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临芳阁同样商议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素臻面无表情对着铜镜贴花锚,“确定谢大人会来罢。” 闻言,小丫鬟吓得花容失色,“小姐,真的要去么?那可是谢大人,杀人不眨眼,小姐您——” “怕什么?当年我和太后对着干的时候不也没事?”李素臻手极稳地接着描眉。 小丫鬟一咬牙,攥着药包的手发白。此药使人情迷时神志不清能忆故人,可谓霸道,乃小姐费好大功夫求得。满朝文武能护住小姐重新给她荣华富贵的不足五人,谢砚书年纪轻又无正妻,当是上上选。虽知如此,那心底的罪恶感直跳,叫小丫鬟央求道, “可是小姐如今,对得起荣王么?他对您一往情深,您狠心弃他,如今又不舍荣华富贵想同谢大人——” “阿云。”李素臻放下手中螺子黛,微侧过她姣好的容颜,“若我真的随荣王去了,你现下又在何处?” 小丫鬟顿时如卡住脖子,半个字都发不出。 李素臻轻笑,“瞧,你也惜命,你也不想为我这个荣王妃陪葬。所以阿云,你又凭什么指责我?” 说着,她拢起粉色纱衣,施施然起身,“你不要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该卖命的人——是我。” 小丫鬟含着泪跪下,重重磕头,“往后我不会了。” 李素臻淡定看她磕足三个头才伸手扶人,莹白手指抚过药包,“畏手畏脚永远尝不到甜头。” 小丫鬟见李素臻眸中狠厉愈来愈清晰,不由得畏惧地别开眼。 身后传来李素臻的警告,“若你还想过大丫鬟的好日子便记住我的话,绝对不要畏缩。” 那点欲望不断放大,眼前闪过荣王倒台后她们主仆二人所受的屈辱,小丫鬟步子不再慌乱,镇定朝席宴去。 嘈杂的弦音当中,最后一盏酒也叫人倒干,寻欢作乐的心思逐渐活络。 谢砚书独坐于群胡须花白的老臣中多少有些不合群,他搁下筷著,朝花林去。 今儿赴宫宴,自不可能带进暗卫,因而谢砚书身边只留个灵活的小厮。谢砚书扭头交代小厮几句,只身朝花林深处的阁楼。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粉黄的软塌上摆对绣枕,紫檀小几旁两只矮凳。此刻,便谢砚书一人落座。 好一会儿,杜新书似笑非笑走进,刚坐下便抖开手中折子,“谢大人这段时日不好过,连连遭弹劾,啧,我都于心不忍。” 谢砚书直接打断对方的虚伪,“党派之争,我说过不参与。” “太子除了是嫡出还有哪里比得过二皇子?和我们杜家合作,百年后谢大人叫皇子扶棺都未尝不可。” “没兴趣。” “你——”杜新书气结,复笑道,“买卖不成情谊在,只要谢大人不帮太子便可。” “我只帮该帮之人。” 面对谢砚书的连连呛声,杜新书冷哼,面上也不似之前的讨好,斜眼看着坐的端正的人,“谢大人莫以为自己当真手可遮天,当年能和燕帝共治天下的宋家下场你也看见了,谢大人——” “你怎知杜家不会是下个宋家?”谢砚书掀起眼皮,凤眸里波澜不惊。 杜新书彻底失去交好的念头,拂袖而去。 那门帘叫杜新书摔得乒乓作响,好一阵不停息。 谢砚书黙坐片刻,随手以桌畔茶盏沏杯茶。上好的云雾入手滚烫,浮沫极浅,能瞧出泡茶的丫鬟手艺不错。才要啜口,谢砚书忽顿住动作,幽幽看着叶片的翻滚。半响,他原封不动摆回茶盏,于起身际瞧见个人走进。 那人身湖蓝色长裙,墨发以支淡雅发簪固定,面上显是讶异。 “宋——” “谢——” 话才堪堪出口,哐当的锁门声突兀响起。 宋锦安心下大惊,看仇敌般盯着谢砚书。 谢砚书淡然垂下眸子,“你以为我算计你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宋锦安回过神,以谢砚书的性子手起刀落就是,犯不着特骗她入宫。只是前刻她还在同黄大人畅谈,下刻有丫鬟说琉璃弄脏衣裙托她去寻,问过此处是寻常放置杂衣的地宋锦安才赶来。谁承想来不及多问一句便看着谢砚书。 能突然落锁,必是遭人算计。宋锦安不愿问到底是冲谁来的,她只认真寻找能推开门栓的法子。 清脆的瓷盏破碎声叫宋锦安疑惑扭身,但见谢砚书神情阴霾瞧着手中茶盏, “茶盏壁上有药。“且触之即中。 “你中药了。”宋锦安说得肯定,几乎瞬间想分明这一切,她竟倒霉至此,阴差阳错同吃了药的谢砚书关在一处。 宋锦安急取下自己发簪,朝窗户门栓上去。不同于大门是直接从外侧锁死,难以撼动。窗柩捅破纸面能够到栓子。她知晓设计者的心思,自然动作极快,屏气凝神转动手中簪子。 此处本是歌姬台,屋内摆设皆带着几分胭脂香,窗柩上挂着的帘子也不似一般厚重的帷布,反倒是极薄的软纱,叫宋锦安因碍事撩至身后。破了洞的窗柩漏风,那几条软纱不断摇曳,恰遮盖住宋锦安的上半身。 朦朦胧胧当中,少女湖蓝色的裙摆落在洁白的石面上,腰肢不堪一握,乌发倾撒。