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上次离开时藏在这的钥匙。 顾修远没有回来。 薛竹隐烦躁地眼前这顶竹编的斗笠, 想把它扔了,但又觉得该扔的不是斗笠。 她连院门都顾不上关,翻身上马, 机械地离开这个地方。 她心头思绪纷乱, 顾修远若是没回来,他出城会去哪里呢? 已经过去两日了, 顾修远不会死在外头了吧?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顾府, 高积云在府中等她,一见到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嫂……薛侍御, 我同京北西路的转运使去信,请他注意顾大哥的去向。他傍晚的信里说,中午顾大哥出了颍州的城门!” 薛竹隐着急地问:“可有将人拦下来?” 高积云张大嘴巴,反应过来:“还要将他拦下来呀!” 薛竹隐瞪他一眼。废话!难不成让顾修远拖着病体活活在马上被颠死吗? 高积云转身,脚步匆匆:“我这就给转运使去信,应该还来得及!” “不必了!”薛竹隐在他身后叫住他,高积云转过身来,不明白她为何又突然改变想法。 薛竹隐尽力挤出一个微笑,尽力心平气和:“他要走,就让他走好了。” 不就是迫不及待要与她和离吗?不就是一声不吭远走千里吗? 他自个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受着伤还要长途跋涉,她又何必在乎? 昨日日夜兼程,担惊受怕,生怕自己晚点见到他他就要死了。这会确定他没死,薛竹隐觉得,还不如当他死了。 “那就这样不管顾大哥了?要不要我派人一路盯着他的行踪?”高积云试探性地问,他觉得她的嘴角虽然是上扬的,但眉目间冷冰冰的,看起来不怒自威。 “不必,由他去吧。他死不了,如果想死,也没人能拦得住他。”薛竹隐眉目敛去隐隐怒气,淡淡地说道。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要离开京都,大约是真的厌倦了她每日的训斥与冷脸,所以才会甩下一张和离书一走了之。 其实何必,顾修远太不了解她,她又不会死缠烂打。 “我有些乏了,就不留你吃饭了。”薛竹隐挥了挥手,转身回了万筠堂。 今夜,薛竹隐难得在花厅用饭,而且她把顾叔,秋云和老周都叫来了花厅,让大家一起坐下吃饭。 顾叔高兴地翘起胡子:“夫人好久没有来花厅吃饭了,这是这个月以来花厅头一次这么热闹!只是可惜姑爷留在宫里养伤还没回来。” 他还特意命人摘了几朵荷花浮在浅缸上,荷花的清香给这桌饭增添了几分风雅。 薛竹隐从袖子里掏出那张启鹅群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整理本文欢迎加入纸片,犹豫半分,开口说道:“本来这是我和顾修远之间的事,不想惊动大家,但眼下他已经离开京都,那就由我来宣布这件事情。” 顾叔放下筷子,惊问道:“公子不是还受着伤吗?他去哪儿了?” 薛竹隐尽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垂眸看着在水中浮转的荷花,语气平静:“大约是过倦了在京都的生活吧。” 大约是过倦了与她在京都的生活。 她攥住那张薄薄的纸片,欲言又止。 这件事对她来说到底还是难堪了些。 顾修远的和离书给得如此仓促,和离的消息传出去,下人会怎么看她?别人会怎么看她? 大家都会觉得,一定是女方太嫉妒,或者是脾气太差,或者是不能生育等等之类, 何况她耿介孤僻的名声在外,别人一定会觉得是她的错。 虽然她一直很期待能够摆脱顾修远,恢复自由,但她也很爱惜自己的名声,不想被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况且、况且她没法忽略自己心底的酸楚和失落,现在真的和离了,她才意识到,她对这件事的期待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我与顾修远和离了,最近陛下登基,朝廷事务忙碌,我大约一个月以后搬出顾府。” 老周的鸭腿噎在嘴里,惊叫道:“********” 顾叔替他翻译:“老周是问,夫人要抛弃姑爷了吗?” 薛竹隐声音苦涩:“是他写的和离书。” 顾叔面露可惜:“自从夫人嫁过来之后,府中热闹了许多,连公子都日日早归,在家用饭。我瞅着他脸上,每日都是喜气洋洋的,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严肃地说道:“这件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去劝劝公子,若是连您这样正直严明的女子都能抛弃,那他很难再找到新夫人了!” 老周嚼一大口鸭腿,迫不及待说道:“对,劝劝姑爷,让他回心转意!” 薛竹隐皱眉:“既然他已经作出如此抉择,挽留又有何意?我惯不会做那谄媚讨好之事!何况他人也不在,此事你们别想了。” 顾叔又央求她:“既然公子都走了,夫人能不能继续住在府里?