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静籁之际,姚瑶兀的落地。 那轻轻的咔嚓一声叫宋锦安紧紧手,“甚么事?” “你和那人逛了一下午?” “你管这个做甚么?” 姚瑶眯起眼,双手抱胸,“你喜欢他?” “你们暗卫管的未免太宽。” 闻言,姚瑶面不改色,“我只是觉着你最好别喜欢旁人。” “什么旁人?”宋锦安狐疑扭头。 月光下姚瑶神神叨叨叹口气,“你晓得的,除了谢大人的都是旁人。” 宋锦安脸上表情微僵,随即加快脚步。 见对方不接话,姚瑶便也重新点着轻功飞上屋檐,只扔下句话。 “大人说,今夜你亲去他那拿药。” 宋锦安讶异抬头,“不是说男女眷隔开不便,这几日都是你送药的么?” “大人的意思,你自去问。” 说罢,也不等宋锦安有没有听明白,姚瑶彻底隐于黑暗。 宋锦安颇有些头痛,从小径穿过要是大晚上撞见男客那真是说不清。碍于谢砚书说一不二的性子,她犹豫几息还是快步走去。 路上宋锦安走的急,险些撞上崔府的人。 她闪身到廊中仔细望了望,原是林家人要回去。 老嬷嬷扶着脸色苍追更婆婆文柔文来企饿群幺五二 二七五二爸以白的崔金玲,身侧的林清洺眉头紧锁不知在想甚么。 “寺庙里也住不得,若是没有祈福满,回去少不得叫母亲训斥。” 崔金玲动作一顿,一张脸白的更过分,“林郎——” “罢了罢了。”林清洺啧一声,扭身坐回轿子里。 崔金玲垂着眸子,扶着老嬷嬷的手不自觉用力,捏的对方惊呼一声。 很快便又是主仆二人的窃窃私语。 灰褐色的轿子迅速启程,带着林府众人趁着月色便走。 宋锦安收回眼,拍去肩上落露,提着裙摆若有所思。想是崔金玲害怕事发便忙不迭跑路。只是她不过警示一眼竟也能吓得养尊处优的崔金玲方寸大乱,料来这位林府夫人坐的并不稳妥。 说起当年林家定下崔金玲快的过分,本该再三斟酌的人选不足三日便定下。 宋锦安脑海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倒也不觉路长。 又少了一院子的人,晚上熄灯后便也静几分。 她站在谢砚书的客房门前也才过去半柱香。灰白色瓦下深色木门,平平无奇瞧不出居住着的喜好,同这侧任何一间客房并无二致。 宋锦安轻声推门,屋内橙色的烛火便聚成条线落到她跟前。 小案牍上的人正抄写经书。密密麻麻的小篆写得漂亮,如佛身的印文整齐落在宣纸之上。 宋锦安讶于这静谧的神性,不由得放缓脚步,轻轻开口,“大人您找我?” 案牍上的人没急着动,慢条斯理抄完这一页,才搁下笔。他敷衍嗯过一声,玉竹刻成的指握着两支瓷瓶,“才几日小住,你和林家也能发生口角。” 宋锦安懒得解释,只接过瓷瓶一口咽下。这次的药竟不苦辣,她稍有不解。 似看出宋锦安的疑惑,谢砚书轻描淡写,“这药的苦辣可有可无。” 宋锦安气得面上染粉,原是谢砚书故意,白白叫她呛了好些会。 “听姚瑶说,你近日很安分?”谢砚书拢好经书,厚重一沓全卷入木奁当中。 “我每日都安分得紧。”宋锦安皮肉不笑,转身要去拉门。 门扉开合的刹,谢砚书兀的道,“你同晏霁川是甚么关系?” 宋锦安不明所以,停住动作,“朋友。” “宋五。” “嗯?”宋锦安茫然等着谢砚书开口。 “你是不是以为有晏霁川罩着便万事无忧?”谢砚书顿顿,“晏家世袭候位,你觉着以你的本事能叫晏夫人点头的可能性有多大。与其叫晏家发觉你动机不纯不若趁早收手,免得届时两头追杀。” 银辉下他眉眼并无讥讽与戏弄,丹凤眼里的墨沉着如块砚台,含着份清明与平淡。 却偏是这般的晓之以理叫宋锦安缄默。 良久,她清清嗓, “大人眼里,我便是这般擅于利用,将所有人作为筹码的?” “你不是图晏霁川的权势么?” 不瘟不火的声响叫宋锦安确信,谢砚书真的只是疑惑于这样个问题。许是自他心底也好奇,一个行骗惯犯缘何能同晏家小侯爷走到一块。 她转身,任由谢砚书的目光直白打在她眼上,“谢大人不必揣测我的居心不良。在与晏小侯爷的事上,我问心无愧,仅是为情谊而已。” 谢砚书右手微抵额角,玄色宽大衣袖雪融般铺陈于桌,他面无波澜琢磨着这句话,忽道,“男女之情?” 闻言,宋锦安一时发愣,她抿着唇半响不答。在刻漏的沙沙声中,她仰头,“大人何故一问?” 太师椅内的人也没有答她。 两相沉静。 还是谢砚书摆手打破平静,“罢了,你退下。” 轮回 姚瑶面无表情贴上宋锦安的背, “你同晏霁川是男女之情么?” 宋锦安忍无可忍推开她,“你从昨夜问到今,累不累?” “那你告诉我。” “……” “是?” “……” “不是?” “云饺做好了, 你别问了。”