那下下利落的熟悉撬击手法叫人头晕目眩,湖蓝的一角不断放大倒似故人来。 宋锦安正觉撬开栓子的力道不足,扭头欲暂放下芥蒂喊谢砚书来帮忙,兀的,隔着层薄纱,她的唇与一片炽热相碰。 惊愕将宋锦安击中,头重脚轻间,两人的呼吸透过那纱面交错,唇瓣拥着的白衫叫少女的口脂染上浅浅嫩粉。 本能的,宋锦安挣着手要去推开身前人。 却于稍逃离的瞬间,叫谢砚书大掌摁住后脑,他以掠夺的姿态往前探,那颤颤巍巍的白纱哗啦一下于中央裂开,仓促而无力垂落在宋锦安面上,盖住她的眼,却未挡住她的视线。她瞧见谢砚书发红的眼尾和浓烈到心惊的怀恋。愈重的呼吸压住她,叫宋锦安的唇贝轻易被谢砚书挑开,她能感受到滚烫的纱布要生生吞塞进她的喉腔。 “谢——” 那尚未出口的惊呼叫谢砚书直接淹没,恍惚之时,宋锦安只听得句,“阿锦。” 玉簪坠地,寸寸碎开,屋内横呈的杏花红的妖媚。 他于她,以种不合意的方式缠绵。时隔数载。 有种生生的荒谬叫宋锦安胸腔闷极,她不顾一切一巴掌甩在谢砚书的侧脸。清脆的声响叫两人动作皆是一顿。 宋锦安吐出口中酸涩,话颤得厉害,“谢砚书,醒醒。” 半张烧的发烫的脸抬眸,谢砚书一把扯下剩余的白纱盖在宋锦安的眼上,失去眸子的少女姿态脆弱,像极那位魂牵梦绕的人,他手指微颤,不由分说圈住身前人,逐渐同忆中圆月重叠,破碎的理智叫嚣得厉害,要将他一劈为二。 “你是谁,到底是谁……” 早温习千百遍的记忆再次翻涌,残忍卷去谢砚书的清明,他分不清是药还是甚么,只觉某个念头在心底尖叫地要生根发芽。 “我——” “告知我实话。”颧骨飞粉为孤鹤徒增红尘气,只道欲念深重。谢砚书头遭这般想弄清一个问题的答案。 逐渐收紧的指覆在宋锦安的唇上,在指尖即将擦去那点胭脂时,谢砚书听得身前人道,“谢大人,我只是宋五。还是说,几分相似就足以令你动情么。” 波澜不惊的声音叫谢砚书的指尖从尾部开始泛白,直至面上苍白淹过绯红。 宋锦安扯下眼前白纱,露出双极明艳的杏眸,“谢大人,你看清楚,我不是她。” 忆中圆月粉碎成灰,以失措的姿态湮灭。 谢砚书站起身,就那般沉默看着宋锦安脏乱的口脂,喉头滚动,“抱歉。” “是药效太霸道,谢大人先将窗柩推开罢。”宋锦安沉默拢起胸口衣衫,若无其事揭过这一遭。 谢砚书机械推开窗柩,袭来的凉气叫他分明究竟中了谁的局。 “方才——” 释然 “虽谢大人轻薄于我确叫我怨恨, 然我决计不想要谢大人自主主张的补偿,一切等出去再说。” 说罢,宋锦安踮脚, 却瞧到窗柩外足有三层高。她心底一沉, 不会武,便无法从窗柩出去。此番境地下能带她走的只有谢砚书。可谢砚书中药在身,强带一人是难上加难,况且以他们俩他们俩这虚与委蛇的关系,她想不着谢砚书施以援手的道理。 原是老天不叫她躲过这一遭? 宋锦安自嘲垂眸,没有多问,早已料到谢砚书不会出手帮她。只安静看着谢砚书翻身出了窗柩, 摇晃的木摆一下下敲击着宋锦安的胸口。每一下都在叫宋锦安想得更清晰。 慢慢的,宋锦安捋平自己弄出褶皱的衣衫, 释然一笑。 果然人不寄予希望倒也不觉失落。 不再等候,宋锦安转身,寻求旁的自救法子。门扉恰与此时从外头撞开。 巨大的声响伴随斜光破进,盖住窗口外兀伸出的一支瘦削大掌,手腕微屈, 似在等人交付。而终究,那手收回, 解开才系住的带子。 玄色下沉,湖蓝朝内, 同夜幕与晨曦, 两者遥遥一错。 晏霁川慌乱踏入, 他迎上宋锦安的眼, 不带犹豫地拽住她的手,“同我走。” “走不掉了。”宋锦安笑笑, 已听到逼近的脚步声。 晏霁川暗恼他察觉得太晚,四下瞧见宋锦安暗淡的唇色,没有多问,只眸底沉沉,含笑道,“那你愿给我个机会么?” “甚莫?”宋锦安茫然,在触及晏霁川眼里坚定后一惊,尚未说出话,门已叫人大力踢开。 “好呀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行苟且之事!” “这不是晏小侯爷么?” “杀千刀的!你瞧那扯断的白纱!” “不知廉耻……” 倒海般的摘责朝两人淹来,晏霁川凛声挡在宋锦安身前,“是我心悦宋五姑娘特约她赴会,千错万错只我的错。我晏某愿为所做负责,倘若宋五姑娘颔首,我晏家必八抬大轿娶宋五姑娘进门,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语毕,人群中晏家大嫂脸白的不像话,正妻之位?未来的侯夫人,就这般允诺出去了?她摇晃不稳,强拽着身侧交好的夫人,“那宋五是谁家姑娘,祖上如何?” “这……这好似是个丫鬟?” 晏家大嫂两眼一翻,彻底装死。 李素臻站在外围,手心一道血痕。出错了,是谁同她撞到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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