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远大概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但顾修远会不会也投向郭解,薛竹隐也没有把握,毕竟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过顾修远了。 “薛侍御,你和太子情谊深重,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落难。若四皇子登帝位,太子的命恐怕不保啊!” 薛竹隐的心沉了沉,若是四皇子即位,那大权一定会落在郭解手里,她不能看着大齐在郭解的手里江河日下,林穆言虽然私德有亏,但他是做皇帝的最佳人选。 她冷静下来,分析道:“郭解如果真想传位于四皇子,那他应该在宫中直接把太子杀死才是,可他还留着太子的命,说明他也不是完全信任四皇子,留着太子的命以作备选。我们还有时间,只要能找到太子,再……” 现在京都大半的兵权都落在郭解手里,即便找到太子,顾修远只有五万兵力,能不能攻入宫里还是个问题,就算打进去了,陛下还活着,或是四皇子已经通过矫诏即位,那太子都将背上篡位的罪名。 “顾御史,”薛竹隐唤道。 御史大夫顾祖德忙不迭从人群里出来,“在在在。” “你拟一份札子,就说陛下现在身体不好,劝谏陛下安心养病,令太子继续监国,让其他人一起联名上奏,在南华门前集体高呼,记住,动静一定要大,引起百姓的注意。你再编几条歌谣,在民间散布出去,就说太子继位乃是天意所授。” “梁楚,你是从太学出来的,在太学颇有威望,我想请你帮忙,去太学让太学生在民间发起游行,令太子即位变成众望所归。” “至于别的,就看顾修远了。”
第68章 上次她来到大桥村的时候, 原野上还是一片庄稼的新绿,道旁开满不知名的野花,白鹭翩翩地飞过田野。 如今已是盛夏, 田野里的庄稼早被收割,山林满眼深绿, 蝉声不知疲倦地响着。 薛竹隐驰马在田间小道上, 眼见再转过前面那座小桥就快到顾家祖屋,她高高扬起马鞭,加快速度。 秋云派人去查了丰乐楼和顾家名下在京都的八处宅子,顾修远似乎无意隐瞒自己的踪迹,秋云轻而易举地查到,他就在大桥村的顾家祖宅。 太子詹事胡勇得到消息前去拜谒, 被拒之门外。 这也难怪, 那些文臣干的不过是放放风声制造舆论的闲事,禁军若来抓,一哄而散便是了。但顾修远要做的事,是真刀真枪地去把皇位抢回来。 胡勇愁得头发都掉了一把,就差给薛竹隐跪下了:“老夫和指挥使素来不熟, 薛侍御去求说不定有用!指挥使要是不答应,那咱们也只能支持四皇子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薛竹隐自觉当仁不让, 即刻骑马赶来了大桥村。 她在小院前停下马, 心里打着鼓,要去叩门的手又停下来。 她不知道这一次这扇门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为她而开。 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 小院却不见炊烟, 薛竹隐深吸一口气,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铜环敲击着木门, 发出“笃笃”的声响,她听得院内“吱呀”一声门响,有人趿拉着鞋子走了出来。 “当真是稀客,我不去烦你,你却来找我。”顾修远隔着篱笆抱臂打量她。 他随意地穿了一身布衣,他身量颀长,腰身窄劲,那柔软绵塌的布衣在他身上也显得飘逸。 他脸上不见笑,却把门打开了,放薛竹隐进来。 薛竹隐心一动,他拒绝见太子詹事,却见了自己,说明她还是有机会说动顾修远的。 她把马栓在院内,随他进了堂屋。 屋里安静得很,院外林间的啾啾鸟鸣清晰可闻,清风穿户,凉爽生阴。 顾修远没有药给她倒茶的意思,随意地在榻上坐下,自顾自地吃着炒豆子,似乎屋里没有她这个人。 薛竹隐尴尬地在案桌前坐下,她自己也觉得前脚才怒斥弹劾顾修远,后脚就来求他办事,未免太不体面。 但形势所迫,薛竹隐斟酌着开口:“胡詹事之前已经来过,所以你应当知道我为何而来?” “不大清楚,不如薛侍御再说一遍给我听听?”顾修远往嘴里扔了一颗炒豆子,仰头接着玩儿,漫不经心地问她。 “如今朝廷形势危急,禁宫大约已经被郭解控制,还望顾指挥使能看在江山社稷的大局上,助太子一臂之力。”薛竹隐略略低了头,因为难堪,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划过。 “有意思,”顾修远把面前的那一碟炒豆子推远些,看向薛竹隐笑道:“殿前司和马军司都被郭解收入囊中,薛侍御这是要我去为林穆言送死?” 他支起手臂捧着脸颊,闲闲笑道:“怎么,我的命在薛侍御眼里就不是命吗?” 薛竹隐的眼睫颤了颤,顾修远这话戳中她的痛处,要一个平日里冷脸相对的人去送死卖命,若不是非他不可,薛竹隐也不愿意觍着脸来求他。 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薛竹隐强壮镇定,抬眼看他:“这件事情的责任本就该你来担,你是朝廷的武将,若大齐落入郭解手里,江河日下,唇寒齿亡,哪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若是觉得我安心躲在后头,却把你推出去送死,你大可把我带在身边,我一定竭我所能护着你,与你共生死。” 顾修远嗤笑一声:“一个月前,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现在竟然要跟在我身边,同我共生死?你说好不好笑?