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倘使谢砚书死在宋五之手,我们可就没必要出手夺走宋五的命。” 另一人便放下手中东西,回味这话,“也是。如此便不需要浪费我们的人手,没想到最后关头还能来这一出。” 下头马匹离城关愈发靠近。谢砚书卸下眉眼强撑的决然,极轻极轻道,“阿锦,有时候我想你笨些。” 宋锦安不知为何掌心攥紧,想忽略他话中深意,只道,“你的罪责等出去后我自会请圣上定夺。” “阿锦,出不去了。我们注定出不去的。”谢砚书重新握住宋锦安的手,蛊惑着,“ 这场局早就注定了,我们之间注定无法善了。杀了我,你才能活下去。” “为甚么?”宋锦安怔怔对着谢砚书的眸子。 “因为我想着了许多事,我发觉到自己一直都在叫人牵着鼻子走,这些事情我却想的太晚太晚。”说道后头,谢砚书的眼角红的厉害,几乎哀求道,“为何是今日我才想起来,为何是现下死局里我才想起来。阿锦,我怎么救你,我救不了你啊……” 他稍颤睫,两行泪就坠下。他一遍遍地念着来晚了。 宋锦安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却惘的猜到丝踪迹,“你想起来的,是往后的事么?” “是。” “这场局你走错过一次,现下也还是晚了?” 谢砚书单手握住宋锦安的手,眉目寒霜褪去,“虽晚,但还有一个法子赌你的一线生机。” 宋锦安默然看着手中的匕首,寒光烁烁。 “阿锦,我这辈子只骗过你一次,便是那时说我不爱你。倘使重来一遭,我定会在上元节那日就向你提亲。”话落,谢砚书执起宋锦安的手,用力逼近自己的咽喉,“你不必为杀我而内疚。我本就欠你一条命,活下去,呦呦和小满都很欢喜你做他们的娘亲。” “呦呦在哪?”宋锦安惊恐要阻止谢砚书的动作,然手被动由谢砚书拽着送进他喉口。 “三十年后的我很是美满,一双儿女都爱腻着我,我还找到个美娇娘,但到底愧对从前对你的种种。既然今儿叫我想起,我便将你的路归还给你,左右那些好日子我也过惯了。” 匕首划入皮肉,锋利贯穿咽喉,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溅在宋锦安面上时,她呆滞望着自己双手紧握的匕首,而属于谢砚书的手缓缓垂下。 谢砚书好似想说些甚么,然刺穿但是咽喉,喉腔里涌出的血叫他窒息般扼住嗓子,半分气也吐不出来。可宋锦安在纷纷扬扬中看清了他的唇,拼凑句话是——阿锦,欠你的命,我还上了。 身着白衣的人同断了翅的鹤一般,往后仰面倒下,直直坠下马。砸出的尘埃很重很重地敲击在地面,和雪子一块滚呀滚呀。 城墙上的人轻轻打个手势,示意不必再行动。无数人悄无声息地退出这方天地,留下的便是抱马而行的宋锦安和倒地不动的谢砚书。 两人的距离须臾就拉开。 宋锦安茫然松开手,匕首坠在地上,然后瞧不见。她抱住马腹,保持那反坐的姿势一直瞧着谢砚书的白衣变成个远远的白点,和无数雪子一般卷进风霜中。 马匹顺利冲过城关的那刹,天光大亮,刺得宋锦安下意识颤下眼皮,后知后觉想到。谢砚书骗了她不止一次,他三十年的日子一定苦极,否则为何初次想起就满面哀意。 不过,世上没有谢砚书了,他骗与不骗都再没有干系。 自戕 在关卡处等着宋锦安前来汇合的人一见宋锦安的模样都是惊讶。去时还神采奕奕的宋五, 现下面无表情,眸子里有些麻木和茫然。晏霁川担忧搀扶着她下马,“怎面色这般白?” 宋锦安后知后觉感到脚踩在实地的滋味, 语气淡得要听不清, “有刺客,派人去搜救。” “甚么?”晏霁川忙指挥着小士兵去通风报信,不住察看着宋锦安,发觉未有伤才松口气,“这些事情都交与付大人解决罢,我等先去同边塞的队伍汇合,那里的人都等急了。” 宋锦安想要点头, 却觉脖颈僵硬,她咽下口气, 思忖着,“你们先去汇合罢。我还是等会儿,看事情平息了才好离开,届时我自个加速追上大部队。” 晏霁川便不劝她,却也不走, 老老实实陪着宋锦安等士兵们的搜救。 宋锦安独站在车舆前,双眸垂着, 翻来覆去看掌心的血,半晌没有声音。 不出半柱香, 姚瑶狼狈地叫两个士兵带出来, 她虽是受了伤, 但不致命, 现下倒也能中气十足地行至宋锦安跟,“我并未大碍。” “好。你留在燕京好生休养, 我有些事情需要问风影,届时你替我传达一番,”宋锦安面上依旧是那副稳重的模样,将关于呦呦的事说道完,在将谈及谢砚书之时愣下。 这片刻的功夫,姚瑶也未催促,好似心底也知晓有些不同寻常。 从城关处搜查来的士兵欲言匆匆而至,又止看着宋锦安,并不敢上前多问。 晏霁川心知有异样,问句,“何事?” “我们在城关那里,找到了谢砚书的尸首,已然通知谢家的人去接。” “谢砚书遇害?” “这事的确古怪得很,现场未发觉旁的踪迹。” 晏霁川忙扭头去瞧宋锦安,姚瑶也沉默看着宋锦安的血手。 这般安静下,宋锦安站起身,冲那两队士兵道,“是我杀的他。” “宋五大人不必揽罪。他身侧有拿血蘸出的几个字,罪臣自戕。