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何心绪,宋锦安头也不回出了屋子。 姚瑶看她眼,瞧不出对方在想甚么,干脆问道,“没有找到你要的答案么?” “都是些不相干的东西。”宋锦安轻飘飘揭过。 姚瑶若有所思追着她两步,喃喃,“应该有许多你的东西罢,怎会不相干呢?” 宋锦安没有作答,系紧披风从侧门处走。 南街巷子口停辆低调的车舆,候在外头的晏霁川快走几步,迎上宋锦安,“我听付大人说你要去边塞,真是巧了,我也要去边塞办些事顺路来送送你。” 宋锦安讶异瞧他下,脚步不停,“你怎会顺路,晏家的事已然平息?” “左右没有我的事。”晏霁川故作轻松打趣道,“难不成做不了假夫妻便连朋友都不是?” 宋锦安提步上了军营的车骑,笑句,“若顺路便一道罢。” 见对方并未否认前句话,晏霁川攥紧手心,一言不发跟上宋锦安的车骑。 驾车的是军营派来的小侍卫,他扭头交代道,“原是有南阳官道和白马官道,然昨夜山石滑坡,如今只得走白马官道。” “岂非要多绕圈?”宋锦安微蹙眉。 小侍卫颔首,“正是,素来我们去边塞也不爱走那头,附近地势高,待走到那已是晚间,怕天黑路滑。“ 宋锦安心头跳一下,斟酌着这话。分明白马官道也有陡峭山势,落石的却只有南阳官道。放在以往,一句巧合或许能说服她,然这段时日怪事过多。这样想着,她多问句,“往常南阳官道也会遇着这些事么?” “自然,靠近山就这些不好,总会堵塞。” 宋锦安神情不见放松,直直瞧着远处天幕,“不对,昨儿的雨势后半夜才落,并不大。” “解一匹马给我,你们切记小心。”说着,宋锦安提着裙摆翻身上马。 晏霁川不解望着宋锦安,“我陪你一道?” “不必,你们在关口处等我。”宋锦安拽紧缰绳朝右侧官道去。 姚瑶快步跳几下,轻功上马,“这么信任我?” “以你的武力独护我一个反倒更安全。”宋锦安任由姚瑶坐在她身后。 耳畔风声呼啸,姚瑶叹口气,“真有人要害你?我可是天天盯着的。” “不知晓,只是我不愿多半分风险。” 闻言,姚瑶安静下来,认真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马蹄声一下下敲击在官道之上,没有行人的路面有些骇。 官道之上,两队黑衣人无声无息铺开,拉直弓弩对准官道上的两人一马。 “大人说的不错,以宋五小心谨慎的性子必然改选南阳官道。” “你说这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若她懒些或干脆改日再来许能躲过一劫。” “陛下定的时辰她若改日岂非抗旨?这可是大人亲设的局,焉能躲掉。上次黄狱卒叫宋五逃开,你以为大人还会再给一次机会么?愈是了解她,愈知如何一击毙命。” 话落,无数箭矢朝官道而落,猝不及防。 姚瑶大惊,强抱住宋锦安爬在马上,单手勒住缰绳将两人方向掉个转,马蹄子擦出一地火花。宋锦安脸色难看,全将缰绳交与姚瑶,顺从她从死亡线上堪堪躲过。 “还有帮手?”刺客顽劣笑笑,随即扔下弓弩径自跳下树直朝姚瑶而来。 姚瑶飞身接住这刀,扭身抽出长鞭甩得飞快,“你是惹了甚么人,如此兴师动众要你的命。我打不过还能脱身,你莫回头,快向前跑。前方有城关,那些刺客决计无法在那藏身。” 宋锦安明白轻重,她的存在不过是拖累,当下夹紧马腹奋力朝前。 刺客怒骂句,“还想跑,兄弟们给我追回来!” 姚瑶褪去脸上素挂着的笑意,彻底冷下脸,用力捏着鞭子冲入人群。 官道上的两人轻笑笑,“果真叫大人料中,对付这个宋五单单这手可不够。” “哼,先前你还舍不得暴露我们的势力,我就说应当全力以赴。” 提到这,那人也惆怅,“若真暴露也没法子,左右离大人的计划不足一月,提前打草惊蛇也能忍痛认下。” 两人便不再多说,戏谑看向夕阳下宋锦安的影子。 城关之外,清然赶上最后进城的时辰,擦把汗看向谢砚书,“总算赶上。” 忽,他抬头看眼城关,心下有股古怪之感,”为何今儿城关没有官兵把守?“ 谢砚书大步迈出,解开马匹缰绳。 清然疾呼,“不行,您右手使不上力,单手驯马尚可,若遇着点甚么事便躲不掉。” “带呦呦回家,一步也不许回来。” 清然疯狂摇着脑袋,“到底出了何事?属下决不能走。” “爹爹。”呦呦听到动静想要掀开帷幕爬出来,叫谢砚书摁回去。 谢砚书隔着帷幕轻轻摸下呦呦的脑袋,“呦呦,爹爹要去找娘亲了。” “你会死么?”呦呦脸崩的紧紧,紧张攥着手心。 谢砚书转身,不答。 还命 路上风霜刮面, 卷起一地尘土,马匹急促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城关内回荡。谢砚书眼底的悲痛一点点铺成开,染着他整个瞳孔都惊惧。 那些曾属于他的, 现下还不属于他的记忆纷至沓来, 挤的他几乎握不住缰绳。 谢砚书于路上想着了许多事,先是从前的事。想到他初遇阿锦时的窘迫,想到他欢喜阿锦时的忐忑。