你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上了战场能挨几刀?竟还异想天开,说要护着我。” 薛竹隐知他心里有气,皱眉看他:“你还有什么想阴阳怪气的,说出来,我受着。等你发泄完,与我谈公事。” 顾修远无辜地抬眼看她:“你语气这么嚣张,我以为你才是想泄愤的那个呢。” 他顾左右而言他,绕来绕去,就是不愿意同她谈正事。 薛竹隐的手抬起要去拍桌子,又生生顿住,她的耐心本就不多,现在快要被他耗光了。 她深吸一口气,摆正自己的位置,敌强我弱,宜徐徐图之,她读书的时候就十分坐得住,现下定然也可以。 她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试图和他好好讲道理:“现在形势紧急,指挥使能不能不要意气用事,我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公事。你在熙州那一战,便是以少胜多,谋略出神入化,我知谋兵是你擅长之处,才前来求你。你若愿意相助,我的嫁妆全数奉送,你想纳多少房小妾,我替你打理后院,绝无异议。” 顾修远脸色忽变,猛地坐直了,冷冷说道:“薛竹隐,你日后最好别落魄,否则以你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定坐不稳你现在位置。” 薛竹隐下意识想反驳,她怎么了?她能当上侍御史靠的是真才实学,他凭什么说她离了薛家就坐不稳现在这个位置?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的指甲嵌入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财色不能打动他,薛竹隐又以功名诱之:“东宫诸臣现在焦头烂额,你若是现在出手,将来林穆言若是登上帝位,谁的功劳最大?当然是顾指挥使的。难道你就不想入主中枢,位极人臣,做万人之上,呼风唤雨的枢密使吗?难道你就不想名扬天下,千古流芳吗?” 顾修远表情复杂地看她:“这是你的理想,不是我的。顾某孑然一身,挣了功名又有谁看?我素来贪图享乐,这功名还是留给别人来立吧。” 连功名也不能打动他,薛竹隐挺直的脊背几乎要瘫下去,一口郁在胸中的老血就要呕出来,难不成顾修远让她进来,就是为了羞辱她一番吗? 她原以为她能进这个门,就是有机会的。 她决定最后再试一次,软言软语说道:“指挥使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凡我能做到的,定然为指挥使做到。” 顾修远眼神微动,被薛竹隐捕捉道,她心底的死灰复又燃起,果然,顾修远还是有所图。 她打起精神,脸上堆笑,认真地看向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微微笑道:“我要苏泠烟。” 薛竹隐的笑僵在脸上,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苏泠烟。” 顾修远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当初花一千两银子为苏泠烟赎身,连手都没摸到,林穆言忒小气,也不给我银子。你既然说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提,那我为什么不能提这个?” 薛竹隐脸色发白,袖子底下的手微微颤抖,气血上涌。风阴阴地吹动她的衣袍,她打个寒颤,这里冷得就像放了数十座冰鉴。 他怎么能、怎么有脸再打苏泠烟的主意?!苏泠烟被他和林穆言害得还不够惨吗? 她拍桌而起,指着顾修远,声色俱厉:“顾修远,你难道不知道泠烟有多可怜吗?你不知道她被林穆言折磨得生不如死吗?她被关在香辰殿时候,已有求死之意。你如今向我提这个要求,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当真是我错看了你,先前我好言好语地劝你,许给你各种好处,你都不为所动,原来是包藏祸心。像你这样无耻的人,即便是上了战场也会贪生怕死,节节退缩,真不敢相信熙州一役竟然是你打出来的!” 她的太阳穴跳动得厉害,心口跳得剧烈。 她生气到口不择言,把自己能想到的骂人的话尽数脱口而出:“你、你真是混账!畜牲!下流!禽兽不如!道貌岸然!我嫁给你我都觉得丢脸,回去我就休了你!” 顾修远笑盈盈地看她:“竹隐骂人真是好听,继续骂。” 午间的暖阳从窗子的缝隙里照进来,洒在他脸上,越过直挺的鼻梁,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笑意从顾修远的桃花眼里漫出来,宛若春山盎然,他看到薛竹隐这么气愤,好像很开心似的。 这样一张俊朗的脸,底下藏的却是蛇蝎心肠。 薛竹隐气极,四下转头,拾起桌上的茶盏茶杯一一向他摔去。 顾修远古井无波,见茶杯向他飞来,灵活地躲开,茶杯砸到榻边的窗台上,发出清脆的瓷裂声,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顾修远的手指也被划了一个小口子。 杯盏都被摔尽,薛竹隐的胳膊又酸又痛,她的气也撒得差不多了。 薛竹隐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看着那一榻的碎片,真不敢想象,她刚刚像个泼妇一样摔打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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