有如此亲笔便怪不到您的头上。” 场上一时寂静,晏霁川将话卷进腹里,只道,“先去边塞罢,燕京再有消息随时来报。” “是。”小士兵领命,记录着宋锦安交代的刺客细节,客气让开道。 姚瑶说不出甚么话,只木然顺句,“若有小小姐的消息,我告知你。” 宋锦安心道多谢。然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有些茫然地张着嘴。 晏霁川大骇,扶住她,“小五,你可是身体不适,你若是心里有委屈便哭出来。” “你们说,罪臣自戕?” “是的,谢砚书的拿血水写的绝笔。” 那些话分明每个字她都认得,合在一块便觉着晦涩极。 宋锦安摇头,她艰难扯出个笑,也不知在回应谁的话,“我怎会有委屈,我平安活下来,连个罪责都不必担。至于谢砚书,他自个要还我一命的,我恨极他,他死了我该是庆幸的。” 当真么?晏霁川悲痛反问句,若当真庆幸缘何她面色如此失魂落魄。 宋锦安努力摒弃那鲜血溅起时的茫然,扭身往外走,喃喃,“谢砚书,如你所愿,我们两清了。往后,便也真的陌路。” 众人眼睁睁目送宋锦安平稳地扶住车舆的木架要提步。 兀的,宋锦安呕出口血,在晏霁川惊慌失措的神情里不解地垂眸看向胸口殷红,而后呆滞倒跌两步。 姚瑶最先反应过来抱住摇摇欲坠的宋锦安,怀抱中,宋锦安蹙着眉擦去嘴角血渍,稍疑,“缘何我会吐血?” 姚瑶未接话。 宋锦安便沉默看着雪色里的红,刺眼得过分。有股她形容不上的滋味顺着五脏六腑往上窜,窜得她无措极,好似一阵凉风刮在她心里怎样都赶不走。 银装素裹里。 宋锦安仰面叹句,“今儿的冬,真冷啊。” 复,宋锦安站起身,一步步朝车舆上走去,再未顿足回眸。 晏霁川神情复杂抬抬手,示意小士兵先去驾车。阿九在他身侧不说话,也想不分明能说甚么。谢砚书那般个人物,竟在这样个冬离奇地死去,死后他亲写的自戕二字叫燕京半点涟漪都不能起。 车队整整齐齐朝边塞的方向去,在雪地里拉出一列的车轱辘轮子。 *** 清然踉跄地跪在雪地中,颤抖背起谢砚书冰冷的身体往外跑。几乎嘶吼着喊道,“快叫陈大人请御医来!” 香山寺庙登时灯火通明,无数人端着血水跑进跑出。方住持瞧眼谢砚书的伤势,拧眉,“这般重的伤御医都治不好,还来找我?” “没法子了,人力已是救不回主子,只求大师这还有甚么法子,您不是连死而复生都能做到么?”清然死死拽着方住持的袈裟,一下都不敢松开。 风影声音也带着抖,不敢多看脸盆里的血花,“您能有法子么?” 方住持悠悠叹口气,“你们都退下,我只能尽力一试。” 说罢,风影急忙道谢,拉着清然锁好门。 屋内静悄悄,血腥气扑鼻,熏得方住持不自觉屏住呼吸,他粗糙的手掌探探谢砚书咽喉上的伤口。直接贯穿整个脖颈,血口子豁大一个,还不住流着鲜血。纵然已经敷上御赐的止血药也并无气色。 方住持颤颤巍巍从袖口里翻出个小瓷瓶,掀开是诡异香甜的血,“护心蛊只有一枚,拿去救宋锦安后我也没法子。只是这里还有蛊虫体内放出的血,死马当作活马医,能不能救得你我也不知晓。”说着,他很是无奈地摇摇头,“你当是想起来了罢。” “生老病死,一切命数都有注定。当年宋斯佑一时善意,却害的他女儿去还上一条强行多出的命。在你改写宋锦安命格时,她的死劫已转到你身上,此局唯你置之死地才能助她逃离此难。然,置之死地能否后生,一切倒要靠你的造化了。” 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谢砚书胸腔颤下,方住持瞧见这一幕,心中微喜,连连急道,“你应当知晓宋锦安躲过这一劫并非安然无恙,此番你尚且需要靠着先机博她一命,往后你还指望晏霁川能护住她不成。谢砚书,两世加起来快四十载,你便是独自熬了四十载的痛最后眼睁睁将宋锦安推去他人怀抱?你当真甘心么。” 自觉能做的全都做完,方住持笑道,“你欠老衲的喜酒,但愿今生能喝上。” 外头院子内陈大人面沉如水同御医商议着,清然风影只能干站着暗自祈祷。乱糟糟的人群中,琉璃打探到最新的消息,心就是一凉,不敢再叫谢允廷多看。她捂住谢砚书的眼将他带到小院内,不住劝慰道,“小少爷先歇息,明早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谢允廷瘪着小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骗人,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陪着爹爹。” 琉璃头疼得很,小少爷去陪有甚么用,无非是白白吓破胆。若谢砚书真熬不过今晚,她带着小少爷去往何处呢?偏偏琉璃越劝谢允廷越不听话,扯着嗓子要爹爹。琉璃不禁想着现下谢府还能有谁镇得住谢允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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