再往后,也想到那夜雪下,他抱着阿锦的尸首头遭明白何为痛彻百骸,当真是痛到青丝染霜,肝肠寸断。 那一世的他, 守着这份痛回忆三十余载,无尽的折磨与懊恼。晚年病痛缠身夜夜难眠, 一个人躺在床上摸着九连环等天明是何种滋味。他尝到最后,已是麻木。 谢砚书忍住手脚的战栗,快要同雪色混为一体。只盼再快些。 三十年后的挣扎于此刻重叠,少年的谢砚书带着暮年谢砚书的执念,要同宿命再挣一回。 他向苍天借命, 然天不渡她。能渡阿锦的人便用尽一切力气,去赌。 天空诡异飘下细细密密的雪子, 落在发梢之上便化水。快入城关的宋锦安甚么都顾不得,只闷头朝前驯马, 天地间她唯能听得马蹄和自己愈来愈快的心跳。 她在怕甚么? 这念头一出便叫宋锦安咬牙。 潜伏的刺客茫然扫去头上雪水, 啐句, “这个时节落雪?怪的很。” “大抵是天气渐寒, 左右较之往年提前半个月罢了。别管那么多,仔细盯着。” “我知晓的, 前头的人当真废物,半天还追不上一个宋五么?难不成真得要我们动手。” “莫急,等她刚好踏出城关口再动,万一他们能解决宋五我们就不必暴露。那是甚么?”刺客不解眯起眼看从相反方向冲出的人。 面如冠玉的男人单手拽着缰绳,径自奔向宋锦安。 宋锦安隔着寒风见得谢砚书的脸。 谢砚书夹着风霜,多日风尘仆仆的赶路叫他神情憔悴。他再不似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而是默然如垂垂老矣的人。离着靠近的宋锦安颤颤唇,喃句,“阿锦。” 宋锦安心头没来由地一震。 两匹马擦着而过时,谢砚书忽跳马跃到宋锦安身后,环着她握紧缰绳。背部传来的寒气叫宋锦安分明方才的照面不是眼花,她满心想着是进城关请救援去帮姚瑶,分不出心思同谢砚书说话,也不知要说甚么话。 那瞬时的沉默便叫谢砚书同她共乘一骑,于茫茫雪色中迎着风头奔。 事已至此,谢砚书未去看城关暗处黑黝黝的火炮口,而是贪婪盯着宋锦安的身影。他想,缘分二字素来无解。原今儿他来,是想告知阿锦。他找到他们的女儿了,呦呦很漂亮也很聪慧,像她。以后呦呦会和她的娘亲一样厉害,成为家喻户晓的大人物。 只是可惜,这话他却说不得了。 谢砚书叹句,声音颤着道,“阿锦,我给你个机会杀了我。” “甚么?”宋锦安疑心她听错,只专心看着前方的路。 “你不是一向很恨我么?”谢砚书强用力扳过宋锦安的身子,使得她整个人旋了圈直面他而坐。 “谢砚书,你知不知晓现在是何情况,我不想和你纠缠,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相见么?你还要死缠烂打到甚么时候。“宋锦安气急,用力要扭回头控制住缰绳。 谢砚书却不管不顾地拽着她的手,宋锦安大惊。两人面对而坐,松着手任马匹愈来愈快,颠到宋锦安脸色巨变。 身前人好似报复般惘然哀叹,“是,我又骗了你。我怎么做到陌路呢?你光是站在这便叫我惦记一辈子。所以你杀了我,往后你就能同我陌路。” 宋锦安终于听分明他要的是甚么,不可置信,“谢砚书,你疯了,你要我杀你!” “是。” “你放开,我要去请救援,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我说的也是人命关天的事。”说着,谢砚书单手抬起宋锦安的下巴,任由宋锦安疯狂捶打他的胸前,“你不是一直在问我有没有公报私仇么?” 谢砚书缓缓勾唇,薄凉的眼底全是笑意,浓到分辨不清是讥还是喜,“故意伪造证据害死宋家的是我 ,故意辱你观你去死的也是我。我身为首辅,有无数法子能保下你,能替你宋家说句话,可是我从来没有,你知晓为甚么?” 在宋锦安冰冷的视线里,谢砚书一字一句,“因为我恨你,恨你们的高高在上,恨你们的施舍。我做梦都想毁了你,毁了宋家。” 所以—— “你敢杀我么?”谢砚书从袖口抽出匕首,强横塞进宋锦安的掌心,复问遍,“你不敢杀我么?” “你在逼我杀你。”宋锦安忍住满腔怒火,急喝,“你当我看不出你的激将法么?你现下认罪是真也好是假也罢都处处透着古怪。” “逼你又如何,这就是真相,杀了我你就能手刃仇敌。” “若当真是真相,你为甚么现在告诉我。” 谢砚书脸色白到几乎透明,随他出口一字,血色更褪一分,“因为要爱上一个我恨透了的人,实在太累太累,让我觉得厌烦无比。宋锦安,你杀我罢。” “谢砚书!”宋锦安疯狂抽回自己的手,咬牙切齿,“是,我恨你,我想杀了你,可是不是现在,因为你突如其来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城墙上的人不确定道,“宋五要杀了谢砚书?” “管他那么多,两个人都在这正好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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