25章 离散 阿姩没想到自己刚经营起来的铺子,突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当日是癸未年六月二十,小暑,她的生辰。 傍晚,店里来了两名市署丞,带着一群坊丁查封了“仙人指路”的铺子。 起先,署丞要求她交出私绘的坊图。 “没有。”阿姩摊开双手。 “搜。”署丞挥了挥袖子,将胳膊搭在柜台上,从阿姩手中拿过账本,细致地查阅着。 署丞为何来此,其中的缘故实然复杂。 辰时,永兴坊的侯卫被一只鹘鹰啄伤了侧脸,起因是一名鬼鬼祟祟的胡商在坊内乱窜,侯卫持刀堵住了他的去路,结果胡商头顶的鹘鹰俯冲疾下,用锋利的喙尖剌伤了侯卫的皮肉。 就这样,胡商被逮捕入狱,经过一番审问,侯卫才知那只鹘鹰来自永乐坊一家名为“仙人指路”的铺子,掌柜的前身是宫中的训鹰师,名唤阿姩,致事后,在宫外做起了引路生意。 胡商回忆道,阿姩的铺□□有十只鹘鹰、十六只鹦鹉,每只鹘鹰可带领不识路的人前往京外的某处地点,这几处分别是东都、北都、南都、幽州、齐州、扬州、魏州、襄州、苏州和越州;而每只鹦鹉又可带人前往城内的不同街、坊、门,甚至是标志性的庙、塔、肆,其中最厉害的一只鹦鹉识得宫中的六处机构,这六处分别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内侍省、东宫和掖庭,此外,这只鹦鹉也知武德殿和西内苑等地方。 胡商是生意人,对各类信息十分敏感,他昨日入城后,见城门内侧的甬道站着两个举着旗子的少年,旗面上用各邦的语言写着“指路”二字。 胡商随少年穿过几条巷道,道口的树下拴着三匹棕马,胡商一听免费乘骑,毫不犹豫地跟着两个少年去了所谓的“仙人指路”的店铺。 胡商见少年们长相老成、体型瘦小,便放松了警惕,一路紧随其后,少年们身姿矫捷,乘快马在街上飞奔,总能巧妙地避开行人和车马,他们先沿一条长街直走,然后右拐,又是一条长街,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少年们说了句“到了”,随后收回胡商的马,又沿原路返回。 事实证明,两位少年确实没动什么歪心思,他们诚实地将胡商带到阿姩开的铺子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胡商走近店里,与阿姩坐下聊了一会儿,他说他要去的地方叫扬州,但“扬州”两个字他忘记怎么念了,只清楚记得字形的样子。 阿姩取来一张地图,让胡商照着图上的文字找,胡商盯着那幅绘制粗略的标注图,心生疑惑。 按理说,这种具有明显方位标记的地质图不应私制,更不应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传阅,可这家店铺似乎不受律令的约束,掌柜对此毫无顾忌。 胡商最拿手的就是记忆各类图形和文字,他细细查看了地图上每处地点的名称,包括图画下方的注释,只用了须臾,便将图上的所有信息存储于脑中,等办理完业务,出店后,他立即从竹筒中抽出纸笔,将那幅地图分毫不差地仿制了出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6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