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然震惊愣在原地,眼见谢砚书独步上马。 姚瑶蹙起眉,轻疑,“你还记不记着你说过甚么?” “说,你有本事便一句话叫大人寻回宋五?”清然浑身僵硬,只觉天旋地转。 姚瑶嗤笑声,“不是。” “那你要问甚么?” “你说宋五同宋大小姐很像。”姚瑶心底跳得厉害,有个鬼神乱力的想法直突突地窜。 今夜天沉得极快,不出戌时便黑压压,街上行人罕见。谢砚书一路只闯,行至军营前。 士兵拦住他,逼问,“何人夜闯军营?” “谢砚书。” 听得这三字,士兵汗毛耸立,下意识收回手中佩刀。未来得及问谢砚书缘何来此,对方竟夹紧马腹朝内疾驰。另位士兵茫然扭身,只看得那位传闻中的谢首辅一身墨色融进夜里,半点痕迹也寻不得。 耳畔风刮得生寒,谢砚书仍觉慢极。他怕再晚些,今夜所思皆是幻境,待天光大亮,他依旧无人可寻。 小别院内宋锦安觉外头吵嚷,思及这是军营,突袭之事并不少见,便穿戴整齐蹑手蹑脚候在窗外。 忽,她疑心眼花,否为何瞧见谢砚书单枪匹马来此。 屋外周怀明怒不可遏上前质问,“大晚上来我们军营做甚么,你找人便白天找,当我们不睡觉的么?况且你要找谁不事先打探清楚么,非要一个屋一个屋地问,我——” “周兄,此人是谢首辅。”一个小兵拉住周怀明,不住使着眼色。 登时,周怀明神情变幻莫测,最后腆着脸笑道,“谢大人寻谁,说不准我识的。” “你说宋五?就在这屋,扭头便是!”周怀明邀功似得指着宋锦安站立的窗柩。 宋锦安微惊,复意识到夜色深沉,外头人该是瞧不清她的踪迹。 在她几息的揣测中,那深墨色身影逼近,马上人落地,脚坡得一深一浅。隔着面窗柩,宋锦安听得谢砚书的气息,竟那般急促。 半尺亮光点起,原是周怀明讨好地递上灯笼,这灯笼便将屋外人的神情照的分明。 宋锦安瞧见谢砚书。许久未见他露出少时天寒地冻无衣可添的那种窘迫与不知所措,还杂着几分哀到极致的惶恐。 后至的清然冷着脸赶走周怀明,自发隔开左右。 窗柩两端,他们看似挨得近,却连彼此发丝都触不到。孤零零的圆月好似宋锦安离开那夜。 刹那,宋锦安便分明。她没有大动,只垂下眸子。 窗外的声音抖得口齿不清,极低,“阿锦,你又骗了我一次。” 骗得他好生绝望。 宋锦安未推开窗柩,却知她的声量足够传至对方耳里。 “谢砚书,你还记得我说过甚么?” 哀求 闻言, 窗柩上的剪影央求似轻拍打门栓,谢砚书沙哑轻喃,“不记得了, 阿锦, 那些不重要。” “不。”宋锦安伸手抵住晃动的窗,“你记得的。” 她说得又快又重,每念一个字谢砚书的脸便白一分。 “我说,我若欺骗谢大人,便叫我同少时林鹤生生不复见。谢大人,你瞧,我骗了你, 这真好。” ‘哐当’声,是谢砚书发疯般地捶向墙面上带着裂纹的石瓦, “没有!你没有骗我,是我自己认错了!阿锦,你从未骗过我!” “我骗过,直到今夜我都在骗你,我骗了你一次又一次, 我恨不得这一辈子用谎言远离你。”宋锦安说得残忍,几乎不带停歇, ”而且谢大人还祝我同阿晏百年好合,现下谢大人是来做甚么呢?:“ “阿锦!那不作数!你是我的妻!”谢砚书再也不想忍下去, 夺过清然手中佩剑, 欲斩在门栓处。 宋锦安厉声道, “谢砚书, 你若敢破窗,便是枉顾军法, 便是欲意轻薄于我!你这般做只会叫我更厌恶你!” 谢砚书手中剑刃在离门栓半尺处停下,他虎口生疼,一字一句,“阿锦,让我见见你,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宋五姑娘,发生甚么事你出来好生同谢大人说,害的我们大晚上都睡不着算怎么回事?”周怀明远远又绕回宋五屋前,嘴欠地嚷嚷。身边拥着几个人对此指指点点。 议论声传到屋内不得清静,宋锦安猛地打开门,在谢砚书亮的惊人的眸里抬手,外头不知何时蹲满士兵。 “今夜谢首辅擅闯军营,意图不轨,诸位理应拿下。” 周遭士兵目瞪口呆,你瞧我我瞧你,彼此推搡,谁都不敢去接宋锦安的话。 宋锦安直勾勾看着周怀明,轻笑,“周兄不是一向好大喜功么?今儿便是你立功的好机会。”说着,她一脚踢上周怀明,对方猝不及防便跌进清然包围圈。 周怀明身旁狗腿子不明所以,一咬牙提着刀往前冲。场面一时混乱。 隔着人群,谢砚书死死看着宋锦安,眼尾又红又颤,他才行一步,一直箭矢没入他足前的泥泞中。 他的阿锦手握长弓道,“谢砚书,你再往前一步,我有理由射杀你。” 宋锦安面无表情举着弓,右手从身侧挑支箭矢,泛着寒光的箭矢尖端直勾勾对准谢砚书。 清然大惊,一脚踢开碍事的周怀明,“大人,宋五姑娘是真打算要了你的命!” “疯了,一群疯子……” “是谢大人要谋反么,怎这般大的阵仗……” 周遭各种揣测,士兵手中举着的火把将中央二人的神情都照的分明。