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缓步走到桌旁坐了下来,纤瘦的身形被烛火投在地上,愈显孤单羸弱。慕容狄去世是他实在没有想到的,这个关键人物的离世使自己的复仇计划突生变数,不得不重新筹谋。既然弹劾父亲的人已不在,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查清他是否曾为父亲一案留下过什么笔记手书或者证据线索。毕竟如今距他去世已半年有余,这些东西每时每刻都有被人毁掉的风险。 “必须尽快去一趟慕容府!”苏墨心想。虽说谢启暄承诺日后会带他上门拜访,但他不想再等,也不能再等了。想到这,他起身走到朱漆描金雕花卉纹立柜前,从柜子最里面拿出自己小心藏起来的包袱,里面有一套夜行衣。 净慈师太在叠翠庵中抚育苏墨的那些年,因思虑他不可言说的身世,总担心终有一日生出变故。恰好有一年,普渡山虚弥道人练功时不慎摔断手骨,伤势严重,如若寻常医生医治,只能为他接好断骨,但会留下裂隙,日后再运功发力时,力道会受影响。由于净慈师太的医术在江湖中颇有名望,故而虚弥道人来到乐清山,请净慈师太帮他医治。 净慈师太欣然同意并且分文不取,但她恳请虚弥道人在叠翠庵养伤期间,教习苏墨功夫,一来可做防身之用,二来也能强身健体。虚弥道人虽并非数一数二的武学大师,但也十分了得。他闻言慨然应允。不过,净慈师太并不想苏墨有武功傍身后,招惹事端或取他人性命,故而请他所授招式以守为主,不要有太强的攻击性。 虚弥道人的伤大约四个月后就复原如初,回到了普渡山。但他见苏墨心思灵透,一点就通,而且不怕吃苦,十分勤勉,甚为喜欢这个孩子,因此每年都会来叠翠庵住上一段时日,一则检查苏墨练功的进展,二则传授新的招式。 令虚弥道人没想到的是,苏墨在轻功一项上竟有青出于蓝的造诣,窜上纵下如飞菩落叶,亦如飞鸟展翼,极为飘逸灵动。五年过去了,虚弥道人自觉授业功成,便叮嘱苏墨如想更上层楼,可另寻名师,他则回到普渡山中继续修行。 …… 待天已黑透,苏墨换好衣服,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琉璃般的眸子。他将枕头塞入薄衾中,做成自己在床上熟睡的假象,随后将蜡烛吹熄,出了屋门。茯苓房间的烛火已灭,院中静悄悄的。 苏墨施展轻功,脚尖轻点墙面,翻身飞上房顶。他趁着夜色,一路向慕容府奔去……
第10章 乔装夜探 清风习习,驱散了白日的暑热。月华如水,沁着醉人的凉意。一个纤瘦的身影无声地落在慕容府的屋顶,来人正是苏墨。皓月当空,少年的眼眸像璀璨的星辰,明媚了无边夜色。 慕容府极大,是一座中轴对称的五进四合院落,布局规整,亭台楼阁曲折回旋,于端方有序中凭添了几许灵动。院中参天古树苍郁挺拔,月光穿过树阴,漏下一地碎玉。树影斑驳,夜风过处,枝叶飒飒作响,反衬得说不出的静谧。府中有一片栖月湖,环拥半座府邸。一弯银钩浸没水中,湖面清辉熠熠,如仙界的星河落入了凡间。 苏墨此行要去的是慕容狄的书房,可慕容府内各院落的格局甚为相似,仅从外观上很难分辨。加上已经入夜,院里走动的多为府中下人,年纪相仿,衣着样式也完全一样,不能提供任何明确的指引。 苏墨在几处院落的屋顶上飞跳了几个来回,仍是没有摸出门道。可他不甘心今夜就这样无功而返,正踌躇着该如何是好,忽见一个丫鬟从一间后罩房里走了出来。他灵机一动,心下便有了主意。 后罩房通常是府中女仆居住。苏墨一个飞身,如蜻蜓点水,轻轻落至地面,没发出半点声音。他见那个丫鬟已经走远,便找了间黑着灯的屋子,闪身钻了进去。 屋里陈设极为简单,一张桌子、一个妆台、几把椅子、两张床榻、数只箱笼,一看就是丫鬟所住。他从箱笼里找了一身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衣衫,迅速换上,又坐在镜前,摸着黑将头发梳成丫鬟的式样。等他将夜行衣藏好,正要出门,只听门“咣当”一声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人,差点和苏墨撞个满怀。 那人见到苏墨吓了一跳,张口厉声道:“你是谁啊?在屋里怎么不点灯?可吓死我了!” 苏墨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刚才出去的那个丫鬟又回来了。可再定睛一看,此人的身量比刚才那个要高挑些,也更瘦一些,便支吾着道:“我…..我是今天新来的,刚发现进错了屋,正要出去呢。” 那丫鬟快步走到桌边将烛火点亮,回头又打量了一下苏墨。蜜黄色的烛火下,只见少女蛾眉螓首,明眸流眄,细腰雪肤,身姿袅娜。虽未施粉黛,却美得惊心。那丫鬟一时竟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恨恨地道:“你……你是不是夫人身边的何妈妈找来顶替我的?”说罢也不等苏墨答话,一屁股坐到床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苏墨被问楞了,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见那丫鬟越哭越伤心,他担心引来其他人,只好先关上门,上前蹲在那丫鬟身边,安慰道:“这位姐姐,你为何如此说?我……我怎会是来顶替你的呢?” “你别唬我,我就知道!”那丫鬟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苏墨这才看清她的脸,这丫鬟模样生得十分娇俏,眼角含媚,唇色妖娆,只是略有一点俗艳。只听她抽泣着问:“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兰草,姐姐叫我小兰就行。”苏墨顺嘴胡编。 “我叫晚香,是伺候大夫人的。”她哽咽着道:“不过,明天我就要被赶出去了。”