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姩正看得出神,背后却响起了阵阵焦急的寻呼声: “阿姩——” 阿姩只得悻悻离去,跟随大部队回山谷的时候,她意犹未尽地回头张望,准备明天再上一次山。 第二天,上山伐木的工人少了大半,因对木材的需求下降,导致此次上山的只有零零散散的十几人,阿姩身着一袭绿裙,走在林中,和笼郁的植被融为一体。 “阿姩小娘子,你走慢点,我们得盯着你。”一个工匠说。 “好,我走慢点。”阿姩应和着。 今日主事告假了,听说浑身酸困,上吐下泻,阿姩早上还特意去看望了主事一眼,刚进门时,对方还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提着一串紫葡萄,吃得正尽兴。 主事一见阿姩,当即溜进被子里长吁短叹,口中不断□□着“哎哟,好难受”,那串紫葡萄还垂在榻侧,茎柄被紧紧捏在主事手里。 主事请假也好,这样就没人给李奕打小报告了,几个工匠一个比一个好说话,虽然嘴上念叨着要顾好她的安危,实则砍起树来,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在附近随意溜达着,找寻昨日那只鹘鹰。 忽然,一只红色的猎鹰从远处飞来,笨拙地躲避着沿途的枝干,它前倾着脚爪,头部向后回缩,看样子是在减速。 “哐!” 红鹰从树杈中间落下去,扑楞几下翅膀,将地上的杂草卷到空中,露出地面上一只肥肥的田鼠。 阿姩觉得这只红鹰十分眼熟,正准备上前一探究竟,忽然听见丛林深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伴着紧锣密鼓的脚步,一行身着甲胄的士兵向红鹰落下的地方跑来,他们手持弓弩,列队整齐。 “秦王妃的鹰在这里!”队列前的士兵高声喊道。 “受伤了吗?”一声低沉的嗓音由远及近,沧桑却富有力道。 阿姩躲在树后,悄悄听着那群人的对话。 “翅膀受伤了。”士兵说。 “小伤无碍,带回去包扎。”年老者说完,呵斥座下的马,“看你干的好事!” 这位老者说起话来气势磅礴,阿姩忍不住侧身瞄了一眼。 皇上? 阿姩心口骤然咯噔一下,将至耳顺之年的皇帝,面上看起来依然精神抖擞,他身穿紫褶白裤,腰佩珍珠钿带,头戴金蝉武弁,肩抗长角斑龙,双眼闪着矍铄的光泽,通身焕发威严不可犯的神圣感。 皇帝身后是一群武官,他们全副武装,簇拥着几个身着骑服的王爷公主。 “父皇,这马是秦王的。”李晟炎见缝插针道。 “怪不得见着鹰就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元仲铠煽风点火。 “父皇,这匹白马虽身姿矫健,但常年活动在战场上,性格生猛跋扈,不如换乘儿臣身下这匹血汗马,性格温驯恭良。”太子谦声建议。 “罢了,我也久经沙场,像这样性烈的马,终得有人制得了它。”皇帝说完,回身观望,“秦王人呢?” “秦王妃的马在山腰滑倒,秦王骑马去追了。”窦衡禀道。 “荌莨习惯纵马驰骋草原,如今到了山上,吃不消也正常,窦衡,你去看看王妃有无大碍,若是不支,就先派一队人马送她回宫。”皇帝吩咐道。 “末将领命。”窦衡牵动缰绳,从队列里出来,快马奔向山下。 阿姩恼火地扣着树上的木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没想到元仲铠居然如此没皮没脸,在秦王背后搬弄是非,与齐王狼狈为奸,甘做太子的走狗。 待皇帝走后,阿姩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向工人伐木的地方走去,没走几步,双肩上就多了两柄三斤重的横刀,阿姩垂下眼眸,见两片步兵甲在身后反射出明晃晃的银光。 “不准动!” 步兵厉声警告,将阿姩的手系在身后,又在她嘴中堵了一块又脏又臭的抹布。
第27章 祸福 山谷斧凿之声不绝于耳,晚霞晕染天际。 工人们只花了半天的功夫便磨好了础柱,接下来,需要大批精湛的手艺人雕刻梁托和斗拱。 阳光隐于暮色中,李奕焦急地往山上望了一眼,反复追问那几个随阿姩上山的工人。 “阿姩小娘子可能被士兵带走了。” 工人们当时见一支浩浩荡荡的猎队盘旋在山顶,似一条蜿蜒斗折的黄龙,队中骑马之人多背弩箭,步走之人披甲持刀,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那条黄龙护在其中。 李奕听闻皇帝今日出行游猎,却不知游猎的地点选在了凤凰山,天子身边一向戒备森严,若是阿姩被误认为歹人,以皇家卫兵抽刀拔剑的速度来看,阿姩怕是凶多吉少了。 日沉之时,筑地燃起烛灯,李奕在昏暗的峡谷里摸索了几里路,依稀听见几声“咕咕”的鸣叫,他不确定这是不是鹰的叫声,但好歹这叫声给他提供了一条模糊的线索,他循着叫声传来的方向往山上走了几步,刚巧遇到一片碧色的长裙在林间摇曳。 “阿姩?”李奕朝那席长裙叫了声。 裙角忽而停摆,穿裙的人停下脚步,静静站在原地,微微转头,向四周探视。 李奕手脚并用地往陡坡上爬了几步,大声喊道:“阿姩是你吗?我是李奕!” 碧裙再次晃了几下,裙底的布靴上粘满了泥土,穿裙的人一手抱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另一手维持着身体平衡,挪着碎步,小心翼翼地向李奕所在的方位走去。 伴着一阵碎石滑落的声音,那双布靴弯折了一下,在洼地上方踩空,出溜一下飞了出去,靴子的主人倒在草里,抱紧双臂,从山上滚了下来。 李奕见状,急忙用脚勾住身旁的树根,双手向前扑去,猛力拖住了对方的身体。 “阿姩?”