公子之前一走就是五年,冷冷清清的,况且秋云现在管家,我颐养天年就行,还能和老周说说话,夫人不然留下来吧?” 老周附和道:“我也想继续在顾府住着,和老顾说说话,还能和赵氏说说话……” 薛竹隐疑惑:“赵氏?之前住在大桥村家里的田被秦家霸占的那个女子?” 秋云解释道:“她情愿留在府里做活,说可以领工钱养孩子,我便自作主张把她留下来了。” 薛竹隐继续疑惑:“你为何要同赵氏说话?不能和秋云说吗?” 秋云小声解释:“老周对赵氏有意……” 薛竹隐了然,点了点头:“你想娶赵氏为妻?为何不与我说呢?我可以给你作主。” 老周急得涨红了脸:“秋云这丫头净乱说!八字没一撇的事,人家都不一定点头呢!” 他声音小下去:“大人,反正顾府不多我一个,我能不能继续住在顾府,白天过去给您驾车?” “不能,我都已经与顾修远和离了,我的车夫还住在顾府,传出去像什么话!”薛竹隐严肃地说道,她又转向秋云:“秋云,你呢?” 秋云恭敬地说道:“大人去哪秋云便去哪。但秋云也私心希望大人能留住顾府,大人自打嫁到顾府以后,行动自由许多,不必天天挨老爷的训。” 何止是薛竹隐,就连她也天天挨训,处处受限,在薛府的日子当真十分压抑。 也是,薛竹隐心底划过一丝苦涩,她也不想回到薛府,每日都要见到冷冷淡淡还要督促她的父亲。 她说道:“谁说一定要回薛府的?不回薛府,我自个在外买宅子住。” 秋云眼神惊喜:“秋云愿跟着大人!” 她宣布道:“这件事便这样定了,秋云,你可以开始收那些不要紧的细软了,那些文书札子之类的,等我得闲了亲自整理。” 一连过了几日,薛竹隐每每在灯下写札子看书,便忍不住停下来想顾修远现在到哪儿了,身上的伤如何。 他是自西北回来的,又在那待了五年,对西北很有感情,从京都出发去熙州,也要经过颍州,他应当是去了西北吧? 半夜,她实在睡不着,干脆披衣到园子里走走吹吹晚上的凉风。 竹林飒然摇落,薛竹隐一路向园子走,穿过花园,去到花厅,见池塘边还亮着一盏灯,隐隐有人声在说话。 她走过去,听到老周兴致勃勃的声音:“这话本子上,大人和姑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要我说,大人应该抛下官身,不顾一切地去挽回姑爷,那才是美事呢!” 薛竹隐皱起眉头,他这么喜欢挽回,他怎么不去找顾修远? 顾叔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什么时候我才能带小公子小小姐。夫人生得清秀,公子又长得俊俏,我还想着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好看。” 老周也惆怅:“这话本子上说,大人和姑爷生了个小小姐,长得粉雕玉琢,可爱极了,可惜也没能实现。” 薛竹隐沉着脸从暗处走出,老周和顾叔正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就着一碟猪头肉聊天喝酒。 见到她走过来,慌忙把手上的册子藏到身后,心虚地冲她笑:“我平时就靠这些打发时间。” 薛竹隐伸出掌心,示意他递过来。 老周脸色为难,硬着头皮交了过去。 她就着老周看到的地方扫了两眼,话本上正敷演到,她生孩子后为照看孩子,一心辞官,而顾修远青云直上,入主中枢。 想让她辞官归家带孩子?做梦! 她冷哼一声,甩了甩袖,把话本子丢回去:“少看这些害人的东西!” 老周点头如捣蒜,在她背后嘀嘀咕咕的:“京都的书肆有的是,大人和姑爷的我都看了好几本了!” 薛竹隐听着只觉刺耳,外边的人还不一定怎么编排她和顾修远,但悠悠众口,她又何能堵住,只能装作听不到。 走了一圈,横竖睡不着,她又回到万筠堂。 手上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薛竹隐索性收拾起书桌来。 虽然她的书桌整整齐齐的,但有些书札已经在桌上堆了许久,该归位的归位,该扔的扔。 一晌的工夫,厚厚的一叠书札都剩下小半摞,层层的书札中,突兀地夹着一张薄薄的宣纸。 她皱起眉头,单独的纸片很容易丢失,她每次都是把纸片放在书壳里保存,怎么会有一张纸片出现在桌上? 她想起来了。 一灯如豆的夜晚,顾修远捧着一张叠起来的宣纸,脸上满是期待,要把他练的字拿给自己看。 那时她正写札子写得焦头烂额,随手放在一边,敷衍他过一会再看。 一过就到了现在。 那张宣纸依然洁白,被厚厚的书札压得平整光滑,原本虚松的折痕这会已经锋利如刀。 她低头看着宣纸上隐隐透着的浓黑的字迹,慢慢地将那张纸拣起,打开。 当初她让顾修远照着她的字抄写《大学》,为的是让他重读经书,好好体味其中的道理。 显然,顾修远没能了解她的苦心,《大学》一段前两还尽力规整,字迹横平竖直的,第三行便开始连笔,字迹慢慢变得潦草,透出几分放逸,抄到“先诚其意”,可见是不耐烦到了极点,连“诚”字也未写完。 再往下看,满篇洋洋洒洒地写着“薛竹隐”三个字,笔力豪放纵横,想见笔迹的主人在写的时候当是意如泉涌,一泻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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