宋锦安端着盘子目不斜视从姚瑶身边走过。 得不到回复的姚瑶圆圆小脸一耷拉, 复挂上房梁。 院内的琉璃白芍早闻到香味,瞧见那青色的碗里浮层汤水,稳当当置在桌面。 “你说露一手,原是真的会。”琉璃笑盈盈舀着碗里云饺,便如白鱼似上下浮动。 宋锦安浅笑着递上筷著,“我想着这几日素斋都吃腻了,不若做些素云饺。” 说着, 她期待地朝谢允廷递上只云饺,“谢小公子尝尝?” 谢允廷小口咬在薄如蝉翼的皮上, 点点汤汁蘸在他唇角。 “宋五姐姐做的真好吃!”谢允廷双手高举,小脸红扑扑。 宋锦安看得心头微酸。思及往后连这等机会恐也不再有,便挤出笑意又喂他两只。 香山处的日头正好,落在人面上便是柔和。院内老树下少女神态温柔,稚子亲昵, 竟也是副其乐融融。 紫藤花架下立着的玄色人影默不作声驻了半响,还是琉璃眼尖瞧到谢砚书, 忙起身。 宋锦安这才后知后觉收回手,规规矩矩坐到下首。 方才还温馨的氛围骤然冷下, 谢砚书恍若不知, 自顾自看向碗中缀着小葱花的云饺, 颗颗圆润饱满如水上浮莲。 “谁做的?” 众人默默交接视线, 宋锦安硬着头皮前移步,“我。\" 谢砚书捏着筷著, 屈尊纡贵般以筷著尖戳破颗云饺,里头香菇白菜包裹的馅露出个尖尖。 “寒碜。” 宋锦安面不改色,淡定掀开眼皮凉凉扫他眼,“小少爷喜欢便可。” “小满喜欢么?”谢砚书侧目,长臂抱起谢允廷。 谢允廷点点脑袋,“喜欢!宋五姐姐我也喜欢。” 谢砚书眼神不善扫过宋锦安,莫名叫宋锦安脖颈发寒。 “今儿有事,下午我不来陪你。”复而他余光给到琉璃。 琉璃忙不迭颔首以证忠心。 谢砚书放下谢允廷,揉揉他发,仔细交代几句朝庙宇去。 往生殿偏殿红墙绿瓦,金色佛释迦牟尼叫红莲虚掩,几道魂幡垂落,梵文以朱红篆刻,在阵阵木鱼声中摇晃。正中蒲团上坐着位老僧,他保持打坐的姿势,手中盘着念珠,颗颗透亮的珠子上似以金绘制小字。 老僧即使未睁眼,也能感受到来人的气息,他灰白胡须下的唇微启,“谢施主来了。” 清然忙递上手中的香油钱,又拿出厚重一沓经文尽数没入铜盘,里面的火焰舔舐而上。 谢砚书褪去外披,露出素白的长衫,接过香烛,默默点上。 “你上次同我说阿锦的魂魄许在近日可重聚,现下如何?” 那老僧停下手中动作,哀叹声,“阿锦小姐死时是至阴之时,又因怨念极大,其魂魄散开游离于世间。常言道七魂六魄齐聚方可往生轮回,缺一味都不可。谢施主已花费四年令我等以搜魂术秘术网罗滋养阿锦小姐的残魂,小半年前我观察到魂灯中火焰已渐渐凝实,特请您来一趟。” 说着,老僧身后的小和尚毕恭毕敬端上盏白骨碟,里头静静放置柄银色匕首。 “我曾说过,此法虚无缥缈,即使送入轮回凡人也寻不得踪迹,且耗费巨大,需以求愿者的气血时时灌溉。谢施主既然一意孤行,我便也抛却师傅教导赠您一场机缘。此次取血做法后,便可送阿锦小姐的魂魄入六道轮回。” 谢砚书抬眸看眼泛着寒光的匕首,拾起。 清然脸皮抽搐几下,终是别过头不愿再劝。 刀尖没入肌肤,一滴滴血珠渗出,然,仍需再深一分。刺啦一声,小臂上密密的刀痕后又添新伤,鲜红的血液争相恐后落入骨碟,骨碟中也不知放了何等玉石,竟能将血吸得干净。足足半柱香,那血才没过玉石,盈满整片骨碟。 谢砚书脸色苍白几分,单手扯下袖边白布缠绕住小臂。 “做法要多久?” “小半个时辰。此后阿锦小姐的残魂便彻底消散于此间,谢施主如若不舍,可最后祭拜一次故人。” 闻言,谢砚书却久久没动作,木然看着臂上白纱层层渗血,良久,他道,“入六道,能否再以我的命数换她入人间道。” “施主何必如此强求,生死有命,即便阿锦小姐再入人间,同您也相差二十余载,您焉能识的她?” 谢砚书保持那副神情,凤眼里带着点狠绝,“若我偏要强求呢?” 老僧阖上眼,淡淡拨弄念珠,“谢施主的命数早已因聚魂之事散去大半,您如今想求也没命求了。” “有多少算多少。”谢砚书面不改色,愈沉的眸色里酝酿着癫狂。 “罢了,该劝的我都劝了,施主要我做的我自然会照办。” 骨碟内无风自动,血珠成串般一一坠入金色高瓶。 谢砚书折身来到殿内供奉的唯一牌位前,那经人日日擦拭的牌位安静立在海棠花枝中央。耳畔是老僧低语和阵阵木鱼声,谢砚书就那般一动不动仰面跪在蒲团之上,月牙白的衣摆抖落于青石面。 铜盘内最后一寸灰也飞尽,老僧布满皱纹的脸仿佛又老一岁,他睁眼,“谢施主,到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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