李奕蹲下来,发现那条绿裙已被荆棘划出了道道缺口,露出了内面的白色底衣。 阿姩躺在地上,浑身颤抖,用手掌覆住脸,默声啜泣。 刹那间,李奕脑海中突然蹦出了无数种可怖的想法,他扶起阿姩,抓着她满是血痕的手,温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愠怒:“那群士兵把你怎么了?” 阿姩摇着头,潸然泪下,“没有,是……” 她坐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胸口像闷了块大石头。 李奕抬头,见两步开外的地方躺着一只被蒙住眼睛的鹘鹰,身上裹着毡布,正惶恐地蹬着脚爪。他托起阿姩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让阿姩倚在背上,弯腰捡起那只鹘鹰,抱在怀中,向山下走去。 阿姩痛苦地闭上眼睛,她越想忘记的,越是以洪水猛兽的势头一遍遍侵蚀着她的记忆。 “你叫……阿姩?”皇帝骑在马上,向下睥睨。 阿姩被士兵摁倒,跪下时,膝盖磕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疼得她“呜”了一声。她不停地用舌头顶着嘴里的抹布,想把那块难闻的东西从嘴里吐出去。 “朕略有耳闻,你的训鹰术甚佳,能训出识路的猎鹰,还能让猎鹰带领各路胡商分赴九州?”皇帝板着面孔,“你是否还想成立几支鹰军,私藏于四海八荒,替朕监管这天下呀?” 阿姩瞳仁一颤,连连摇头,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声。 “有此等谋略,却无胆识。”皇帝正容亢色,威严中带着一丝不满。 窦衡善意提点:“阿姩,圣上宽宏,不计前嫌,现给你机会,留你在军中训养战鹰,还不赶快谢恩。” 阿姩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叩首,额头上蹭满了淤泥。 皇帝略略侧过脸,问窦衡:“此前是朕的哪个儿子想娶她来着?” 窦衡面露难色,回身望了眼诸位王爷。 齐王嘴快道:“回父皇,是淮王。” 皇帝点了点头,“那就将她赐给淮王吧。” 阿姩一听,犹如晴天霹雳,抬头盯着皇上。 “阿姩,你激动得连礼数都忘了吗?”齐王在队里笑道。 阿姩纹丝不动,眼眶渐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从眼角滑落。 皇帝忽而察觉出阿姩的不情愿,但话已脱口,覆水难收。 阿姩没有礼拜言谢,只是僵直地跪在地上。 太子出面救火:“父皇,上次太极宫议事,儿臣建议让秦王操办淮王与阿姩的婚事,不如等秦王来了,让他们几人自行商议,好择个良辰吉日。” 皇帝“嗯”了一声,扯住缰绳,调转马头,众人紧随其后,游猎的队伍浩然离去。 窦衡在原地短暂停驻了一会儿,望向阿姩,欲言又止,遂打了个手势,让士兵摘去阿姩口中的脏布,让她跟在队伍后面。 阿姩亦步亦趋,大脑嗡嗡作响,等队伍行至山腰,她听见了从队前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父皇见谅,荌莨方才回宫了,因为……”李芫麾戛然而止,嘴角浮出一抹微笑。 “怎么了?”皇帝问。 “因为荌莨怀孕了。” “真的?”皇帝喜不自胜,“芫麾啊,朕得好好批评你,王妃有孕在身,你还让她外出游猎,算你的疏忽。” “儿臣也是刚得知此事,荌莨说好不容易有一次随父皇出游的机会,她舍不得错过。” 皇帝责备道:“胡闹!等她平安诞下王子,朕许诺一定带她出宫郊游,现在可不行,芫麾啊,你得看着她,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宫里疗养,不能再到处乱跑了。” 李芫麾拱手道:“儿臣遵旨!” 皇帝欣慰地捋着山羊胡,半晌,突然想起还有一事,“对了,那个叫阿姩的,她的训鹰术是跟着荌莨学的吧,荌莨教得极好,朕想着,咱们大檩得有一支能外出作战的鹰虎部队,所以,朕要留她在军中养鹰,芫麾啊,你尽快帮淮王和阿姩选定吉日,成亲之事不要再拖了。” 李芫麾心头一沉,不知父皇为何突然提及此事,他瞄了一眼队列,并未见李奕和阿姩的身影,难道是谁在父皇耳边吹风? 李芫麾余光一瞥,果不其然地瞧见了李晟炎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齐王。”李芫麾岔开话题,对上李晟炎的目光,“数日前,我府上多了一位侍女,可是你派来的?” 李晟炎脸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 “那位侍女在荌莨房中放置了十枚装着曼荼罗的熏香,剂量之大,足以让睡在房中的人毒发身亡……” 未等李芫麾说完,李晟炎暴跳如雷地辩解道:“那房中躺着的根本不是荌莨,秦王非要让我撕破脸皮说清楚吗?” “齐王但说无妨。”李芫麾莞尔一笑。 “你……”李晟炎噎了一下,“好,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当时躺在房中的不是荌莨,是阿姩!荌莨不在,你与阿姩……” “如果不是阿姩,齐王是想让那位侍女毒死王妃吗?”李芫麾步步紧逼,“齐王为何安插眼线在我府上,恐怕只有齐王自己知道!” 李晟炎如坐针毡,反驳的气势愈加无力:“我没有安插眼线,是那位侍女自己说她倾慕秦王已久,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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