说道此处,她又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额……这是为何?姐姐是犯了什么错么?”苏墨关心地问道。 “我哪里犯什么错,还不是……还不是……”晚香欲言又止,似乎在琢磨着该怎么往下说。 “还不是……什么?”苏墨不解地问。 晚香顿了一刻,委屈着说道:“今日晚上我奉夫人之命,给二公子送参汤。哪知,二公子见了我,便说我……容色娇艳……惹人爱怜……说他喜欢我很久了,要我做他的通房,然后,就要……就要轻薄我……” 她用帕子擦了擦泪,接着道:“我抵死不从。正巧这时夫人进来,撞见我们二人拉拉扯扯,生了好大的气。哪知二公子反咬一口,说是我不知廉耻勾引他。我百口莫辩,夫人一怒之下,叫来管事的,让明日就将我赶出府去……”说着,她又掉下泪来。 苏墨闻言一怔,心想:“没料到慕容琅这个堂堂的大将军,竟然是个登徒子!”厌恶之情几乎要溢出唇角。他见晚香哭得梨花带雨,便道:“晚香姐姐,你没有和慕容夫人解释么?” “解释?哼!解释有什么用?”晚香闻言止了哭,横眉竖目,语气中充满恨意:“我就是个低贱的奴婢,谁肯相信我说的呢?” 苏墨十分同情她的遭遇,可现下他碍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帮她讨个公道,于是便对慕容琅更为不耻。“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暗暗讥讽道:“老子毁他人官声,儿子就毁姑娘清誉。慕容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苏墨看着晚香,目光温柔,他转而问道:“那晚香姐姐,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被慕容家赶出去,玉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哪个还敢要我?我只能收拾包袱,回乡种田了……”晚香不甘地说道,心中很是不忿。她看向苏墨,张口问道:“对了,小兰,你是伺候哪位主子的?” “额……我……我今天刚进府,还没分院儿呢。”苏墨应付道,他哪知道慕容府里有哪几位主子,好在晚香没有追问。他又接着道:“那个,晚香姐姐,我看你人美心善,你可愿意带我去府里转转,认认路。这慕容府好大,我进来都迷路了,要不也不会走错屋。” “嗯,行。反正我明儿个也要走了,今晚就再逛一次这个园子。你跟我来。”晚香爽快地答应了。她从床上站起来,对着镜子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头发,就带着苏墨就走了出去。 两人在府里一路走着,苏墨怕露了行藏,只让晚香带着去了几个主要的院子。尤其是慕容狄书房的院子,他仔仔细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形,这才送晚香回了屋。趁晚香出去打水洗漱的时候,苏墨快速换上夜行衣,戴上黑巾,见四下无人,便一个腾空,飞身上了屋顶。 “今夜收获颇多,不仅摸清了慕容府的布局,还知晓了慕容大人书房的位置,就连慕容琅那副道貌岸然的色痞面目都被揭破。真不知谢七要是知道了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想到这,苏墨面露嘲讽。 他轻身跃过几个屋顶,打算返回谢府。就在路过一处院落时,忽然瞥见一道寒光。苏墨眼前一晃,立刻收住脚步,俯身趴在屋顶上,屏住呼吸,查看下面院中的动静。 天上,一盘银轮在云中穿行,洒下一地银霜。院中,青年立于月色中,衣袍如雪,英姿卓绝。只见他剑眉入鬓,目若寒星,鼻梁高挺,薄唇微翘,噙着一抹不羁的风流。他,如明珠耀目,他,比月色更美。 此刻,青年右手执剑,剑身若霜似雪,通体寒气慑人。宝剑游走间,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只见青年时而轻若游云,好似谪仙,时而骤如闪电,杀机尽显。剑身过处,花瓣如雨飘落,覆了满地。青年在花雨中游龙穿梭,任清风卷了衣裾,翻飞间带出几分凌厉。一套剑法,竟被他舞得既有行云流水之姿,又有万夫难敌之威。 苏墨看得入神,不用猜他也知道,此人就是谢七的那位逸之兄,慕容琅!凭心而论,慕容琅的剑法已臻化境!两人之间如若不是隔着血海深仇,苏墨也要道一声“佩服!”。然而,作为不同戴天的敌人,苏墨此时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他明白,自己的武功不及慕容琅万分之一。若与他以武力相拼,不仅不能取胜,还可能送命。 剑光飞舞间,苏墨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梦中那些模糊的面孔,温柔的母亲,威严的父亲,亲切的兄长……还有慈祥的净慈师太,愁苦的乳母……似乎这些鲜活的生命,正被慕容琅一一斩于剑下,鲜血浸红了苏墨的双眼。 他心中怒火升腾,看着慕容琅暗道:“既然慕容狄已死,那咱们两家的债,我就只能找你算了!”苏墨清冽的眸中,闪出不寒而栗的凶光: “慕容琅,纵你是天上皎月,我也要入苍穹,碎玉轮!纵你是水中蛟龙,我也要激沧海,剔甲鳞!” “此仇不报,吾恨不灭!” 他狠狠发誓,葱白似的手指深深地抠入屋顶的瓦缝中。苏墨再次看了一眼院中舞剑的青年,目光如刀,随即起身,翻身飞出慕容府,消失在玉京沉沉的夜色中。 慕容琅收了招式,只觉屋顶似有异动。他抬头望去,只见皎洁的月色下,一个黑色身影舒展双臂,如飞燕掠空,脚尖轻点,着瓦不响。一阵清风拂过,眨眼之间,屋顶已空无一人,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6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