愈来愈烈的,将宋锦安瞳孔中的坚毅与薄情照的淋漓尽致。 在宋锦安以为对方将要退缩时,谢砚书动了。他先是身形一晃,随即脚尖朝前陷去。 “谢砚书,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宋锦安不见慌乱,只慢慢拉弦,那饱满的弓形如圆月,蓄势待发。 “谢砚书,你再——” 兀的,宋锦安失去声响。 谢砚书步子极快,赶在宋锦安瞄准前竟也先至身前。然后,他猛地拽住宋锦安捏着箭矢的手,直直送入他的肩头。 宋锦安大骇,那巨大的力道生生带着她向前,被迫跌到谢砚书怀中。手心的箭矢铁寒,那源源喷涌的血液溅在她手,烫得惊人。 “大人!”清然悲呼。 那箭矢没得深,刮着血肉便连喘气都疼,谢砚书浑身战栗,下巴轻轻抵在宋锦安肩头,那般哀求道,“阿锦,你在怨我,怨我救不了你,也怨我认不出你,对不对?你惩罚我,你想杀我多少次都成。” 当昔日予她痛苦之人如此苦求,宋锦安却未觉着想象中的大仇得报,反倒是讶异后的无趣。原来这便是因果循环,这便是践踏一颗心的滋味。可因果因果,一支箭矢抵得了甚么因果。谢砚书的痛是他作茧自缚困顿余生的结果,从未是宋锦安强迫着他去爱或不爱。然宋锦安的痛却真真切切是谢砚书强加于她,是她逃也逃不掉的。所以——谢砚书凭甚么觉着她打骂几句就能一笑泯恩仇。口口声声说杀他,杀了当今首辅,她还能去哪? 宋锦安眉间的怒气缓缓冷下,她未松开箭矢,只是扔去另只手上的弓,然后双手握住那箭矢,在谢砚书冰冷的肩头再深入三分,慢慢搅动。 血染红两人胸口,浓郁的血腥味叫周怀明见鬼般倒跌,口中不住喃喃,“这个女人疯了,谢首辅都敢杀,全疯了全疯了……” 分明痛极,谢砚书却低笑,“阿锦,我寻了你四载,这四载你在何处?和我回去好不好,我不会再弄丢你,我——” “谢砚书。”宋锦安忽开口,打断谢砚书的话,她语气平淡,似只是谈及午膳吃甚么,“看来这四载的身居高位叫你忘却了我骨子里是个怎样固执的人,也叫你忘却当年寄人篱下时的狼狈样。以至于你觉着发号施令是见如此简单的事情。” 说罢,她在谢砚书僵硬的身形中一把抽出箭矢,那倒钩的设计叫谢砚书的肩头生生撕下一块好肉,血飞溅宋锦安满头,染得她眼前只剩腥红。如此,宋锦安也觉无甚波动,“谢砚书,是你求着我杀你的,现在,你可以走了。” “阿锦!”谢砚书眼尾通红,神情癫狂,拽住宋锦安的手不肯松开半寸,即使肩头血流如注,那阵阵痛要将他的舌尖咬破,“你是我的妻,我不走。” “我不是。”宋锦安扬手给谢砚书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叫他微窒,仅这片刻的功夫,宋锦安得以挣开谢砚书的手。 “如果我说过的话你记不清,我不介意再说一次。” “阿锦,我不想听——” “我同你,生生陌路。” “阿锦,不是——” “永不复见。” 染血的箭矢落在地上,滚动几息趋于平静。宋锦安抬手擦去眼皮上的血珠,拢起袖子,“谢大人听明白了么?” “宋五,你疯了,你们到底在做甚么!”清然目眦欲裂,上前扶住倒跌不稳的谢砚书。 宋锦安淡定叹口气,“清然暗卫瞧不分明么?是你的大人求着我去杀他,可惜我觉着杀他,脏了我的手。” “你——”清然生生气得脸色红紫,扭头看向谢砚书,“大人,您醒醒,这个女人就是个满口谎话的骗子,您认错人了!” “她是阿锦。”谢砚书声音沙哑,目不转睛盯着宋锦安,在清然的据理力争中捂着肩头的皮开肉绽向前,“阿锦,那些话不作数的——” “今夜混乱至此,你们竟无人去寻大人来主持公道么!”宋锦安并未瞧他,只是高声喝道。 周怀明牙关发酸,怒骂,“便是你这女人搞出的名堂,还有脸质问我们!” “我?我做甚么了,是我放这个疯子进来还是我留他的?”宋锦安笑笑,余光半分不去关注谢砚书愈听愈白的脸,“难不成我受了无妄之灾还要赔礼道歉?” “无妄之灾?”周怀明双目瞪圆,不敢相信面前的女人如此厚颜无耻。场上血流不止奄奄一息的是谢大人,莫名其妙叫人踹了好几脚的是他周怀明,就宋五一个浑身无伤站得笔直,竟有脸说出如此鬼话。 “放肆!大晚上的你们要造反不成!”付大人沉着脸走进,简直想不通燕京军营重地,敢有人夜闯闹事。 嫉妒 随着付时宇一出, 四周士兵纷纷哑火垂头。露出两个血做的人。 付时宇瞧见那满地血腥,心猛地一颤,好大的架势, 这是私下斗殴?待看清谢砚书的脸后, 干张着嘴倒跌两步,“谢大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6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